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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贞的兵营里自有军医,虽以长于外科的疡医为主,可也有专精内科的疾医。荀攸、邯郸荣、刘备奉荀贞命令来兵营时,邯郸荣又亲自去郡里问郡医曹要了几个疾医,邯郸荣是中尉主簿,他的妻弟卢广是郡府兵曹史,他在郡府里的人头挺熟,因此虽然郡府也缺医,可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在邯郸荣、刘备、荀攸、许仲、江禽、荀成、辛瑷等人的安排调动下,十数个疾医齐上阵,在一干疡医、兽医的配合下,待荀贞到时,营中的五千步骑兵卒已经检查了大半。
就像荀贞对戏志才说的,他不爱财,只爱人,平时给兵卒的伙食待遇极好,兵卒们的身体素质都很强,身体素质一强,感染疾病的几率就小,兵营又是半与外界隔绝的地方,外边的疾病传染不进来,因此种种之故,检查至今,各营的步骑兵卒里倒是连一个染上伤寒的都没有。
这个好消息叫荀贞松了口气,提了半天的心落了下去。
戏志才、荀攸等人也是轻松了不少,只要兵营里不出现大规模的疫情,就不怕外边的百姓、流民因疫病而生乱。
在将帐里,荀贞召集许仲、江禽、荀成、辛瑷、文聘、刘邓诸将,简单地开了一个短会:“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疫病是避免不了了,迟早会出现大疫。你们要把营里边的事儿管好。”
“诺。”
“我说三条:第一,军心要稳住,不能乱。第二,从今天起,闭上营门,无我之军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第三,营中如出现伤寒患者,立刻转移,……,君卿,北边营角不是空着的么?你派人去整治一下,伤寒病患都转移到那里去,外边要严布警戒,外人不得靠近半步。”
许仲起身应道:“诺。”
“营门一闭,就是我,也不能随意进出。公达,你留下来,协助君卿管好营事。”
这一场疫病不知何时才会结束,营门闭上之后,荀贞要以身作则,亦不能随意出入,那么营中就得留下一个有足够应变才能的多谋可靠之士协助许仲管治营务。这个人非荀攸莫属。
荀攸起身应道:“诺。”
荀贞示意他与许仲坐回这席上,接着说道:“管好营里边的事儿是一个,再一个是治安,要严防流民、百姓生乱。”他顾盼诸人,问道,“汝等谁愿带兵出营,巡逻县内?”
江禽等面面相觑。
明知道外边将要爆发大规模的疫病,谁愿意冒着染上伤寒的危险出营巡逻?而且听荀贞的意思,从今天起营门就要紧闭,禁人出入,连荀贞本人也不能随意进出,也就是说接受这件任务的人只要一出营就回不来了,在疫病结束之前,他们得一直在外边待着,这实在太危险了。
许仲复又按剑起身,沉声说道:“仲愿出营。”
荀贞不在营中时,军中全是许仲在坐镇,他早已是荀贞帐下的第一人,荀贞视其为心腹股肱,赖以为左膀右臂,岂会用他出营?摇头笑道:“杀鸡焉用宰牛刀?”
上次伏击左须,因为李骧之事,江禽常忧荀贞会疏远他,此时见帐中诸人多低头不语,他有心自告奋勇,然而转念一想,记起了十余年前的那一场疫病。
那一场疫病给他留下了深刻而恐怖的记忆,当时他十来岁,每天之所见、每天之所闻都是死人的事儿,每一天都有尸体从里中抬出去,这其中有乡人、有他的族人、也有他的家人,在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里,差不多家家有人亡,户户有人哭。
回忆及此,他顿时胆寒,没了勇气。
帐中诸人均是亲历过熹平二年那次疫病的,心有余悸的不止江禽一个,一时间,帐中沉默无声。荀贞微蹙了下眉头,随即笑道:“昔击黄巾、山贼,诸君无不踊跃求为先锋,遇战,无不摧锋悍斗,身先士卒,……怎么?伤寒难道比黄巾、山贼还要可怖?”
刘邓挠着脸颊的髭须,嘟哝说道:“若是击贼,便是贼兵十万,邓也不放在眼里,愿为中尉先驱,可伤寒?倘若染上此病,……,唉,大丈夫当死战场,岂能因病而死?”
昔者孔子云“苛政猛于虎”,今者伤寒猛于虎。
连刘邓、江禽这样悍勇的人都因为惧怕染上此病而不愿出营巡逻,寻常百姓对伤寒的恐惧可想而知了。郡县里的百姓越是恐惧不安,这巡逻的部队越是需得及早派出,以示震慑。
荀贞沉下了脸,正要说话,两人出列,同时说道:“瑷(备)愿带兵巡行县中。”
荀贞看去,却是辛瑷和刘备。
第八十一章 了却山中寇贼事(五)
刘备、辛瑷会主动请缨,这是荀贞没有想到的。
辛瑷平时风流不羁,不拘束礼节,没想到他在这关键的时刻却不掉链子,顿令荀贞刮目相看。
至于刘备,荀贞虽然没有想到他会以中尉功曹这个文吏的身份请缨,为自己解忧,可细细一想,刘备既然能在英雄辈出的汉末脱颖而出,那么肯定是一个有担当,在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得到那么多地方诸侯的喜爱、招揽和重视。
荀贞是不太愿意派辛瑷去巡行县中的,虽然他与辛瑷的初次见面不太愉快,他与辛瑷的第一次见面是多年前在荀彧的家里,当时辛瑷表现得很“无礼”,可这么多的接触下来,辛瑷了解了他,对他越来越敬重,他也了解了辛瑷,对辛瑷越来越喜爱,实是不想让辛瑷去做这个风险系数极高的活儿,可是总不能只答应刘备,却拒绝辛瑷,迟疑了下,说道:“好!巡行县中一事就交给玄德、玉郎你两人了。”
刘备自告奋勇,挺身而出,关羽、张飞、简雍作为他的朋党宾客,自然不会坐视。
关羽、张飞这几天都在营中参与新卒训练,此时也在帐内,当即坐起身子,同声说道:“羽(飞)愿佐助功曹。”简雍现是功曹院的吏员,侍立在刘备身侧,亦道:“雍亦愿。”
见关羽、张飞、简雍和刘备这么齐心,荀贞少不了发了一番感叹,心道:“玄德带来赵郡的朋党宾客虽然不多,可只关、张、简雍三人就足能比得上十人、百人了。”
当然,这不代表刘邓、文聘、陈褒、陈到、高素等人在忠诚度上不如关、张、简,如果把荀贞和刘备换个位置,现在挺身请缨的是荀贞,那么刘邓等作为他的部众,肯定也会毫无怨言地跟着他出去巡逻县中,只是现而今不用荀贞亲自去巡逻,所以江禽等人难免就会各有打算。
荀贞拿眼扫了江禽诸人一圈,转回来,笑对关羽、张飞、简雍说道:“云长、益德、宪和,有卿等三人佐助玄德,这县中治安必是稳如磐石了。”答应了他三人所请。
当即在帐中,荀贞传下军令,命许仲从旧部义从里调拨三百人分给刘备、辛瑷。以刘备为主,以辛瑷为辅,以简雍为佐助,以关、张为爪牙,从今天起就开始每日分别巡行县中各乡。
议定了此事,荀贞叫诸人各自散去。
许仲调集了三百步卒,给了刘备、辛瑷,他两人与关张简雍辞别荀贞,先带着兵马出营,分去乡中循行了。
荀贞没有和他们一起走,他带着戏志才、荀攸、刘备,又在营里巡视了一周,亲自去旁观了会儿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的兵卒体检,又亲自去营中医舍里看了看在火上熬制着的防疫汤药,这才离营回城,临走前又反复交代许仲:“叫医者们继续检查兵卒,一旦发现患者,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并马上将患者转移隔绝。”
许仲恭敬应诺。
荀攸留了下来,没有跟着他回去。
荀贞的车驾在营外,往营外走的路上,江禽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凑到跟前,低眉顺眼地说道:“中尉,不是我不愿意带兵出营巡逻,中尉是知道我的,我不怕死!只是正如阿邓说的‘大丈夫当死疆场’,禽实在是不愿死在病榻之上。中尉毋要生气。……要不然?我愿代玉郎出营循行县中。”
“罢了,你的心思我能理解。”
江禽离开不久,刘邓又不知从何处冒出,凑到近前,挠着脸,闷声说道:“中尉,不是我不愿意带兵出营巡逻,中尉是知道我的,我不怕死!只是还是那句话:我实不愿病死榻上。中尉毋要生气。……,中尉不是打算等天暖和了就要再度击贼么?我愿戴罪立功!”
“罢了,你的心思我能理解。”
刘邓离开不久,高素又不知从何处冒出,凑到近前,干笑着说道:“中尉,不是我不愿意带兵出营巡逻,中尉是知道我的……”
“我知道你不拍死。”
“啊?”想说的话被荀贞抢先说出,高素呆了一呆,随即满脸感动,拍着胸膛说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中尉也!我高素是什么人,中尉最知道!要论勇武,我高素比不上老刘,可要论忠心耿耿,我高素要是自居第二,这满兵营里几千步骑就没人敢自居第一!嘿嘿,嘿嘿,只是就如老刘那句话,大丈夫岂能病死榻上?如果万一染上伤寒,我高素一条小命死则死矣,不足惜也,可却不能再为中尉效力了啊!中尉毋要生气。……,要不然,中尉再罚我一次?”
“罢了,你的心思我能理解。”
高素离开不久,文聘又不知从何处冒出,凑到近前,小心翼翼地偷觑荀贞面色,低声说道:“中尉,非聘不愿为君分忧,实是聘初到赵郡,对地方乡亭的道路、民情尚不熟悉,贸然请命,没准儿会耽误中尉的大事,所以考虑再三,最终没有主动请缨。”
“仲业,我知你不是惜命畏缩之人,你不要多想,我没有生气。”
文聘离开不久,何仪、李骧这两个降将又不知从何处冒出,凑到跟前,二话不说就是下拜行礼。
荀贞立住脚步,叫他俩站起。
李骧满面惭色地说道:“中尉,适在帐中,我二人因为畏染伤寒而犹豫不决,未能立刻主动请缨,竟使张飞、关羽居我二人之前,实愧对中尉的信用!中尉,我二人愿带兵出营巡逻。”
适才在帐中,关羽、张飞主动请缨、愿为刘备佐助时,荀贞扫了帐中诸人一眼,当时虽无一字说出,但江禽、高素、文聘、何仪、李骧等人却都是看出了他的不满,所以这才一个接一个地过来认错,又因为各人脾性的不同,认错的言语虽然相似,可侧重点也各有不同,要说最为诚恳实在,还是李骧的这句话。
——这却也难怪,来认错的几个人里只有李骧、何仪是降将,心里最没底。
荀贞和颜悦色地说道:“无需如此。有玉郎、玄德、云长、益德、宪和几人巡县已然足矣。你两人在营中好生听从君卿的命令和公达的安排,把你们本部的兵卒管好就是功劳一件。”
对江禽、刘邓、高素、文聘这些西乡旧人,荀贞是一个态度。对降将,荀贞因为知道他们的担忧,所以又是一个态度。
自以为惹怒了荀贞,忐忑不安地前来请罪,却反而被荀贞和颜悦色地宽慰一番,李骧、何仪感激涕零地去了。李骧、何仪离开后,又有陈褒、陈到、陈午等人过来。
出营这一段不长的路上,先后有十余人过来请罪。
出了营门,坐入车中,一直在边儿上旁观的戏志才忍不住笑出声来,对荀贞说道:“中尉一目,三军畏怖啊!”他也看到荀贞当时横扫帐中诸人的那一眼了。
荀贞素来奖罚严明,军中上下不论亲疏远近,一概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治军这么久了,如果连“一目之下,使三军畏怖”的威风也没有,那这兵他就算白带了。
“志才莫要笑我了。唉,还好兵营里截至目前尚未出现伤寒病患,希望在疫情规模爆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