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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少年读道:“晋灵公不君,厚敛以雕墙,从台上弹入,而观其辟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杀之,置诸畚,使妇人载以过朝。”读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说道,“为君者不行君道,亡国之兆。”接着读道,“赵盾、士季见其手,问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读到这里,点头说道,“灵公暴虐无道,与其两人共谏,不如一人先谏,这样的话,如果公不纳谏,尚有余地。士季这是老成之言。”
秋风清吹,梨花舞落,落在这少年的肩头、席上和竹简上。这少年没有在意肩头的梨花,只轻轻拂去了落于书简上的花瓣,继续读道,“三进,及溜,而后视之,……。”
“晋灵公不君”云云,这段文字出自《左传》,讲的是晋灵公不行君道,荒淫暴虐,赵盾尽忠劝谏,反而惹来了杀身之祸,不得不逃亡,在逃亡的路上,赵盾的从弟赵穿杀了晋灵公,赵盾听说后便又返回了晋都。这一段故事在史书上很有名的,即所谓之“赵盾弑君”。
荀贞、荀攸、辛瑷、典韦、宣康、严猛诸人在篱笆墙外静静听这少年边读边议。
很快,少年就读到了晋灵公遣刺客刺杀赵盾的地方:“公患之,使鉏麑贼之。晨往,寝门辟矣,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触槐而死。”
晋灵公厌烦赵盾的一再劝谏,就派了鉏麑去刺杀他。鉏麑在清晨潜入赵盾的家中,看见赵盾已经穿好了礼服准备上朝,因为离上朝的时间还早,和衣坐着在打盹,他就退了出去,感叹地说道:“这么早就起来准备上朝,时刻不忘恭敬国君,真是百姓的靠山啊。杀害百姓的靠山是不忠,背弃国君的命令是不信。不忠不信中有一样,还不如去死。”遂撞槐自杀。
这少年读罢长叹,惋惜地说道:“赵盾不忘恭敬,是个忠臣,鉏麑触槐而死,是个义士,有这样的忠臣却派人去刺杀他,有这样的义士却不能让他死得其所,晋灵公不会用人啊!”
他握着拳头往席子上击了两下,似在痛惜赵盾和鉏麑的遭遇,不过随即便又振作起来,一手持卷,一手摩挲放在膝上的长剑,激励自己似的说道:“虽然赵盾的忠言不能被采用,但却感化了刺客,鉏麑虽然死了,但却名垂千秋。丈夫出仕为吏当如赵盾,在野为士当如鉏麑。”
读完了手中的这片竹简,他翻过去,接着往下读。
读到晋灵公又在宴席上埋伏甲士,放恶犬出来咬赵盾,赵盾的车夫为保护赵盾而死,他叹道:“又一忠臣。”再读到晋灵公的卫士灵辄为报答赵盾多年前的救命之恩而把长戟倒转过来抵挡晋灵公埋伏的甲士,救赵盾脱险,又叹道,“又一义士!”再读到赵盾问灵辄的姓名,灵辄却不肯回答,又叹道:“真义士也!”再又读到赵盾逃亡,还没逃出国境,赵盾的从弟赵穿就杀了晋灵公,复又叹道:“有忠臣义士而不能用,晋灵公这是自取其祸。”
又读到赵盾听说赵穿杀了晋灵公便折回晋都,晋国的太史董狐记道:“赵盾弑君”,并把这个说法拿到朝堂上公布。这少年再又叹道:“赵穿连国君都杀了,董狐却把‘赵盾弑君’写在史书上,他难道不怕死么?不怕被赵穿、赵盾杀了么?他这是舍生取义啊!又一慷慨义士!”
再往下读,赵盾对董狐说:“不是我弑的君。”董狐答道:“你身为正卿,逃亡而不出国境,回来后又不诛杀赵穿,不是你弑的君又是谁?”赵盾无奈地说道:“唉,《诗》里说:‘由于我怀念祖国,反而给自己惹来了忧患’,这说的就是我吧。”
少年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说道:“‘亡不越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董狐所责甚是。赵盾虽背弑君的恶名,然终未杀董狐,可谓仁厚,但不诛赵穿,却未免徇私不公了。晋灵公虽暴虐无道,却是国君,赵穿弑了君怎么能不获罪伏法呢?赵盾所为,我不取也。”
听到这里,这一篇赵盾弑君的故事差不多已算完结,荀贞于篱笆墙外出言笑道:“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境乃免’。请问院中君子,你以为孔子的这句话说得对么?”
孔子这句话的意思是:“董狐是古代的好史官,记事的原则是直书而不隐讳。赵盾是古代的好大夫,因为史官的记事原则而蒙受了弑君的恶名。可惜啊,如果他出了国境,就会避免弑君之名了。”
这个少年说“赵盾所为,我不取也”,明显是不满赵盾不诛赵穿,可孔子却只是说如果赵盾出了国境就能避免弑君的恶名,没有说赵盾不诛赵穿是不对的。所以,荀贞问这少年觉得孔子说得对不对。
这少年闻荀贞之问,抬头向院外看去,看见了荀贞等,也看见了严猛,微怔了下,放下书卷,拿开膝上的长剑,拂落衣上、肩上的梨花,从容自席上站起。
他坐着时不显,这一站起来,荀攸等登时不觉暗赞:“好一个纠纠男儿!”
只见他年虽未加冠,然身量已成,高有八尺,朗目疏眉,相貌堂堂,他不急着回答荀贞,而是离席,穿上鞋履,配好长剑,整了下衣服,先长揖行礼,然后方才说道:“在下赵云,不知诸君是?”
荀贞诸人里最年轻的宣康也已加冠,赵云才十七八,以少年之龄骤见这么多衣甲带剑的陌生成年人,却从容不迫,不卑不亢,举止有礼。
第七章 邯郸陌上九月秋(七)
赵云从容不迫,不卑不亢地行礼说道:“在下赵云,不知诸君是?”
篱笆院内,高大的梨树上结满果实,枝繁叶茂,梨花簇簇。树下一个黑衣束发的雄伟俊朗少年按剑轩昂,目如朗星。在他侧边,地上铺展草席,一卷竹简放置其上,落花点点。
目睹此人此景,院外诸人为之炫目,尚未与赵云交谈,对他已心生好感。
未见赵云前,荀攸闻他种种故事,以为他少说也得二十多岁,不意他却只有十七八,居然尚未加冠,心中想道:“前闻严猛所讲种种,此子仁恭勇武,适才闻他读书,听他对赵盾先赞后贬,却又是爱憎分明,公正忠义,既有美德,又有美姿容,是个少年英雄啊。”
辛瑷原本立在荀贞身后,此时往前走了半步,以便能看清赵云的形貌,又注目到席面的竹简上,心道:“先前听严猛说他精骑射,于贼军中二进二出,无人可阻,本以为他是个像典韦一样的粗猛壮士,却没想到他相貌俊朗,并且知书,竟不似个武夫,乃是个士子了。”
宣康眨着眼,上下打量,细看赵云,心道:“这少年个头真高,难怪年纪虽小却能在贼军中两进两处,名闻常山。”他比赵云大不了几岁,然因常年随从荀贞左右,去过不少地方,眼界大开,面对赵云这个未加冠的少年人却俨然是以长者自居了。
荀贞诸人里,荀贞、荀攸、辛瑷、宣康皆知书,只有典韦是个纯粹的武人,心思简单,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一路上听严猛说赵云的故事,勾起了他的争胜之心,对赵云是不是仁厚恭谨他完全不感兴趣,只想着等见到赵云后希望能见识一下他的骑射矛剑之术,如今见到,却大吃了一惊,心道:“这赵云却是个少年?”瞥了眼席子上的竹简,心道,“还文绉绉的,会读书?”这与他心目中的猛士形象大不相符,转脸瞧严猛,怀疑严猛在路上说的那些是假话。
严猛推开篱笆门,满脸欢笑地对赵云说道:“阿兄,这几个人说他们是从豫州来的,专门来造访你的!”
“诸位是从豫州来?造访在下?”
“在下颍阴荀贞,是豫州人不假,不过却非是从豫州来,而是从下曲阳来。”
赵云面露惊奇,说道:“颍阴荀君?”
荀贞笑道:“怎么?赵君听过我的名字?”
“敢问足下,可是皇甫将军帐下的那位荀司马么?”荀贞战功赫赫,赵云当然听过他的名字。
“正是。”
宣康插嘴说道:“现已不是司马了,前些日朝廷颁下旨意,擢荀君为赵国中尉。”
“不知贵人驾临,云失礼了。”赵云撩起衣服,欲行拜礼。
荀贞急步入院,一把将之搀住,笑道:“今日来的只有颍阴荀贞,没有赵国中尉。”
他回首唤荀攸等进来,给赵云介绍:“这是我的族侄荀攸,这是陈留典韦,这是我的乡人宣康。”最后介绍辛瑷,笑吟吟地说道,“此乃吾郡英杰,阳翟辛瑷。”
荀攸、典韦、宣康、辛瑷四人里,宣康名声最不显,荀攸在颍川很有名气,在冀州就少人知他了,相比之下,现如今在冀州最有名气的却是典韦、辛瑷两人。
典韦是个猛将,斩将掣旗,溃敌陷阵,就不提他在汝南、东郡的战绩,只广宗一役里击杀丈八左豹便足够使他声名远扬了,辛瑷更不必说,追斩了张角,而今的名气比典韦还要大。
赵云极是惊喜,说道:“久仰荀君英武之名,久闻辛君、典君勇武猛鸷,诸君驾临,柴门有庆。”惊喜之余,他暗自奇怪,心道,“荀君乃朝廷贵吏,平贼功臣,辛、典二君亦有名于冀州,我只是真定一白身少年,与他们并不相识,小熊却为何说他们是来找我的?”他年纪虽小,然而早熟沉稳,尽管心存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彬彬有礼地请荀贞等人进屋里坐。
荀贞仰观梨花,转顾院中,院中收拾得很整齐干净,除了落花之外,地上不见杂物。他笑道:“仲秋而君家梨花开,这实在是很罕见的,院有如此奇美之景,又何必去屋中坐呢?”
荀贞这几年历任郡中大吏,这半年来又统带数千精兵从皇甫嵩转战诸州,久居人上,常在军旅,言谈举止自有气度,虽是笑着说话,却也流露出一丝威严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遵从。赵云尽管早熟,也见过世面,毕竟比不上荀贞,听了他这话,当下应诺,动手将席上的书卷收起,叫严猛帮忙,两人去屋中又取了几面席子出来,放在梨花树下,请荀贞等人入座。
荀贞等是客人,位在西,赵云是主人,位在东,众人分宾主入席。严猛算半个主人,陪坐赵云侧边。跪坐下后,荀贞心道:“我与赵云这是初见,不好直接开口招揽。”
他来找赵云的目的就是想招揽赵云,见到赵云之后招揽赵云的心态是更加热切了,志在必得,只是越志在必得,越需要谨慎周全,不可浪言浪动。
他想道:“适才听赵云读书,他一边读一边评议,或褒或贬,有理有据,显然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不可以寻常少年视之。我不能指望只见他一面就能够把他招揽到麾下,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反正我被朝廷任为了赵国中尉,赵国离常山国不远,以后有的是机会。”
盘算定了,他心中有数,当下先不提来意,一面欣赏着梨花树,一面笑与赵云拉些闲话,说道:“我在颍川时就听说贵郡产梨,常山梨驰名天下,自入贵郡,沿途多见梨树,几乎乡乡皆有,家家皆种,在真定,小熊拿了几个梨分给我们吃,果然脆甜多汁,名不虚传。”
荀攸笑问道:“赵君院里的这棵梨树如此雄奇高大,怕是有些年头了吧?”
“此院是我祖上的旧居,在搬去真定前我祖上世代居住此,这棵梨树是何时种下的我并不知道,只小时候听我祖父说,我祖父少时,此树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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