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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才带着主力来到,惜乎为时已晚。
朱儁等人观望之,见对岸的黄巾军越聚越多,旗帜如林,刀矛如山如林。不时有披甲挎刀的人,带着亲兵,驰马到岸上观望这边的军情,随后又驰马返走,这些是新到黄巾军中的渠帅和小帅。远远望见了波才的将旗,但波才没有到岸上来,可能是已知朱儁这边弓弩厉害,害怕若是靠得太近会中了箭矢。
朱儁等人观望等待多时,黄巾军只在岸上喧闹嘈杂,许多人来来回回地穿梭于阵中与岸上,却一直没有听到对方击鼓进军的命令。众人心知,这必是波才见河水半干,猜出必是朱儁堵住了上游,万一渡河,很可能会被水淹,就成了他们”被半渡而击”,所以不打算过河进击了。
这不是说波才比龙且聪明。龙且当时是“击败”了韩信,以为韩信大败了,想要乘胜追击,故此麾众渡河,而现下孙坚已回,双方脱离了战斗,明眼人一看河中就知必有埋伏,故此波才虽然很想进击,犹豫再三,还是没有下达过河的命令。
天将亮了。
敌我数万人夹河对望也不是个事儿,荀贞说道:“将军,贼兵主力已到对岸,吾等怕是不好渡河了,不如暂且退兵。”
朱儁点了点头,说道:“今夜虽遭贼伏,未能渡河,然荀掾与文台渡河一战,在数千贼兵中来去自如,却也可见贼兵实不堪战!也罢,便且还兵巾车乡,让将士们休整一下,再破此小贼。”
胜败乃兵家常事,朱儁又是个性格刚毅的人,他不会因为今夜渡河失败就沮丧失落,在众人面前更也无惭愧神色,依旧面沉如水,若无其事。接了他的命令,各部整队,次第向后,离开了岸边。为了防备波才渡河袭击,朱儁亲自殿后。
波才没有追击。
天亮后,回到了巾车乡。
昨夜一战得感谢黄巾军,黄巾军到底是支农人组成的部队,波才、何曼虽小有智谋,但是渠帅、小帅们大多不通军事。昨夜埋伏之黄巾军,若是在孙坚渡河后没有起来,而是继续静等,等更多的人渡过河来后再出击的话,朱儁带的这万余步骑即便能够获胜,怕也要折损不少了。
诸部安营扎寨,朱儁请来文太守、费畅、荀贞并及部下诸将召开军议。
现今黄巾军有了防备,再渡河就不容易了,十之八九得强渡了。强渡,伤亡必大。
朱儁召请诸人来就是想议一议渡河之事,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
有人提议不如改道定陵,从定陵渡河。定陵在昆阳的东北边,处在滍水与汝水的交汇处,距昆阳八九十里。
朱儁否决了这个意见。
如果选择定陵,他昨晚就去定陵了,没去是因为远,去到得两三天,渡了河去昆阳又得两三天,共五六天路程,也即又多给了波才、何曼五六天攻舞阳的时间。他急着打昆阳,就是为了救舞阳,别说五六天,舞阳被围攻了多日,早到极限,怕是连两天都守不了了。所以不能在定陵渡河。
他说道:“吾等若走定陵渡河,贼兵闻讯后必会再分兵去打舞阳。五六天,足够贼兵打下舞阳了。舞阳若陷,则贼兵南下不足二十里即入南阳郡,东南行不足十里即入汝南郡。汝南、南阳贼兵各十数万,加上波才、何曼这股贼兵,合兵后将达二十万众,我与皇甫将军所带之军总计只四万余人,虽不惧贼,但要想歼灭他们就要费些功夫了。大军久在外,劳师糜饷是其一,地方百姓受贼害是其二。上不能解君忧,下不能救民苦,诸君,若出现此等情况,岂不羞愧?所以,吾等绝不能给贼兵打下舞阳从而南下的机会!所以,不能从定陵渡河。”
不从定陵渡河,只有强渡。强渡,也得等波才带主力回城后才能再说。
议了半晌,最终决定:遣哨骑去对岸观察敌情,等波才率部归城后,再选择地点、时间渡河。
议完军事,朱儁笑道:“劳累征战一夜,诸君辛苦。荀掾和文台渡河冲阵,杀敌愈千,小创贼兵,扬了王师锐气!我会把你俩的功劳报给朝廷,请朝廷给你论功行赏!天近午时,你们不要走了,留下用饭。”
诸人应诺。
荀贞心道:“‘渡河冲阵,杀敌愈千,小创贼兵,扬了王师锐气’。昨夜战的虽然艰苦,但杀敌之数远不及千人,也就四五百人。朱儁这是在夸大我和孙坚的战功。”夸大战功也是常见之事,只有把战功夸大了,才能得到朝廷的重赏,也才能使敌人闻风丧胆,使部下斗志昂扬。
中午朱儁留饭。饭毕,诸人各归本帐。
昨天行了一天军,晚上又打了半夜仗,荀贞累坏了,到了帐中,问过部卒死伤者的情况,令许仲、江禽等人安排好岗哨,倒头就睡。
睡得昏天黑地,一觉睡到入夜才醒。
醒来一睁眼,对面席上靠着案几坐了一人,正一手放在案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啊?孙司马,你怎么来了?”
荀贞一骨碌起来,眼涩,用手揉了两揉,埋怨守在帐门口的程偃:“你怎么不叫我?”问孙坚,“司马何时来的?等了多久了?”
程偃忠诚,他昨晚跟着荀贞也渡河作战了,也很累,荀贞在睡前令他去睡,他却怎么也不肯,非要守在帐口护卫。这会儿受了荀贞埋怨,他挠头傻笑。荀贞挥手说道:“去,去,我已醒了,你睡去罢!”程偃看了眼孙坚,行个礼,应诺退走,在帐外嘱咐了几句接班的侍卫,这才离去。
孙坚目送他离去,转回头笑道:“是我不让阿偃叫你的!荀君,昨夜一战,你我是生死交情了,为何还如此见外?”
“司马位尊年长,怎能让司马枯坐等我呢?”
“诶,说了生死交情,你还这么见外!什么司马不司马的,一个佐军司马算得什么?我倒是的确比你痴长几岁,荀君,你若没意见,以后你我便兄弟相称,如何?”
荀贞当然求之不得,闻言欣喜,笑道:“既然兄弟相称,大兄为何还称贞为‘君’?”
孙坚哈哈笑道:“是我的不是了!贤弟。”
“阿兄。”
结拜之风汉时尚无,然意气相投者亦有兄弟相称的。叫完这一声,两人再看对方时感觉已大不同,又一次相顾而笑。
是夜,孙坚留宿荀贞帐中。
月光从帐外透入,两人同榻而眠,谈谈战事,谈谈昨夜惊险处,谈谈彼此经历,谈谈颍川郡和吴郡的英雄人物,欢声不断,笑语不绝,通宵达旦直至天明。
——
1,结拜之风汉时尚无。
晋人周处在《风土记》中记道:“越俗率朴,初与人交有礼,封土坛,祭以鸡犬。祝曰:‘卿即乘车我戴笠,后日相逢下车揖。我步行,君乘马,他日相逢君当下’。”汉人的结拜大约是从少数民族处学到的,到了南北朝末期,已成为较为流行的风俗。
第六十六章 急击则负缓则胜
次日,荀贞送孙坚回去。
荀贞、孙坚两部的兵营相连,相距不远,送他到后,荀贞告辞离去。
吴景、祖茂、韩当、程普诸将拥孙坚还入帐中,问他:“司马昨去荀营,说是去请荀君来赴宴的,怎么却一夜未归?”
孙坚笑道:“相谈甚欢,把酒事给忘了!”
吴景说道:“昨夜,酒席已备而仍未见姐丈归来,我就去了一趟荀营,闻荀君帐外戟士言:姐丈已与荀君同榻而眠。”
孙坚颔首,说道:“不错。昨夜我与贞之同榻而眠,谈笑了大半夜。”
“谈笑了大半夜?”诸将面面相觑。
本是去请荀贞赴宴的,到了荀营,见了荀贞,却忘了提这事儿,反而与荀贞共榻而眠,畅谈了大半夜。
祖茂说道:“能使司马忘酒并与之同榻夜聊,看来这荀君必非常人啊。”
孙坚说道:“我少为县吏,后仕郡中,因为了立下了一点微功,及冠,出为县丞,历任三县,所见英雄多矣!如贞之者,屈指可数。”
“荀君昨夜相救吾等,率二百余众渡河,确实是个有胆气的人,但听司马的意思,他在言谈上也有过人之处么?”
“贞之言谈文雅,胸中有任侠之气,是吾辈中人。”
早先襄城李宣在和荀贞对谈了三天两夜后,对荀贞的评价是:“才为中人,气度过人。其人行事威猛,本意必锐气逼人,不料宽容雅量,谦和沉稳,与之相谈,虽无出奇之语,推心置腹,恍如宿世故交,使人忘疲,不觉昼夜之流逝”。
当时,李宣和孙坚一样,也是初识荀贞。两人对荀贞的评价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不同之处是:李宣认为荀贞的学术素养不深,“才为中人”、“与之相谈,无出奇之语”,孙坚却认为荀贞“言谈文雅”,这却是与两人出身不同有关,李宣是士族子弟,祖、父皆为世之名儒,而孙坚却出身寒门,读书不多,学问不深。
相同之处是:李宣和孙坚都和荀贞谈得很投机。李宣说:“推心置腹,恍如宿世故交,使人忘疲,不觉昼夜之流逝”,孙坚说:“相谈甚欢,把酒事给忘了”,并又说:“是吾辈中人”。并且,两人都觉得荀贞的性格很好,一个认为他:“宽容雅量,谦和沉稳”,一个认为他“有任侠之气”。“宽和雅量、谦和沉稳”是君子的美德,“有任侠之气”是游侠追求的美德。君子和游侠,这两者看似矛盾,其实并不矛盾。前汉的大侠郭解尚气轻死,睚眦必报,但同时却也“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既有侠气,也有君子之风。之所以李宣和孙坚一个认为荀贞“宽和雅量”,一个认为荀贞“有任侠气”,这却也是因为两人的生长环境、长大后的经历不同,故此在看荀贞时他们的着眼点也不同。此即所谓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士子看荀贞是一个样子,有侠气之人看荀贞又是一个样子。
荀贞之所以会有这种性格,既让士子觉得他有君子风,又让游侠觉得他有侠气,与李宣、孙坚一样也和他的经历有关。
他前世的性格且不说,只这一世,他在高阳里住了十余年,受到荀氏族中那些名士、大儒的影响,故有君子之风,而他在西乡一两年,先后与许仲、江禽、刘邓等轻侠结交,自也难免会受到他们的影响,身上带些任侠气。实际上,不止他是这样,当世许多的名族子弟都是这样,比如袁绍,“以豪侠得众”,比如袁术,“少以侠气闻”,再比如与李宣之父李瓒交情莫逆的党人“八厨”之一的张邈,“少以侠闻”。这是两汉的风气。汉风质朴,有先秦遗风,儒生不一定只会读书,“出将入相”,既能坐庙堂之上,也能执锐之干,既有君子之德,也会任侠杀人。
于当今之乱世,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出人头地。
……
这天上午,派去滍水的哨骑回来禀报,说波才回去了昆阳,但没有把部卒都带走,而是留下了大约五千步骑,屯驻在昆阳城外七八里处的一处地方,并放出了许多哨探沿河巡弋。
波才屯兵的这个地点很巧妙,在昆阳城外七八里,相当于看住了左右两边一二十里的河段。朱儁若是在这个范围内渡河,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十里地,步卒半个时辰即可到,骑兵用不了两刻钟。
“波才屯兵在此,断绝了我军在昆阳附近渡河的可能啊!”
朱儁虽很想渡河,但在这种情况下却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冒着“被半渡而击”的风险渡河,不过好在根据探马回报,波才率主力回到昆阳后,倒也没有立刻就再分兵去打舞阳,而似有观望朱儁动向之意。
这就形成了一个僵局。
朱儁无法渡河,波才也没有分兵去打舞阳。
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