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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视于一郡太守私自搭乘豪华马车这般的优越行为,就连向来精明能干的商人也会觉得提心吊胆。时值盛大举办的新任州牧就任典礼以及茶家新任宗主继任仪式的期间,不可能全面停止货物流通,因此你下令封锁琥琏之后,只破例准许商人进出。”
“……”
“很遗憾,你在各地煽动的冲突事件已经全部获得镇压,琥琏所设置的火苗一个也烧不起来。多亏众太守的辛勤努力,证据全部收集到手,不久后,琥琏正规州官大人以及新任州牧大人诸位的请求书就会下达,决定前来协助的我全商联精锐部队马上就能把各位绳之以法。‘哎呀,真是太好了,茶家重要任务全部齐聚一堂,让我们省了不少事。’郑副官大人要我如此转告您。”
“……可恶……混帐东西——!”
不顾身上鲜血直流,仲障使劲大吼。
“绳之以法?呼,哈、哈哈哈!你就拿绳子绑住尸体拖走好了!”
“……你说什么?”
“晚膳时间快到了,就连老夫也一样,认为那群血统不纯的旁系以及恼人的家伙相当碍眼。所以老夫要趁着宗主继任仪式的机会彻底肃清,如同老夫的大哥过去的做法一样!”
柴彰的脸色开始产生变化。
“……难道……”
柴彰从仲障身旁跑过,对着站在身后仿佛受到惊吓一般杵在原地不动的秀丽与春姬喊道:“快走!必须赶紧通知杜州牧大人与浪州尹大人!”
“等等!”
秀丽追上继续拖着脚步往前走的仲障,挡在他的前方,毫不犹豫的撕下自己的衣袖,随手包扎贯穿腹部的伤口。
“茶仲障,等到查明真相之后,将随即宣布你的罪状。假如你以身为茶本家的一份子为傲,就留在这里等着。完成最后的工作,乖乖束手就擒。”
不知是听到哪句话而有所反应,仲障停下脚步。现在仍然炯炯发亮的眼眸第一次与秀丽四目交接。
“不可以乱动——我等一下马上回来。”
秀丽如此说完便旋过身,不再回头。
他恐怕撑不到您回来。
“——或许吧,不过……”
“我明白,您已经克尽一位称职的州牧所应尽的责任。”
……秀丽没有自信。对于将死之人所说的那番话,真的没关系吗?
她只是认为,直到最后,仍然应该以茶本家之人的地位,来对待那位重视血统与茶家名誉的老人。而对于他所犯下的罪行,身为州牧必须有所表示才行。
“……我也要向您道谢。”
春姬脚步摇摆的迎面走来,夜色中仍然看得出她一脸苍白。只见她向秀丽深深一鞠躬。
“感谢红州牧大人大恩大德,最后对于大叔公大人依然表示关怀之情。”
秀丽微微摇首,接着砖头仰望头一次听到春姬说话而瞠大双眼的柴彰。
“……两人前往正房也毫无意义,能否请彰大哥代为出席宗主继任仪式?我要跟春姬一起走,之后一定会追上你们的!”
“我明白了,那么这个就交给您了。”
递到眼前的是,在前来茶本邸之前,影月交给他保管的州牧官印。
“这是杜州牧大人交给我保管的,希望在找到您后转交给您。记得是‘以官印归还为准,立即恢复官位,并销毁文件。’对吧?”
接过官印的瞬间,秀丽再次恢复名副其实的州牧身份。
“……是的,非常感谢你专程送过来。”
秀丽不假思索的接过官印。接着抬望柴彰,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平日的悠然自得。
“……其实,有一瞬间我曾经怀疑过你,对不起。”
“表现非常好,如果太轻易相信别人反而比较伤脑筋。尤其要特别小心像我这样的男人。——那么,祝您好运。”
讲求时间效率的柴彰跑步离去之后,秀丽转向春姬。
“那么,我们也走吧,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春姬用力颔首。既然仲障受了那么重的伤——如果克洵就在里面的话,总之无论如何,春姬都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准备面对他的死讯,亦或者如果还活着,就准备扶持他。
“一开始,就是抱着这个打算来的。”
“我明白了,那么,首先——偷偷拿走倒地护卫的火炬。”
秀丽捡起滚落地上的火炬,正当从燃烧的供神灯取火之际——视线一隅,忽地发出微弱的光亮。
“……?”
抱着纳闷的心态走上前,捡起东西一看——反而是春姬倒抽了一口气。
既然要保有茶家的尊严,就绝对不能耐退缩。
仲障当场瘫软的倒下,黑暗缓缓靠近。
脑海中浮现的,是唯一的兄长。
“鸳洵……大哥——……”
总是在自己之上,掌控着一切。碍眼到让人头晕目眩。为什么永远是,永远是……永远是大哥。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会功亏一篑?大哥总是在最后的最后获得胜利,为什么我总是抽到下下签——?
没有娶到像缥英姬一样的妻子,没有生下如同那对优秀的侄儿夫妇一般的孩子,孙儿也全是一群窝囊废。
“如果我再多一些运气跟才华的话……”
蓦地,倒地的仲障视线前方,出现某个人的指尖。
“……蠢材。”
年轻却显得十分老成的声音。不曾听过的声音。不——感觉深埋在脑海的记忆之中,有着隐约的印象。
“你以为鸳洵单凭运气跟才华就能拥有那般的成就吗?”
这番毫不留情的讥讽让原本应该精疲力尽的仲障血气往上冲。
“那当然,除此以外老夫跟大哥有什么不同!同一个娘胎所生、同样的家世环境、吃同样的食物,但为什么命运却是如此的不同!”
“原因在于,你所谓的运气跟才华吗?这两样东西,你比鸳洵拥有更多才对吧?”
仲障张开模糊的双眼,但看不见对方的长相。这名声音听来年轻的男子究竟了解大哥多少——正欲大喊,口中却吐出血块。
眼见仲障咳出红黑色的鲜血,男子并未伸出援手。
“如果拥有像你一般的运气跟才华,鸳洵也不会着呢辛苦了。明知困难重重,仍然自愿赤脚穿过荆棘,走过灼热的铁块,行经冰冻的雪地……我从来没看过笨到那中程度的人。”
仲障颤抖着,他从来不知道这样的大哥。大哥应该永远不费吹灰之力,走在最平顺的道路上才对,直奔充满荣耀的最顶端。
声音宛若冰雪一般冷冷落下。
“那小子真有多出什么东西的话,就是善良的心,跟毫不懈怠的努力。”
大哥总是秉着烛光勤勉苦读,仲障从来不知道那缕烛光在何时熄灭。
也记得大哥一听到有珍贵的书籍总会立刻飞奔前往,在当时的局势之下,为了保护自己而以生疏的动作练习剑术。决定随侍先王陛下,毫不犹豫的投入战火之中。
正当大哥勇往直前的时候,自己在做些什么?
除了嘲笑以外,又做了什么?
“即使已经遍体鳞伤,也没听见鸳洵半句抱怨,所以我跟宋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回来。”
“……大…哥……他……”
“很遗憾,鸳洵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你,所以我代替他来,目送你走完最后一程。连死后也要给鸳洵添麻烦,真是个不成材的弟弟啊,你有一个那么关心你的大哥,结果你什么也没做,只是一天到晚嫉妒他。每次听到这件事,我不知道多少次气得想宰了你。到头来,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扭曲的妄想与误解当中——当时,除了英姬之外,你是另一个看见整个过程的人对吧,你真的想不起来英姬说了什么吗?”
一走进房内,扑鼻的血腥味,遍地死尸,独自伫立的大哥,染着鲜血的剑。
与自己擦身而过,奔向大哥的——一眼便夺走他的心魂,美丽的大嫂。
‘XXXXX!XXXXXXXX!’……对了,记得她揪住大哥,不知说了什么?什么——说了什么?
犹如上天的启示一般,脑海掠过一个声音:‘不是你的错!这完全不是你的错!’大哥不发一语,只是静静低着头,她哭着紧紧揪住他。
‘你没有必要独自背负这一切,鸳洵——!’全身一震。想起……来了。没错——其实,事实上——大哥所做的事情——觉得有些可笑的叹了一口气。
“鸳洵什么都不说。然而,你跟春姬看到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也明白其中的真相。英姬相当清楚,但你呢?你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然后,现在竟然又重蹈覆辙。”
“……啊……”
“茶春姬如同当时的英姬一样飞奔过去了,你现在应该明白,真正能够继承鸳洵的人,究竟是谁了吧?”
“……不…不可能……”
“我骗你做什么?你一开始就错了。从来不愿面对现实的你是不可能超越鸳洵的,那个笨蛋还想保护这一切。”
不留情面的口气让仲障听了很想笑。
也很想哭。
……真的错了。错得彻底。
向来只看见大哥的背影,因此完全不知道也不曾想过,望着前方的大哥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认为大哥独自一人也能生存得很好。
这一点令他感到嫉妒,憎恨。憎恨、憎恨、憎恨。
或许大哥正在哭泣也说不定。如果饶到独自前行的大哥面前,表示希望可以跟他并肩同行的话,或许他会笑着点头也说不定。
是他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放开了紧握的手。
“……鸳洵……大哥……我,我…………”
因为今晚是新月,所以黑夜显得特别深沉吗?为什么,视野这么昏暗?仲障第一次流下懊悔的泪水。在最后一滴泪滑落脸颊之前,他静静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太迟了,笨弟弟,谁叫你在最后多此一举,鸳洵他——”
男子不屑的啐道,同时凝视刚才春姬与秀丽所进入的小庙。
***
小庙内部,除了似乎是先前仲障进入之际所点燃的零星烛火之外,整个淹没在深邃的黑暗之中。秀丽在一隅发现往下延伸的敞开楼梯,春姬随即抢先直奔而下。
此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刺耳惨叫从下方直冲上来。
秀丽不自觉停下脚步,相对的春姬踉踉跄跄地奔下楼梯。秀丽一边慌张的尾随在后,一边屏息猜测着刚才的惨叫会不会是克洵?
太好了,人还活着。只是,这个…声音是——看得见烛光,旺盛的火苗正燃烧着;四个角落的火炬照亮整片黑暗。
甘甜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几乎喘不过气,然而一想到混杂其中、刺鼻又恶心的臭味,秀丽打起寒颤。
(这——该不会是……)
由仲障的情况判断,已经做好相当程度的心理准备。只是这个气味未免太浓了——见到在明亮火光照耀下的地牢情景,秀丽极力克制不尖叫出声,拼命压抑涌上喉头的作呕感。
一具形同枯木般的尸体,以及只能以血海形容的地面。
——跪在血泊之中,脸上不满绝望表情的那个人是……
“克洵堂哥——!”
春姬奔向铁笼另一端,来到全身被血渍染得通红的心爱的人身边。
秀丽走下最后一阶便停下脚步。老实说,一方面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吓得她四肢发软,另一方面是她认为自己站在这里就好。
关于茶家,秀丽不能说什么,也无法说什么。
这一切将如何开始、如何结束,只能交给身为茶家一份子的那两人决定。她所能做的就是以州牧的身份目睹整个过程,并做下裁示。然后……
(我要振作一点!假如那两人都站不稳脚步,那我就要负责扶持他们。)
必须瞠大双眸,定睛注视才行。守护茶州人民也是自己的职责。
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