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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帝出巡,宫中不能没有人。
董皇后年长,皇子协年幼,都不宜舟车劳顿,故而留在雒阳。
何皇后和王子变,则随行。
董俷把这笔帐目里的条条框框一一展开之后,顿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
一方面要保护皇上,另一方面要皇宫无忧,实在是个麻烦事。
带走辨王子,留下协王子……
皇上莫非是在表达一个信号吗?
董俷对于这档子事情从来是敬谢不敏,如今看起来,他好像也要被卷入这场争纷。
“张绣怎么办?”
典韦突然开口询问,“二弟你不打算敲打他吗?”
说实话,在座的人对张绣都有一点不满意。这家伙……自从担任了典军校尉之后,似乎变得非常傲气。与昔日的袍泽,渐渐的有些疏远,甚至不太愿意交往了。
同时凉州人,而且同出于北宫。
张绣的这种行为在许多人看来,无疑于是一种背叛。
董俷也不是不知道,但他是懒得去理睬那家伙。走了就走了,只要别招惹我就行。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
董俷淡然道:“不管怎么说,大家袍泽一场,他只要不来招惹我们,我们无需理睬。”
“也罢,就这么说!”
典韦也很无奈,耸了耸肩膀,不再提这个人。
岂曰无衣,修我戈矛……
那说起来确实是很感人,可这世上,究竟能有多少人在利益面前,仍记得战友之情?
“沙沙,你与我同行否?”
沙摩柯摇头,“我不去,我要留在雒阳,给二哥看家?”
众人闻听,不由得用诧异的目光向沙摩柯看去。沙摩柯那张红脸,顿时成了紫色。
“我可不是为了玉娘!”
这呆子,谁又说你是为了那甘玉娘?
这就叫不打自招,董俷忍不住哈哈大笑,书房里的众人,也不禁为之莞尔,气氛顿时缓解了不少。
……
十一月二日,汉帝启程,自德阳门出,浩浩荡荡向孟津出发。
三营一卫,共四千人,簇拥辇车徐徐驶出了雒阳城门,沿途皆有官军护送,好不威风。
董俷以王双为先锋,领一营人马开道。
又命成廉领一军为后军。他自领一营一卫,以任红昌为副将,班咫为军师为中军护卫。
鸾卫营居中,北宫卫在外,一路下去,当真是威风的很。
何进、袁隗率领百官恭送,待车仗渐行渐远,这才方散了去……
“本初,为何最近不见伯求?”
袁绍心里一惊,忙做出茫然之色道:“这个……侄儿也不知道。叔父您也知道伯求先生的脾气,他若是想出去走走,谁也不会说。再者,想来伯求先生也是心情不甚好吧,故而出去走走,散散心,所以也没有和我们说。”
袁隗奇怪的看了袁绍一眼,“本初,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
“呵呵,侄儿这不是害怕您担心嘛……”
“我有什么好担心?”袁隗摇着头说:“你最近有点古怪,别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侄儿怎敢……”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处事有分寸,也就是这么说说而已。不过,公路近来有点不像话。我知道他还心念着蔡家女,可那蔡家女已经两嫁了,让他莫要再招惹是非。董家子多少还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一走,那家中的两头老虎,可不讲理。”
袁隗说的是典韦和沙摩柯。
典韦如今是命官,还多少好一些。若是惹了沙摩柯,那可是个正经的蛮子,会在乎谁?
“侄儿一定好生劝说公路,让他莫要再招惹是非。”
“如此甚好,甚好……”
袁隗一边走,一边嘀咕:“人老了,总是会变得疑神疑鬼。这份家业,迟早都是要交给你们兄弟。你还好一些,可是公路,实在让我不放心。虽说他结交名士,可王允此人,才能是有的,也懂得机变。只是心胸不够宽宏,只怕将来不得好死。”
这不得好死,并非是一句骂人的话。
非生老病死的死亡方式,都可以称之为不得好死。
袁隗,是在替王允担心。但有些话又不好说的明白,只能借袁绍的口,来转达了。
袁绍哪有心情管这个。
刚才袁隗的两句问话,险些让他吓得半死。
越想,越觉得何颙的那个主意不够妥当。成功了,士人们或许能有机会,可如果失败了呢?那士人们,恐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当务之急,要尽快从此事脱身出来。
想到这里,袁绍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平静心中的躁动。
“本初,你这是怎么了?”
恰有曹操路过,见袁绍心思不宁,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我很好啊,我一点事都没有,孟德过虑了!”
我过什么虑了?
曹操弄的有些莫名其妙。袁绍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连忙打了个哈欠道:“我最近总是思绪过多,睡的不好,故而……呵呵,孟德休要见怪。说起来,自我回雒阳后,还没有和昔日好友一起聚会过。不如今晚我来做东,孟德以为如何?”
谁做东那都是小事,曹操还是觉得袁绍有古怪。
不过他也懒得去过问……但袁绍说的也不错,这两年,昔年的友谊,似乎却是淡了许多。
“那就翠莺阁吧,我来找人。”
“呵呵,那就拜托孟德了……”
曹操笑道:“你我相交多年,本初怎地如此客套?可惜董西平不在,否则倒也有些乐趣。”
又是董俷!
袁绍现在极为腻歪这个名字,若不是他,何颙又何必兵行险招呢?不过脸上还不能表露,当下笑道:“董西平一介武夫,又有什么乐子?要是他在,恐弱了情调。”
曹操摇头说:“本初,如果你认为董西平只是武夫,那可真的就错了。其外表虽鲁,却也是怀忧国忧民之心。你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我们曾有一次聚会。当时文举,孔璋皆在。原本是想要取笑那董西平一番,故而行酒令于酒桌上吟诗作赋。”
“他?能作诗?”
袁绍冷冷一笑:“若没有蔡翁和蔡家女在后面为他摇旗呐喊,他能有今日名气?只是那一本道德经,却让他给标注的是乱七八糟,不伦不类,他还能做什么诗赋?”
曹操正色道:“本初此言差矣……董西平并非是剽窃蔡翁的诗赋,只怕是确有真本事。当时孔璋就让董西平以桌上的佳肴作诗。董西平只沉思片刻,就奉上一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虽不华美,却是真切。”
袁绍闻听,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想必是那蒙上的,没什么值得称道……呵呵,我们莫要再提这董西平了,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孟德莫要忘记叫上公达他们,晚上我就在翠莺阁恭候你们。”
说完,袁绍匆匆的走了。
曹操看着袁绍的背影,不由得暗自嘀咕:今天本初是怎么了?却如此的急躁不安?
……
冀州刺史,治于高邑。
时已值隆冬深夜,滴水成冰,酷寒无比。
冀州刺史王芬的书房中,却依旧是灯火通明。火盆子里的炭火噗噗直窜,令这房间里,流转着一种令人心情浮躁的暖意。
王芬坐在上首。
除了他之外,还有幕僚周旌,是沛国名士,曾师从郑玄,精通于六经。二人神色肃穆,在周旌对面,赫然坐着何颙。同样的,何颙此刻面色阴沉,看上去很严肃。
“圣驾已经到了赵国,王大人……该下决心了!”
何颙的声音带着一丝阴森之气,“在下思忖,唯有此,我士人方能获喘息之机。”
周旌说:“那万一失败呢?”
“失败了,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王芬没有说话,依旧是显得非常犹豫。何颙在数日前抵达高邑,直接找到了王芬。与何颙,已经相识了多年,早在李膺、陈蕃行北军之变的时候,二人都是最为坚定的党人。后来李膺、陈蕃诛杀阉寺王甫失败后,何颙流落江湖,而王芬则被关进了牢狱。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王芬因交好何进而成为了冀州刺史,何颙依旧一介白身。但这身份上的差异,并不能斩断二人的友情。当何颙到来时,王芬还是非常高兴。
可谁知道,何颙居然上来就提出了一个让王芬瞠目结舌的问题。
刺杀汉帝……废立新君!
虽说皇权已经不再如当年那般强大,可汉帝立新军,天下动荡即将平息,这皇权正有兴复的趋势。弑君……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王芬胆大,也是吓了一跳。
何颙把朝堂上的情况说明白了之后,开门见山的说:“王兄,武人主政,皇权兴立,则当年李大人、陈大人的理想再无实现的一天,而我党人,只能沦为刍狗。”
“有这么严重吗?”
“只比这更严重……”
王芬借口要考虑,一方面软禁了何颙,另一方面又和心腹周旌商量。
经过十数日的反复斟酌,王芬终于下定了决心。
“若弑君,由谁为帝?”
何颙道:“合肥侯刘真,可为新帝。”
王芬瞪着何颙,“合肥侯刘真,性情温和,确是我等辅佐的对象。只是此举实在……”
“王兄,莫要再犹豫了!”
何颙说:“如今我等已经成弦上之箭,不得不发。若能成事,则你我将为伊尹、霍光。大汉江山,也将因你我而得以中兴。我已经拜托许攸贤弟,请他联络冀州士卒豪强襄助。预计也就是这一两日,子远就会抵达高邑。我只问你,你如何做?”
“我听闻,此次随行护驾的,乃是那虎狼之将,谁能抵挡?”
“虎狼之将?”何颙冷笑一声,“就算他生了三头六臂,又能怎样?子远已经联络了各地豪强,能凑足五万人马。只要你王兄能点头,这五万人马,归你指挥。”
“当真?”
“我若食言,当死无全尸。”
王芬越发心动。圣驾随行不过三四千人,加上在河内集结的羽林军左骑,也不过万人。而己方却有五万人,还没有算上驻扎在高邑附近的三万人马,八比一,可与之一战。
正在这时,书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老爷,门外有一位先生名叫许攸,自称是您多年故交,有要事与你相商。”
何颙闻听,鼓掌大笑:“王兄,还担心吗?您看,子远已经来了,我等大事可成。”
王芬忙起身道:“快快有请。”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许攸披着厚厚的雪氅,走进了房间。在他身后,尚跟随三人。
为首的一人,身高八尺,面如冠玉,齿白唇红。
只是美中不足的,却是少了一只耳朵。在原本儒雅的风度之中,平添几分彪悍之气。
左右两边,各有一大汉。
一赤面美髯,一豹头燕颌。这三人一出现,周身所散发出的彪悍杀气,令空气为之一滞。
王芬奇怪的道:“子远,这三位是……”
“犯官刘备刘玄德,特来向大人请罪!”
那白面黑须汉子,上前一步,屈膝跪地,恭声回答。
第一八二章 雍丘之战(一)
董俷的眼皮子一个劲儿的跳。
有老话说的好,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他现在跳的,正是左眼,也就是跳灾的眼。
对于当年老人们的话,董俷还是比较相信。
于是立刻命令王双和成廉收缩队形,同时派出侦骑,四下打探消息。
天寒地冻,不过道路还算不错。由于汉帝出巡,这沿途地方大小官员都显得尽心尽职,道路等各方面的安排,也都算是颇为得当。加之在河内与羽林军左骑的五千人马回合,沿途上还有各地的郡国兵护送,所以这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事情。
赵国军护送车驾至郡国边境,就停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