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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说,现在让我进完达山,也不带麻达山的,就是腿脚不行了。
每次出行,都是历险。
村屯乡镇,敌人盘查,稍有破绽,就出麻烦,更不用说被搜去文件了。后来敌人也摸到一些规律,在一些交通线上设卡捉人。还有胡子、砸孤丁、棒子手。山里野兽出没,就是被毒蛇咬一口,怎么走出那大山?生病了,大山里谁管?夏季山洪说来就来,冬天在那冰天雪地中跋涉,乏了,困了,打个盹,那人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县委跑区委的交通员,半天、一天就回来了。在部队跑交通,跑一趟几天、十几天、个把月是常事。赶上大雪封山,特别是山洪暴发,那就难说时间,能送到就不错了——有时是送到也晚了,没用了。
前面说过,像“1·26”指示信那样重要的文件,密山县委是一年后才收到的。
罗登贤派童长荣到东满工作,告诉他为了反日救国,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什么都等上级指示,黄瓜菜都凉了。
1940年5月20日,《张寿海Ц跣铝值韧拘拧分兴担骸耙痪湃拍晡颐堑慕煌ü叵底罨担逶路莸男偶商痢潦碌姿偷阶懿俊!�
而像李升那样,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七十二岁的老人(与我半个多世纪后,在干休所和乡间采访到的那些老人差不多),在1939年大雪纷纷的隆冬,独身一人从北满到南满去与1军取得联系,那几乎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了。可这位“抗联之父”真就创造了奇迹,给人带来惊喜。而此前吉东、北满派出的人,不都失踪了吗?
来往于吉东与北满、吉东与南满三个省委的,还有两个六十来岁的老交通员“老于头”和“老刘头”,都失踪了。
任何战争都有失踪人员。抗联当年没有“失踪人员”、“失踪者”的说法、字样。那时派出去的交通员,总也不见人影,就知道凶多吉少,就说“出事了”。除了被捕叛变的,没人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烈士的遗骸在哪里。而本书能够道出姓名的,几乎都是幸存者。
可视为抗联通讯兵的交通员,失踪者是最多的。而由于他们特殊的工作性质、通讯方式,和恶劣的战争、自然环境,其中的无名烈士也是最多的。
第30章 “浪漫行为”
密营婚礼
1937年6月底,赵尚志参加北满临时省委执委扩大会,来到6军帽儿山被服厂一看,兴冲冲道:嗬,这么多大姑娘、小伙子,有没有意中人呀?用不用俺给介绍介绍呀?
赵尚志可能是兴之所至,信口道来,结果却是会议未结束,就有两对新人举行了婚礼。抗联通讯专家于保合,特别中意李在德,赵尚志就要往一块儿撮合。冯仲云是太了解李在德了。李在德和厂长裴成春的弟弟、6军2团政治部主任裴敬天,彼此爱慕,1935年订婚,第二年裴敬天牺牲了,现在李在德怎么想的呀?赵尚志叹口气,让冯仲云找裴成春,他俩当婆家的媒人,让裴成春做娘家的媒人,做做李在德的工作。
李在德说:俺谁也不嫁,就跟着你。裴成春道:傻丫头,你都二十岁了,谁能一辈子不嫁人哪?赵司令、冯省委这媒人当得不赖,俺仔细掂量了,“万内”(于保合当时的化名)这小伙子反日坚决,心眼儿也好,文化又高,俺看你们俩挺般配的。听姐的话,你跟他好好唠唠。
恋爱结婚,速战速决。
官兵采来一束束野花,把密营内外打扮得花枝招展。两对新人,一对是3军政治部宣传科长、二十四岁的满族新郎于保合,与6军被服厂党小组长、二十岁的朝鲜新娘李在德。另一对是6军4师政治部主任、二十六岁的朝鲜族新郎吴玉光,与6军被服厂女兵、和李在德同岁的汉族新娘李桂兰。
婚礼由应邀参加扩大会议的周保中主持,他说希望你们像马克思和燕妮那样,在革命征途上携手前进,永不分离。
赵尚志讲话,祝福两对新人夫妻恩爱,抗日到底,永不分离。
戴鸿宾讲话,说两对新人,三个民族,这也是中韩友谊的象征。
领导讲完话,许亨植、徐文彬、黄成植等人,就“那嘎扎那嘎扎”(朝鲜族舞曲《前进吧!前进吧!》)地唱着,手舞足蹈起来。汉族同志不会跳舞,随着舞曲拍手鼓掌,大声叫好。
冯仲云喊起来:上酒,快上酒呀。裴成春领着李敏等人,就盆呀钵地端上来请清亮亮的白桦树汁。
花是野花,菜是野菜,里面还有点儿狍子肉,酒是白桦树汁。除了还没端上来的大子小豆饭是山下送上来的,全是就地取材,地道的野味。
唱着跳着,就该两对新人忙活了。
满族习俗,婚礼上新媳妇要给婆婆“装烟”。一根细长杆的烟袋是必备的,新媳妇拿着去烟荷包里舀满了,用手按实点着了,双手敬给婆婆。婆婆要是不喜欢儿媳妇,就假装没看见,把媳妇晾一会儿。待到婆婆接过来吸几口,就把准备好的一包钱放到媳妇手里,叫“装烟钱”。钱多钱少,不仅因为贫富,还在于婆婆对媳妇的喜爱程度。如今,不分满汉,不论城乡,这风俗在东北一直延续下来,叫“点烟”。不光给婆婆点烟,还得给所有来宾点一圈。
密营里没有婆婆,也没装烟钱,但这个仪式还是少不了的,没有烟袋卷纸烟。李桂兰叼过大烟袋,那烟卷得有头有尾的。那时的朝鲜(族)妇女哪有抽烟的呀,就苦了李在德了,好不容易卷上一支,未等送到人家嘴边就张嘴散花了。赵尚志进密营时说的那番话,就让她羞红了脸,这回大家再七嘴八舌一逗,把她弄得大汗淋漓。
烟没装完,留守团长耿殿军从山下回来了,老远就听见那山东腔的大嗓门:酒来了!酒来了!
他是昨晚下山买酒的,大家说上哪弄呀,再说也来不及了。他说酒席、酒席,没酒不成席,这婚礼就不热闹了。
有酒助兴,歌呀舞呀就更没个挡了,汉族官兵干脆扭起东北大秧歌。
耿殿军人称“耿破烂”,被服厂晚上加班,他把那盏油灯弄得萤火虫屁股似的。洞房花烛夜,几碗野猪油灯,可着劲儿亮了大半夜。
密营有间小房,收拾一下,给吴玉光和李桂兰当了洞房。于保合和李在德,在外面的林子里架起个小帐篷。
7月中旬,张寿海в�3军被服厂厂长金伯文结婚。
周保中与王一知结婚,是1939年10月6日。周保中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余与王禹智(王一知)同志当场握手,以代婚礼。余与王禹智从命,全场鼓掌示欢庆。并唱悠扬壮伟之国际歌,散会后作翌日工作准备。”
周保中的婚礼,是握手、唱《国际歌》。张寿海У幕槔瘢陨兄救糜诒:现富由倌炅俦柚恕!豆矢琛贰ⅰ兑逵戮星贰ⅰ冻ぐ咨礁琛返鹊龋健堵队琛肥保陨兄炯焙巴#源蠹业溃赫飧龈栌Ω萌迷勖堑恼胖魅卫粗富樱蠹宜刀圆欢匝剑�
新郎倌站到队列前,挥起手臂。
铁岭绝岩,林木丛生,
暴雨狂风,荒原水畔战马鸣。
……
1937年夏,胡真一调到军部。两个多月后成立2路军总指挥部,周保中任总指挥,5军副军长柴世荣提为军长。
同时调去4个女兵,谁姓什么,大家就称呼“小什么同志”,胡真一自然就是“小胡同志”了。个把月后,柴世荣就叫她“小胡”了,有事没事,总爱跟她搭话,这几天干什么了呀,学文化挺好吧,记住多少个字了,胡真一也没在意。直到有一天,柴世荣直通通地说,你看俺这个人怎么样呀,你看咱俩结婚行不行呀?胡真一一下子蒙了。
六十三年后,胡真一老人说,那年我十七岁,他四十二岁,当时不知道准确岁数,那也能有个约莫呀。那时女兵凑一块,也唠些体己话,谁追谁了,谁看上谁了,你不好意思,我给你介绍介绍。有时我也说几句,都是说的别人,哪曾想一下子轮到自己头上呀?还是个军长。他见我那个样儿,就说你想一想,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别难心。约莫过了半个月,他从前线回来,问我想得怎么样,我说我要回被服厂,他嘴上答应,没有行动。这可怎么办呀?就去问一块调来的王玉环,她说这年纪是大了,可年纪大知道疼媳妇呀。老柴这人也真这样,缴获一把糖块,揣兜里几个月,弄得埋埋汰汰黏糊糊的,也给你留着,舍不得放嘴里一块。
老人说,过些日子,周保中找我谈话,问我什么时候参加革命,家里都有什么人,有没有对象。又说老柴有老婆孩子,他跟你说过没有,我说说过。老柴原来的媳妇是个小脚,不能跟随部队行动,挺贤惠个人,几年前去苏联学习了。那时夫妻离开几年后,好像就可以再结婚。周保中说老柴这人挺好的,组织上同意你们建立夫妻关系,但是不会强迫,你好好考虑考虑。第一次谈话,把我吓了一跳,犯了什么错误,值得总指挥亲自谈话呀?第二次再找,没见面就知道什么事了。
老人说,老柴又找我谈话,我说我是个野丫头,没文化,不会说场面话。他说来人我给你介绍这是谁,你伸手握下手就行。我说男女握手,那不叫人笑话呀?他说这是革命队伍的规矩,就教我握手、敬礼。我们是在喀上喀密营举行的婚礼。结婚后,我说他们怎么说我是你的“二人”呀?他哈哈大笑,说不是“二人”,是“爱人”,心爱的人,教我写“爱”字。
师长、团长到军部开会,见到军长就说哪个是嫂子呀?柴世荣摸着胡子,乐呵呵地道:哪个最丑就是。
柴世荣有个干儿子,是在救国军时认的,在团里当连长。见到胡真一就叫“干妈”,把胡真一臊得呀。
老人说,我们这些女兵,活下来的后来大都结婚了,大都是在苏联野营时结婚的。中国人嫁给朝鲜人的,朝鲜人嫁给中国人的,那是战斗中结下的情谊。王玉环嫁给崔庸健,郭铁坚牺牲后,李淑珍嫁给金京石,都是中国媳妇,都生的“双棒”(双胞胎)。大家开玩笑,说可不能嫁给朝鲜人呀,一下生俩,谁受得了呀?
李敏和陈雷是自由恋爱。
陈雷,原名姜士元,1917年生于黑龙江省桦川县,1930年考入桦川中学,曾任佳木斯市委书记,1938年上队任6军组织科长,之后为3军3师政治部主任、联军总司令部宣传科长、1支队政委。
从6军到3军,陈雷经常给官兵讲课。古今中外,女兵都是军中一道风景,自然都是瞩目人物,当然也就认识,两人却从未说过话,连一声招呼都未打过,没有任何别的感觉。
剧变是瞬间的。那是1940年3月,抗联在苏联北野营训练,射击、投弹、刺杀、滑雪、班排进攻。真刀真枪跟鬼子干了那么多年,这是第一次正规的军事训练,官兵的汗水洒在了异国的冰天雪地。有一天的一个瞬间,两个人的目光突然碰到一起,倏地一种异样的感觉迸出火花,就注定了他们将携手一生。
之后,也就是见面打招呼了,有机会两人唠上几句,也都是政治学习、军事训练的话题。有人对此好像有种特殊的敏感,很快发觉了其中的“问题”,就向领导报告了,北野营就满营风雨了。有人还在墙报上贴出小字报,说他们是到“阶级祖国”谈恋爱、搞腐化来了。
压力几乎都是冲着李敏来的,起码首先是冲着她来的。因为陈雷跟着赵尚志犯了“错误”,此前已被开除党籍,起码挽救难度是比较大的。
李敏老人说,我这人那时一直挺顺。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