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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片刻后,崔琰艰难地说道,“可有转圜余地?”虽然震惊,但崔琰与刘助、许靖等人关系毕竟还算不错,自然不愿看到最恶劣的结果出现。
卢毓苦笑一声:“除非刘孔才、许文休愿意及时收手……”
崔琰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从许靖先前的眼谈就可以看出,他们对自己的计划信心十足,怎么可能主动放弃?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随即,偌大的书房陷入长时间的寂然之中,只能听见火盆中炭火燃烧时的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
“若是楚公未能看透此计,加上你、我的臂助,孔才、文休他们可有成算?”崔琰拣了块木炭,丢入火盆中,沉吟着说道,“改制一事若能成功,徐元直、庞士元等人去职,或许真能如许文休所说,引发朝中势力的调整。假设能够借此形成实力制衡,避免楚公一方独大之局势,对社稷未必不是有利之事。
楚公威望日广,权倾朝野,荆扬诸州已成‘只知楚公,不知天子’之局。要知道,日后执掌大汉社稷之人,仍是当今天子。如此局面,长此以往下去,待日后天子成年时,必会生乱。若此刻能有所预防,自然要胜过日后的大乱。”
卢毓抬起头,盯望着崔琰,直到将对方看得有些慌乱时,才缓缓说道:“季珪,若你真有此心,最好永远不要对他人言出,否则恐惹其祸。”
“子家……”崔琰面色微变。
“楚公闻名天下之事,除仁德之外,便是善于识人用人。似徐庶、诸葛亮、庞统等人,虽然年齿不高,却能居九卿之位,凭借的是什么?
曹操何等人物,对徐庶、诸葛亮等人尚顾忌不已。季珪好好想想,这几日的朝争,诸葛亮、鲁肃等人俱皆冷眼旁观,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些问题?你能冀望于一人两人看不透此计,却不要冀望所有人都看不透。”卢毓语重心长地说道,“再者,许文休适才所提的什么‘朝中势力的调整’,根本是他自己的虚妄之言。”
卢毓拣起四块木炭,放置在地上:“当朝官员,大致可分为四派——其一,为楚公宿臣,如大鸿胪孙乾、少府丞简雍等人;其二,为荆州士人,以光禄勋蒯越、大司农诸葛亮、卫尉徐庶、少府庞统等人为首;其三,为扬州士人,以廷尉张昭、太仆鲁肃为首;其四,就是自中原、河北南下的士人,如你我、刘孔才……
楚公宿臣一派自不待言,就是荆、扬士人两派,他们之间虽有权势之争,但于有一点上,恐怕是没有什么差别的——或许我说的不太恰当,荆、扬士人所忠诚的对象,根本就不是当今天子,而是楚公。楚公本就是帝室正裔,加之英雄仁厚,在荆扬士人眼中,能够代表大汉社稷之人,惟楚公而已。
只要楚公一日健在,荆、扬士人就不会反目对立。”
将三块木炭挪放到一边,另一块木炭归到一边,卢毓苦笑说道:“实际形势也就是,我等南下士人为一阵营,其余三派为另一阵营。
所谓势力调整,最终结果只能是逼得我等与其余三派彻底对立起来罢了。
而军中的情况就更不必待言了。若要强行分出派系,大概也就是征东派与征西派。征东大将关羽、征西大将军张飞在军中之威望远非他人可比,数十万大军除他二人,无人能够掌控。
至于关征东、张征西与楚公的关系,也不需要多言了,季珪难道还能指望此二人弃楚公而他投?”
卢毓这番详尽的分析,让崔琰完全地沉默了。
“刘孔才、许文休不辨形势,不知深浅,却又自恃太高。取死之道,取死之道啊……”
“子家,那我等该当如何?”崔琰这才知道,平日里好好先生一般的卢毓,却是个真正的智者。
“参与不得,那就静观其变吧……”卢毓幽然说道。
……
游说完卢毓之后,许靖当即前往司空府。
“卢子家唯唯诺诺,左右逢圆,毫无乃父之风。文休能将他说动,真是颇为不易啊!”司空刘助轻捋颔下长髯,赞叹说道。
“人皆有弱点,卢子家也不例外。他乃是至孝之人,只要以此入手,不愁说他不动!”许靖轻笑说道,“说动卢子家,诸般准备皆已完成,料想明日朝议时,必可一举使改制之事成功。
以试举制、功民制为机,说不定就能推动官制之革。孔才兄距丞相之位不远矣!”
面对许靖的恭维,刘助淡淡一笑说道:“我任不任这丞相倒是其次,但官制却是必须要改。
以大将军、大司马录尚书事,将军政大权拢于一身,这与天子何异。他日天子亲政,如何掌权?当务之急,就是要使军政分离。大司马主军,丞相主政!”
许靖点点头:“一切皆看明日了……”
……
翌日清晨,一众朝臣正准备参与朝会时,却突然接到黄门传讯——朝会延至午后。
第一百六十五章(上)
突如其来的延期,宛如一盆凉水浇上了热身子,让那些对朝会满怀期待官员颇觉无趣。询问了原因后,才知道是伏太后身体微恙,无法临朝听政,故而延期。
到了下午时,宫中又传出消息,伏太后是感染风寒,服药后身体仍未见愈,需要静养,朝会再次延期。
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氛,许靖、秦翊、徐邈等人联袂造访司空府。
“孔才兄,你看这其中是否有诈?”许靖沉吟着对刘助说道,“为何偏偏这要紧时候,太后染恙?”
“我已派人问询过伏子常(奉常卿伏德),太后应该真是凤体有恙。”刘助不以为意地说道,“而且就算有恙,也至多是以此为缓兵之计罢了,不足为虑。”
“司空大人所言正是!”太宰令徐邈附和道,“有日蚀天兆,改制一事已是势在必行,任谁也无计可施。”
“不妨再将此事闹大一些,鼓动各州郡大吏、士族门阀联名上书,奏请改制!”中散大夫秦翊眼珠一转,提议说道,“届时,纵然刘玄德手臂通天,也难阻众望所归。”
“是个办法!”思索片刻后,许靖点头说道,“试举、功民二制,对各士族门阀俱有所害,料想心生怨念者不在少数。
可先联络就近的寿春、丹阳、广陵、章陵四郡。若有需要,再行联络其他州郡!”
“恩!”刘助沉吟着点了点头。
“那我这就去安排!”许靖当即起身,拱了拱手,举步离去。许靖与其从弟许劭早年便名动天下,在荆、扬两州也知交颇广,由他来安排此事自然是最为适宜。
……
一个时辰后,徐邈几人正准备向刘助告辞离开,却见许靖兴高采烈地急步而返。
“文休何故欣喜?”刘助诧异地询问道。
“适才听闻到消息——兖、豫诸州亦起传言,称日蚀之降,正是因为朝制违天,激惹天怒而起。”许靖兴奋地说道,“此消息正可助我等一臂之力。大事可成,大事可成!”
很显然,消息传得越广,所造成的压力就越大,就越有可能迫使朝廷答应改制。
就在其余众人尽现喜色时,刘助却面是微变:“文休,此非福音,不足喜也!”
“这是为何?”许靖愕然说道。
“兖、豫两州所起传言,极可能是曹操所策划,且又与我等上书表奏之事如此相近。闹个不好,很可能会让人以为是与曹操勾连!”刘助皱眉说打破。
突然想到了什么,刘助急对许靖问道:“文休,你联络寿春、丹阳几郡的信使可曾派出?”
许靖点了点头。
“快将信使招回,此时不宜再联络外郡,否则更容易被他人坐实!”刘助急切地吩咐道。
许靖转喜为忧,略一思索,当即起身离去。
望着许靖的远去的背影,刘助眉头蹙起,心中不知为何地升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
“什么?城门关了?”刘助震愕地说道,“酉时未到,怎会关闭城门?”
城门突然关闭,许靖招回信使的企图自然落空。
“据闻是鲁子敬家中失窃,丢失重要物事。为防窃贼逃逸,城门校尉提前一个时辰关闭城门以助擒拿!”许靖无奈地回道,“孔才兄不必担心,此事只是偶然罢了!”
“希望是如此!”刘助语调略显沉重地说道。
……
翌日,黄门传讯,朝会恢复。
刘助、许靖、秦翊等人乘马车来到宫门之外时,已有数十位官员在此等候,其中便有司徒卢毓。
或许是不想卷入朝争,不少官员对力主改制的刘助等人显得也不似往日里那么热忱,也仅仅是略做寒暄,就俱自躲回一旁。
许靖似乎也明了这些人心中的想法,心中暗自冷笑,随即上前与卢毓见礼,并借寒暄之机,隐晦地重提了前夜造访时所请之事,待卢毓笑着点头后,才满意地回到刘助等人那里。
天空中浓云密布,低低的仿佛要压到地面。宫墙外光秃的树木在猎猎北风下,摇曳不已,发出哭啸一般的声音。
这时,又是数辆马车驱驰而至。徐庶、诸葛亮、庞统等人相继下车,朝宫门处走来。
“见过刘司空、许宗正!见过列公!”诸葛亮带着阳春三月般温煦的笑容,客气地上前与刘助、许靖等人见礼。
“见过诸葛大人!”刘助、许靖等人也俱自拱手回礼。
避开诸葛亮的视线,刘助也向徐庶、庞统微微拱手。不知为何,面对温和无害的诸葛亮时,刘助总是有一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尤其在朝争事起后,这种感觉便得愈加强烈,哪怕诸葛亮并未参与朝争。
……
将其他朝政大事商议完毕后,朝会的主题又回到了近日来争执不休的改制之事上。
许靖、秦翊等人接连上表,奏请改“试举”、“功民”二制,复祖制以平息天怒。
出乎意料的是,徐庶、庞统、孙乾等人并未展开反驳,似乎是在朝野内外的压力下,选择了妥协。
而事先答应配合的卢毓也没有出声表示什么。不过,这似乎已经无关重要了。
就在许靖洋洋自得之时,多日来一直作壁上观的廷尉卿张昭突然打破了沉默,参劾前太史令张进欺君罔上,以天命之名祸乱社稷。
朝堂上波澜顿起,一片议论之声。
多数朝臣只是感到奇怪,不知道张昭为何有此一奏——未能及时预报日蚀之兆,张进确实失职,罪过甚大,但说“欺君”、“祸乱社稷”,就未免有些夸张了。然而,众人也知,张昭为人一向严谨不苟,绝不会无的放矢。
刘助与许靖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心中的骇然。
事实证明,张昭确实不是无的放矢,一个令人震撼的“阴谋”逐渐逐渐地展现在了群臣面前——前太史令张进早在两日之前,就已预测出“日蚀”将会发生。而且,非但如此,同受牵连而罢官的前太史丞(太史令的主要佐官)王峰也曾预测可能会发生“日蚀”,并提醒过张进。
在完全可以事先预报的情况下,张进故意隐而不报,以至于使朝廷错失“修禳”的良机。
经廷尉府查证,从张进府中寻获了未及销毁的‘日蚀’预测记录。同时,被遣返乡的前太史丞王峰也被寻回,从他那里也得到了类似的记录。
人证、物证,一样不差,凿凿的证据面前,一切皆无可辩驳。
随即,张昭奏请伏太后与大将军,当朝提审张进,追查隐报‘日蚀’一事的主使之人。
到了这一刻,刘助、许靖等人已经无法保持冷静。
“张进欺君祸国,罪不容赦,必诛其九族,以息天怒人怒!”中散大夫秦翊首先按捺不住。
秦翊这一开口,刘助、许靖就差点呕出血来。在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