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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十一月三十日,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降临荆襄大地。鹅毛般的雪片被强劲的西北寒风裹挟着,漫天飞舞。不到半天的工夫,地面已被铺上厚厚一层绒毯。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冒着漫天飞雪,孙乾、诸葛亮一行赶至襄阳。
……
州牧府外悬挂的白绫白幡,被劲风吹鼓得“啪啦啪啦”作响。
孙乾、诸葛亮及随从数人立于府外,静候召见。
“孔明,似乎有些不对劲啊……”寒风刺骨,孙乾将身上裘皮披风裹紧一些,以御风寒,有些疑惑地对诸葛亮说道。孙乾一行自入襄阳城时,就颇受冷遇——进城无人迎接,守卫士卒甚至将一行人等盘查了一番。其时,孙乾尚以为是因刘表新丧、加强戒备的缘故,也没多想什么。进驻馆驿后,孙乾与诸葛亮未做休息,立即前往州牧府意欲吊唁。但府上守卫士兵通报消息之后,约一盏茶的工夫过去,居然无人前来招呼,任由孙乾、诸葛亮等人在外忍受寒风飞雪。而且府门守卫士卒的神情冷淡中似乎还有些敌视。
“呵呵……”诸葛亮面庞被寒风吹的通红,但神态却依然从容自若。听得孙乾相询,诸葛亮淡淡一笑说道,“公佑大人莫急,待亮过去问问。”
“有劳孔明了!”孙乾知道诸葛亮在荆州颇有人脉,点头说道。
诸葛亮举步走到府门守卫士卒跟前,与其中一名什长低声交谈了起来。不多时,那什长的表情变得恭谦起来,并立即入府寻了一名军司马模样的人出来。与诸葛亮交谈了片刻后,那军司马又再次入府。
约半盏茶的工夫后,一名身着白色貂裘披风的清矍中年文士随那名军司马急步来到府门处,一见着诸葛亮,立即面现喜色迎了上来,“孔明,别来无恙乎!”
“劳异度大人牵挂,亮有礼了!”诸葛亮执晚辈之仪,向中年文士蒯越施了一礼。诸葛亮兄弟定居荆州期间,曾多受蒯氏兄弟照拂。
“恩……”蒯越扶起诸葛亮,仔细端详了片刻,欣慰地说道,“今日之诸葛亮,已非昔日鹿门学童了,沉稳多矣!”
诸葛亮微笑而不语,这时孙乾亦走上前来,向蒯越施礼问候。孙乾曾数次出使荆州,与蒯越多有来往。
蒯越回礼后,询问道:“孙别驾与孔明此来襄阳,可为吊唁刘荆州?”
“正是!”孙乾点了点头。
“……”蒯越叹了口气,面色略黯说道,“你们来的不是时候。今日若非我在州牧府中,恐怕你们等到晚上也不会有人出来接待!”
“蒯长史,这是为何?”孙乾面色惊愕,大惑不解地询问道。
“此间不是说话之处,你们先到我府上,我慢慢与你们道来……”蒯越没有立即回答。
“但这……”孙乾指了指州牧府,为难地说道。
“今日还是莫要进府吊唁了,时候不对!”蒯越摆了摆手,略显无奈地说道。
“多谢异度大人提点!”诸葛亮微笑着朝蒯越再施一礼,随即转头对孙乾说道,“公佑大人,还是先听异度大人的话吧!”
“那……有劳蒯长史了!”孙乾也非愚笨之人,会意地说道。
蒯越点点头,转身走到那名军司马的身旁,低声交代了几句后,领着孙乾、诸葛亮等人朝自己的坐驾车辕走了过去……
……
长史府,书房
房内燃着火盆,温暖如春,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外间的刺骨寒冷。火红的炭火,将围在火盆周围的三人的脸庞映照成红彤彤之色。
“蒯长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我等前来吊唁刘荆州,却遭此冷遇?”简雍不解地询问道。
“嗬~~孙别驾见谅!”蒯越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此事一言难尽!越只想问一句话,还请孙别驾如实回答!”
“蒯长史请问……”
“刘荆州是否……”蒯越略一沉吟,还是问了出来,“是由贵方派人刺杀?”
蒯越的问话,直如晴天霹雳,让孙乾震骇不已,一时间竟忘了回话。旁边的诸葛亮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了然的光芒。
“蒯长史何有此问?”片刻后,孙乾回过神来,惊异地反问道,“我主刘皇叔与刘荆州非止同宗,更有盟约之誓,怎会做此无仁无德,无信无义之事?”
顿了顿,孙乾略显焦急地反问道:“蒯长史为何有此一问?”
“……”蒯越微捋颔下清须,沉吟了片刻,却没有说话。
“莫非行刺刘荆州之人,称其受皇叔指使?”诸葛亮出声问道。
“虽未中,亦不远矣!”房外忽地传来一个声音。
第五章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与蒯越有五分相似、但年龄稍长的中年文士走进房内。
“见过子柔大人(蒯别驾)!”诸葛亮与简雍一见此人,立即起身相迎,躬身施了一礼。
“孙别驾,孔明,别来无恙!”中年文士正是蒯良。
“兄长,孙别驾,孔明,坐下再说吧!”蒯越冲蒯良点点头,和声招呼道。
环火盆坐定后,诸葛亮微笑着向蒯良询问道:“子柔大人坐镇柴桑,何时回的襄阳?”
“刘荆州灵柩运返襄阳时,我也一并跟着回来了。荆州事乱,我怕异度一人稳不住形势。更何况,刘荆州又是在柴桑遇刺,我护卫不力,难责其咎,若不回来,恐怕有人也饶不过我!”蒯良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诸葛亮,淡笑说道,“刘皇叔、张平南当不会乘我荆州之危吧……”
蒯良的话似戏言,又似认真……
“蒯别驾何有此言?”孙乾正色急道。
诸葛亮微微一笑,和声对孙乾说道:“公佑大人莫急,子柔大人只是戏言罢了!”
蒯良以赞许的眼光看着诸葛亮,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子柔大人,异度大人……”诸葛亮恳切地询问道,“敢问刘荆州究竟是如何遇刺的?刺客是何人?又为何怀疑到我方头上?”
“异度,你将此事经过,说与孙别驾和孔明知晓吧……”蒯良叹了口气,和声对蒯越说道。
蒯越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说了起来:“事情是这样的……”
……
听从蒯越之议,刘表于十一月初八动身前往柴桑,准备祭奠无辜被戮的江东官员宗族。刘表赶到柴桑后,首先命人张榜告示豫章等三郡——三郡三年之内赋税减半,柴桑五年内赋税全免。柴桑城破之时无辜被戮的官员宗族,若余后嗣,由官府厚加抚恤。除此之外,刘表还命人在柴桑城外择风水宝地,将原先草草掩埋的尸身起出,以隆重丧仪重新安葬。
这一系列举措的实施,确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豫章诸郡百姓对刘表的敌视情绪。
十一月十八日,正是蒯越择定的祭祀吉日。在柴桑死难者遗孤面前,刘表亲自主持移葬之事。随后宰杀三畜,刘表亲诵祭文,祭奠仪式盛大而肃穆。
然而,就在祭奠仪式将要结束之时,伤心欲绝的千余死难遗孤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恸,竟然出现骚动。担当护卫重任的文聘急指挥兵马约束骚动的人群,其间不免出现了一些误伤之事。刘表惟恐再次激化豫章诸郡百姓的反感情绪,喝令文聘不得动粗。待骚动平息时,有数十名遗孤中人被推打践踏致伤,一名独臂之人甚至昏厥了过去。
刘表为宣示自己的仁德,便亲自上前扶持伤者。就在这时,异变突生——那名昏厥者乘刘表近身的机会,骤起发难行刺,以藏于发间的尖针连扎刘表5、6下。如果纯粹是针刺,自然不会致人死命,但要命的是,那枚尖针之上竟涂有剧毒。待刘表感觉不对劲时,已为时过晚。两个时辰后,刘表死于柴桑城中。
据有荆襄九郡的豪雄刘表刘景升,竟毙命于一枚小小的毒针之下。
虽然刺客当即便被文聘擒获,但已于事无补。
此次刺杀的安排,可谓是处心积虑——那名刺客悄然混杂于遗孤人群之中,并能在祭奠仪式的最后时刻掀起骚动,分明是有人作为其内应才能达成。而且事后检查发现,那刺客的独臂竟是不久前才造成的,经蒯良等人分析,猜出此人可能是自断一臂作残疾状,借以使荆州守卫士卒降低对他的戒心,进而寻机行刺。断臂行刺这份决心,实在令人震骇。
再者,便是这刺客行刺所用的工具。其实,为防止有人可能行刺刘表,蒯良也曾命文聘对那到场的千余死难者遗孤做过仔细的搜查,杜绝了任何利刃进入祭奠仪式的可能。但没有想到,刺客用的居然是细小的毒针。
在如此缜密而出人意料的刺杀之下,纵然蒯良、蒯越智计高绝,也难以防范。
擒拿了那名刺客后,蒯良力排众议,否决荆州军众将“斩杀刺客以祭主公”的提议,命人对刺客进行急审,询问幕后主使之人。蒯良知道,这起刺杀绝非个人行为,背后必有主使,必有阴谋。只有查明主使之人,才能有针对性地进行加以应对。
尽管遭受严刑逼供,刺客却只字不吐,最后竟寻机咬舌自尽。蒯良对刺客尸身做仔细观察后,寻出了一些蛛丝马迹,随即命人顺藤摸瓜,找到了刺客同党所隐藏的巢穴。但很遗憾,看到荆州兵寻上门来,另外三名同党尽皆自刎身亡。
但是,其中一名同党自刎前,急匆匆丢入口中吞咽下腹的一纸绢书被荆州兵剖腹寻了出来。蒯良等荆州群臣见了那封绢书的内容后,不禁大吃一惊——绢书竟是刘备军师徐庶写给刺客的刺杀计划。
随即,大夫也查出了刺杀刘表的毒针上剧毒由来——这种毒,正是山越族人最擅长使用的,是以数种蛇毒与剧毒草木汁液混合而成,毒性极强,几可见血封喉。
而世人皆知,如今山越族已经归附在刘备治下。
综合种种,很难不令人产生这样的怀疑——是刘备派人刺杀了刘表!以黄祖等为首的荆州军将校当即要求兴兵向刘备问罪。但蒯良、蒯越兄弟却隐约觉得其中恐怕别有因由,勉强将激愤的情绪压制了下来,主张先扶刘表灵柩回襄阳安葬,而后再向刘备质问此事。
因举丧的缘故,荆州方面与刘备交涉的使者尚未派出,没想到孙乾、诸葛亮一行却已至襄阳吊唁。在这样的情况下,孙乾一行遭受冷遇实属正常。
……
听蒯越将全部过程讲完,孙乾的表情惊愕中又有几分担忧,诸葛亮却面色如常,但精光微闪的睿智双眼,显示他也正在消化思索着此事。
“蒯别驾,蒯长史!您二位当真认为刺杀刘荆州之事是我主所为?”孙乾忽地出声,急向蒯良、蒯越询问道。
蒯氏兄弟一直在留意孙乾和诸葛亮的反应,听得孙乾相询,皆默然不语。
“我主与刘荆州非但无仇无怨,更有同宗同盟之谊,岂会行此不义之事。”孙乾面色略急地说道……
“公佑大人不必担忧,若子柔大人、异度大人当真有此想法,也不会将我等带到这里了……”诸葛亮却是不慌不忙,和声对孙乾说道。
“说起来,我还得感激刘皇叔呢……”蒯良淡淡一笑,叹气说道,“若不是有刘皇叔‘顶罪’,恐怕我与异度也不免受疑。毕竟,刘荆州前往柴桑祭奠死难之议,还是由异度所提……”
顿了顿,蒯良继续说道:“其实,道刘皇叔是行刺主谋的说法,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
“子柔大人所言正是!”诸葛亮接口说道,“刘荆州亡故以及荆州可能出现的混乱,对我主根本没有半点好处。而今曹操即将一统河北,以其雄据天下九州之力,便如饿狼环伺于侧,我主与刘荆州比之如同二鹿。二鹿相谐,或许还可抵御饿狼;若二鹿内自相斗,迟早必为饿狼所食。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