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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裴嫊不敢隐瞒,点了点头,“略会几首曲子。”
弘昌帝一扬下巴,“那边琴案上放了张古琴,去给朕弹来听听?”
裴嫊侧头一看,只见书案的右侧前边放了张镂空雕卷云纹的黄花梨木弯腿琴案,上面放着的那张瑶琴,真真称得上弘昌帝口中的古字。
那张琴造型十分雅致,颇有风格,不同于时下瑶琴常见的式样,琴尾却有一段焦痕。看的裴嫊心中一动,莫非这琴竟是八百年前汉代时那位音乐大家蔡中郎用从灶火中抢出的那段桐木制成的七弦琴,因为琴尾有焦痕,蔡大师便很直白的给它取了个焦尾的名字。
就如同剑客见了绝世宝刀,医者见到了华佗秘籍,裴嫊见了这张焦尾古琴,那也是见猎心喜,当年她读《松风斋琴话》时觉得天下最大的幸事便是能用焦尾琴弹上一曲《懊恼曲》。
只可惜,裴嫊看看自已的手,轻声道:“请圣上恕罪,因妾并不常抚琴,所以平日都是蓄着长指甲的,恐怕不便抚琴,若是弹筝倒是无碍。”她就是再想摸摸这焦尾琴,也是绝不愿为一个男子弹琴的。
“把手伸出来,让朕瞧瞧。”
裴嫊顺从的伸出双手,如白玉雕成的纤纤素手上十点涂着鲜红蔻丹的长指甲,显得那手更加修长不说,雪白的玉笋尖头缀着点点殷红,光是那颜色上的强烈对比就让人的呼吸不由一滞。
弘昌帝也伸出去自已的手,那是一双如痩竹般挺拔俊逸的——黑手。其实弘昌帝的手也并没有多黑,只不过和裴嫊这双足可欺霜赛雪的小白手比起来,可就显得这双手不但大而且黑。
弘昌帝就用这双又大又黑的龙爪握住了裴嫊那雪白的小手,仿佛嫌远似的,反把她整个人拉到近前,细细端详起她那双玉手来。
裴嫊的指甲确实留的不短,足有三分长,蓄着这样长的指甲,是断然弹不了琴的,右手倒罢了,左手要按弦吟猱,注下淖上,这么长的指甲,如何使得,但若弹筝,倒是不妨事的。
“手心冰冷,还在发抖,看来爱妃果然体质阴寒啊!”弘昌帝握了人家半天的红酥小手,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裴嫊默然无语,恨不得赶紧把手从那只男人的脏手中抽出来。弘昌帝突然丢开她的手,冷声道,“朕只喜琴音,不爱筝曲,既然美人不便抚琴,那便为朕打扇吧,朕体质阳盛,素来怕热。”
立时便有宫递上一柄尺许长的蕉叶扇来,裴嫊双手执着紫檀木浮雕卷草纹的扇柄,立在弘昌帝左侧身后,和他隔了五步远,才扇了几下,便听弘昌帝叫道:“你午饭没吃饱吗,你这是扇风还是赶蚊子?”
裴嫊赶紧用力挥了几下,弘昌帝又不满了,“有你这么打扇子的吗,手下没个轻重,把朕的折子都吹乱了。”
一会儿又嫌她站的远了,等她走上几步,又嫌她离的近了,身上的香味熏的他难受。
裴嫊怎么说也是公府千金,打小儿哪干过这等伺候人的苦活,不到一刻钟,手臂就酸了,又不敢停下来,只能咬牙坚持。
但是她再怎么咬牙苦撑,到底手臂酸软无力,那扇子挥动的频率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无力,幸喜弘昌帝此刻全副精神都放在了奏折上,无暇他顾,竟是再没来挑她的刺。
直到酉时,弘昌帝才放下朱笔,起身坐到南面的夔龙云纹罗汉床上。裴嫊拎着扇子,还立在书案后头,明知自己应该凑上去,亦步亦趋,可脚底下仿佛生了根,就是挪不动步子。
弘昌帝也不理她,只是吩咐长喜拿进来一套茶具,才看了她一眼道,“既然裴美人并不怕热,那便为朕煮一杯茶罢。”
只要不走近他三尺以内,裴嫊做什么都愿意。当下放下手中的蕉叶扇,走到放着茶具的案几前,因为怕炉火熏着弘昌帝,那案几离弘昌帝颇有些距离。
裴嫊见银质元塔形风炉中已经起了火,便拿银筷子拨了拨炭火,将碧玉瓯中的寒泉水倒入莲形提梁三足壶中,打开银质鎏金银龟茶盒,见里面盛着的正是那银叶白牡丹,拿过一边的鎏金飞鸿纹银则量好了分量,待水煮沸时洒到壶里,稍停了几息,用鎏金云纹长柄银匙从鎏金莲花银盐台里舀了少许盐末子,点入壶中,略搅了搅,便将壶拎下,往秘色越瓷茶碗中倒了少半杯烫过茶碗,重又倒了半杯,用个小托盘盛了,却拿眼睛去看长喜。
长喜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显然是让裴嫊自己把这茶奉上去,也好表表功。
裴嫊只得捧着茶盘,缓步上前,躬身将茶盘递过去,口中道:“妾茶艺粗陋,还请圣上海涵。”
弘昌帝端起茶碗,饮了一口,问道:“爱妃觉得这白牡丹滋味如何?”
“圣上天恩,曾赐了这茶给妾身,只是妾身体质寒凉,喝不得这茶,那日郑美人来看我,我见她喜欢这茶,但借花献佛,将它送给了郑美人,还乞圣上恕罪。”裴嫊嘴上说请罪,可那话里却透着点邀功的味道。
不知想起了什么,弘昌帝的目光有些悠远,只是喃喃道,“朕早允了你的,何罪之有。”
裴嫊顿时有了一种这次终于拍到马屁股上的感觉。
弘昌帝又饮了一碗茶,便到了晚膳时分,依着前面几天的例,奉召伴驾的妃嫔们都是陪弘昌帝一道用膳。说是一道用膳,但裴嫊一介小小的美人哪有资格和弘昌帝同桌吃饭,单令给她设了一个小几,呈上她的份例。
弘昌帝倒是很大方的又赏了她几个菜,还有一壶青梅酒。裴嫊尝了尝那几个御菜,在心里赞不绝口,果然是给皇帝大人吃的,味道就是不一般,口里尝过这等美味佳肴,再尝自己份例的那几盘菜,完全就是味同嚼蜡,再难下箸。
弘昌帝却似乎极喜欢这青梅酒,不过几筷子的功夫,已经饮了三杯,见裴嫊案上的那壶青梅酒却是动都没有动一下,仍是一丝儿也没有挪动的在那里当摆设,便道:“爱妃尝尝这青梅酒,夏日里饮此酒最是清爽,酸甜可口,回味甘爽。”
裴嫊虽然不指望弘昌帝的记性会好到连太医说她不能饮酒这个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上回她酒后吐了弘昌帝一身这事总该令他印象深刻吧?看来,弘昌帝对自己嫌恶的女人还真是漠视的可以。
“贱妾不敢饮酒,怕会再御前失仪。”
这话如果是美人儿宛转娇滴的说出来,带着一丝儿娇嗔,一丝儿埋怨,再抛一个半是幽怨半是含情的媚眼过来,只怕是石头人儿也要心软成一滩水。
偏偏眼前的美人空有一副绝色的容貌,却跟个木头人一样,刻板地立起躬身,垂着脑袋,声音也是平板板的,无趣的紧。
弘昌帝想起上次在甘露殿的事,面色一沉,“朕到是忘了,爱妃是个连酒气都闻不得的妙人儿,看来今晚朕也不敢劳爱妃侍寝了,想必爱妃帮朕打扇子也累得很了,这就回去歇着吧。”竟是连饭都不让裴嫊吃完就开始赶人。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亲说节奏太慢,有点磨叽,小绿认真反省了一下,前面这一部分确实节奏有些慢。我写文一直有个不大好的习惯,不喜欢写大纲,都是大概想一个主线就开始写,这文到第二十五章左右才搞了一个简略的时间轴出来,这就导致结构有点散。谢谢大家指出偶的不足,一直看到现在,我会尽量在后面加快节奏的
☆、第42章 懊恼人弹懊恼曲
御菜虽然好吃;不过能早一点离开这个男人对裴嫊来说更是求之不得;当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朝外退去,方走了几步;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句;“真是倒胃口!”
裴嫊的嘴角不自觉的就微微翘了起来,再没有想到今天居然如此顺利的就过了关;她本来还在发愁若是弘昌帝真要她侍寝,她是不是要再心悸一次,哪知这次居然运气好的出奇。
因为第一次伴驾格外的顺利;并没受什么大罪,只用掉了两颗镇心安神丸就过了一劫。第二次轮到裴嫊伴驾时;她很爽快就去了;总不成只伴驾一次就称病不去吧,那也太打皇帝的脸了。
这回伴驾却是从一开始就比上一次还要顺利。等她到到庆安宫,才得知户部、吏部两位尚书正在御书房向弘昌帝奏报政务,长喜请她先去偏殿等候。也不知是不是这两位老大人听到了裴嫊内心的祈祷,不但直说到了晚膳时分,还陪着弘昌帝一道用了晚膳。
裴嫊独自在偏殿随意吃了几口,漱过口后,便朝伺候她的小太监三顺道,“想来圣上今日政事繁忙,还请公公代为回禀一声,就说妾不敢打扰圣上处理政事,先行回去了。改日再来伴驾。”
那三顺乃是长喜的小徒弟,一听裴嫊这么说,忙陪笑道,“还请贵人再等一等,师傅交待过我,说圣上说了,让贵人在这里安心等着,圣上和两位尚书大人谈完了便会召贵人过去的。”
他这样一讲,裴嫊更是巴不得赶紧闪人,反问道:“若是圣上他们有重要的军国大事,要商议到半夜三更,难道也要我在这里苦等吗?”
三顺一见这位圣上的新欢端出宠妃的架子,正不知该如何劝解,就听见有人笑道:“怎么,不过一两个时辰,爱妃也不愿为朕等待吗?”
慌得裴嫊急忙跪下道,“妾参见圣上,妾绝无此意。”
“不是这个意思,那爱妃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等不及要见朕了吧?”
再次被弘昌帝噎住的裴嫊只能默然以对,就让弘昌帝以为她是默认了吧。
“爱妃免礼罢,幸亏朕及时过来了,若是迟了一步,爱妃耐不住寂寞跑了回去,朕只能命人再去宣爱妃一次,爱妃来回奔波,岂不辛苦?”
裴嫊仍是无言以对,弘昌帝见她一径沉默,也不着恼,倒是目光炯炯的盯着她上上下下,从左到右足足看了有一刻钟。
裴嫊今日的打扮和上一次差不多,仍是盛妆华服,裹得严严实实,但却没加半袖衫,上襦和下裙也都选的是用轻容纱制成的,极是轻薄凉爽。
“爱妃不是体质阴寒,上次还嫌朕这儿冷吗?怎么这次又穿的这么轻薄?”弘昌帝嘲讽道。
“因为上次妾穿的有些过厚了,瞧圣上似乎不喜,所以,所以这次便选了轻透些的料子制成的衣裳。”还好因为弘昌帝下午并不在这偏殿休闲,是以殿中摆放的冰盆远没有他的书房多,裴嫊也还禁受的住。
“噢,原来是怕朕不喜欢啊!”弘昌帝拖长了腔调慢条斯理地道,“既然爱妃这么在意朕的喜欢,那怎么还留着这手上长长的指甲呢?嗯?”
弘昌帝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拉起裴嫊颤抖的小手,举了起来,把那十朵红艳艳的指甲在裴嫊眼前晃了几晃。
“朕记得朕上次也说过朕只喜欢听琴音,还想听爱妃的琴音,爱妃既然这么体贴朕意,想必定是乐意为了朕的喜欢剪了这指甲,为朕抚琴一曲的。”说完,便命长喜去把小银剪拿来,再把书房那张焦尾琴取过来。
裴嫊对她的指甲本就不怎么心疼,只想快些把手从那对狼爪中抽出来,忙道,“贱妾遵旨,还请圣上先放开妾的双手,妾这就去把指甲剪掉。”说着,便想将手抽出来。
弘昌帝由着她的右手滑了出去,右手却跟铁钳似的,牢牢锁住她的左手就是不放,“若是爱妃亲手剪掉辛辛苦苦留了好长时间的指甲,这不是太残忍了吗,还是朕来代劳吧?”说完,拿过长喜递过来的银剪,把她拉到榻边坐下细细帮她修剪起来。
当今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