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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婧此时真是越看裴嬿越觉得硌应,倒是看裴嫊越看越觉得同病相怜。
裴嬿并没有多呆,炫耀完了之后便说自已要赶着去给弘昌帝送莲子汤,得意洋洋地去了。
她一走,裴婧脸上的假笑就全都没了,一脸阴郁的看着裴嫊,见她仍是没事人一样,便问道:“你当真就一点都介意,心里头对你那妹子一点子醋意都没有?”
裴嫊知道她的心思,没办法,做戏要做全套,只能继续装,便苦笑道:“便是有,又能如何,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许是我命中注定便是如此,又怨的了谁呢?”
裴婧有些不信,“你还正青春年少,怎的说话这般死气沉沉,难道你便想一辈子就这样了,只是呆在幽篁馆里,靠着太后庇护,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不成?”
裴嫊很想说,“姐姐啊,我就是这样打算的。”
☆、第23章 何处梅花可堪摘
十几天后便又到了端午佳节,这是裴嫊入宫后的第二个端午节宴,她并没有去参加,只说自已病了无法出席。
裴嫊想的很明白,裴家在后宫的争宠大业已经后继有人,自已现在完全是已经功成身退,应该退步抽身的时候了。一到宫里的这种大型宴饮场合,那就是后宫里各位得宠的美人们绝佳的擂台啊,唇枪舌剑,眼神厮杀,口密腹剑,笑里藏刀。
虽说她也很想看看自家小妹这个新宠和德妃这名旧爱在端午宴这场擂台上的对手戏,不过她可不想夹在中间当炮灰,她之前一味争宠已经惹了众怒,好容易扑腾不起来了,又接了个妹子进来更得圣人的心,估计还在被不少人恨着呢。
裴嬿的脾气她还不知道,打小就是个骄纵恣意的,如今又得宠正在风头浪尖上,早不知招了多少仇恨了。那些女人动她不得,难保不会把一腔火气撒在自己身上,自已何必为着吃一顿盛宴,去凑那个热闹呢?反正弘昌帝也不待见她,估计巴不得她别出现碍眼,她还是按弘昌帝的意思,乖乖呆在她偏僻安静的幽篁馆,关起门来过自已的小日子是正经。
抱定了坚决宅在幽篁馆,能不露脸就不露脸的战略方针,裴嫊平日里深居简出,宫中一概节庆宴饮,什么接下来的七夕节、中秋节全都称病不去。除了在不生病的时候每日去给太后请个安,跟她堂姐裴婧一起陪着太后聊聊天,玩玩双陆之外,全都宅在她的幽篁馆里,毕竟太后现今是她唯一的靠山,这棵大树还是要牢牢抱住的。
她有时候也会想起裴婧有一次跟她说过的那番话,万一有一天裴家也会倒,太后这座靠山也靠不住,那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一时半会也理不出个头绪来,索性先丢在一旁,今日有酒今日醉,先过上一段悠闲岁月再说。
每日里读书写字,作画抚琴,每逢花期也会跑到御花园里去摘些鲜花回来照着从小生母教她的方子自制成胭脂香粉或是香露花茶,只觉这样的岁月安谧静好,平安喜乐。
只可惜冬天来了,裴嫊的日子便有些难熬起来。她素来畏寒怕冷,每逢冬日需要比常人更多的木炭方能取暖,以前在卫国公府时,嫡母一向好名,又怜她病后体虚,从来都是炭火管够,还全是上等的银霜炭,倒也还好。
可是如今在这宫里,她只是一个五品小才人,又不受宠。银霜炭那是不用想的,只有略比平常人家好些的细炭,虽说烟味有些大,裴嫊倒也勉强能忍耐,可是便是这细炭,按例她能分到的份量也不够她使费。
裴嫊无奈,只得每日给裴太后请完安后,变着法儿的找借口多在永寿宫呆一会儿,往往裴婧都告退了,她还赖在那里不走,殷勤的给太后捏肩捶腿。
原因无它,永寿宫火盆烧的足,借地取暖啊!这样白日省下的炭就够她晚上使的了。
没过几天,太后就发现了她突然如此喜欢永寿宫的原因,也没说破,只是赐给她二百斤白炭,又赏了她几件裘皮衣裳,裴婧也送了她五十斤白炭。
再过几天,裴嬿,如今的裴顺媛也知道了。她进宫不过短短数月,便连连越级晋封为九嫔之一,虽是九嫔之末,但也已是少见的荣宠了,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很大方地给了裴嫊五十斤白炭外加一领狐青裘披风,虽说毛色不够匀净纯粹,穿上身却也是极暖和的。
对于自家姑母、姐妹给自已的这些贴补,裴嫊自然是来者不拒,一一笑纳,好生拜谢感激了她们一番,有了这些额外的贴补,这个冬天总算是勉强熬了下来。
只是眼看快到除夕时,京城下了好大一场雪,裴嫊到底没能抵受住寒气,病了一场,错过了宫中逢雪而开的赏梅会。
裴嫊虽然素来爱梅,却也并不以为可惜,便是她没病,她也是不会去的。她一向以为似梅花这等孤清傲洁之花,若是真心爱它赏它之人,合该于风雪之中,独自踏雪寻梅,默然欣赏此花之凌寒冷香,傲然风姿,如此,方能称得上是此花之知己。
若是也如赏牡丹一般,一大群人带着吃的喝的跑到那香雪海之中指指点点,说说笑笑,这哪里是去赏梅,简直是去污了梅园的清净之地。
等病好了后,裴嫊曾自己一个人跑去梅园赏玩过一回,看着那一树树或洁白如雪的白梅,或灿红若霞的红梅,还有冷香幽幽的黄色腊梅。赏玩过后,却又觉得可惜不已,此时花枝堆雪,正是摘花扫雪拿来做寒梅清露再好不过的材料,只可惜,却是眼前有花摘不得。
这几日多的是妃嫔们到梅园去赏梅,何况这梅园素日有人侍弄打理,选出上佳的花枝送给各宫贵人们去插瓶赏玩,若是被她一下子摘去不少,先别说掌理六宫的德妃知道了会不会把她叫去斥责一番,便是守园宫女这一关她也不容易过。
只是这寒梅清露,若是这个冬日不能摘花扫雪做出来,等到来年夏日,她可就没得用了。
裴嫊闷闷地出了梅园,接下来几天竟破天荒地开始在御花园四处转悠了起来,她就不信这诺大的皇宫只有这梅园里种的有梅树。
她每年的胭脂水粉可以不做,但是有两种香露是一定要做的,因此有两种花是一定要去采的,其中之一便是梅花。
功夫不负有心人,裴嫊顶风冒雪,把自已裹的跟个粽子似的在园子里转了五天,终于给她发现了一处有梅林的宝地。
裴嫊这日顺着小太液池一直走到御花园西北角的一处假山旁,隐隐嗅到阵阵暗香随风而来,心中一喜,便四下寻找,哪知却看不见一株梅树的影子,只有丝丝缕缕的淡淡幽香不知从何处传来。
裴嫊绕了好几圈,仍是一无所获,欲待觅一高处眺望一番,偏偏此处并无什么楼台高阁,最高的也不过是那个假山。
假山,裴嫊眼前忽然一亮,绕着假山打量了一番,这座假山依水而建,中间朝外凸出,两边却凹了进去。便走到假山近前,吓得云香忙拉住了她,道:“才人,您该不会真要爬上去吧?”
裴嫊回头一笑,“爬上去有什么意思,风吹着怪冷的,倒不如进洞去玩玩。”说完便迈步走入一个洞口之中。
这假山之内的甬道,曲折连环,互相交通,犹如迷宫一般,日头又晒不大进来,颇为阴暗。裴嫊转悠了好半天,试了好半天,终于给她找到另一头的岀口,一走岀来,眼前竟是别有洞天。
裴嫊想不到这假山内里竟有一处极佳的景致,不过半亩见方,却疏落有致地植了十几株梅树。虽然数量不多,却株株都是名品,有玉露宫粉、重瓣粉朱、长蕊单绿、玉台照水、多萼朱砂、单瓣黄香、玉蝶龙游,各具神秀。便是梅园里也不过才植了二株的金钱绿萼梅这里便有三株。
此处的梅花已然开了一小半,置身其间,寒香扑面,沁人心脾。
最让裴嫊惊叹欢喜的是,那里竟还有一株小叶墨梅。不过一人高,寻常梅花花开不见叶,要待花落后至三四月间才始发芽长叶,但这株梅树此时却已挂满了碧绿叶片,较之寻常所见梅叶约小了一半,更为细长,枝头朵朵玉色的花蕾含苞待放,和她在那本《疏影斋梅谱》里读到过的墨梅记载如岀一辙。
据《疏影斋梅谱》所载,“梅者,岁寒之花也,其种数繁多,然可分为有香者,无香者。有香梅者,中土以蜀中所岀金钱绿萼绿之香为最,然比之西域月凉国所产之小叶墨梅则逊矣。墨梅冬月花叶齐发,叶小而长,其苞蕾遇雪而开,雪化则落,花开如墨,其香香远益清,经久不散。
裴嫊顿时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因为此花实在太过难得,称一声仙品也不为过,数量稀少,中土罕有,便是好容易种活了一株,想看墨梅花开,却比昙花还难。全因此花苞蕾遇雪而开,若是落雪之时,花苞尚未发出,自是开不了花的。若是花苞已发,偏偏再无雪下,那花苞十日后便会自行萎落,真真是要两处赶巧,合遇在一起方能一睹此花之墨色容颜,幽幽冷香。
陪着她一起进来的云香这会儿也在感叹,“这里居然还种了这么些个梅树,也不知道是谁想岀来的主意,种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哪里能看得到呢?”
裴嫊也在想这个问题,能大手笔从西域弄到小叶墨梅,而且这种极难移植的梅树还给它养活了,可见此人不简单,最有这个实力做成这件事的便是弘昌帝,但是从没听说他喜欢梅花啊?
每年的赏梅宴无论后宫一票美人如何盛情相邀,他从来都是不去的。何况墨梅这种异株名品,真要移植一株入宫,以弘昌帝那喜欢炫耀的性子,下面献上一盆碧玉牡丹都要摆个酒宴赏玩一下,怎么可能悄无声息,一点动静都没有?可见一定和他无关。
那又是谁会在这里植了这么些梅花呢?之前的几位先帝爱牡丹的有,爱茶花的有之,就是没有爱梅的,似乎也没听说有哪位皇帝的宠妃有喜梅的,莫非这些梅树是前朝时候留下来的?
裴嫊越想越觉得可能,既然这些梅花是孤独地绽放在这一方不为人知的小天地,那她岂不是可以毫无顾忌的进行她的采花大业。
真是万事具备,只欠瑞雪,若是过几日再来一场大雪,到时墨梅遇雪而开,她就可以来尽情赏玩采摘了,但若是此后几日内再无一场雪落,她便只能再盼明冬了。
☆、第24章 上元节双姝定约
幸而天公作美,不几日,恰巧在上元节前一晚天空中又纷纷扬扬飘落下鹅毛大雪。
裴嫊临睡前看着窗外一地雪白,简直高兴的心花怒放,第二天早早便爬了起来,屋外已是雪止风停,一地银装素裹。
她也不带上云香、云珍,独自一人拿了个水波纹白釉蓝彩陶罐,并银花小剪放入篮中,便朝前几日发现的假山后那处梅坞行去。
踏雪寻梅这等风雅之事,果然还是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裴嫊钻进假山,到得梅坞之中,果然那株小叶墨梅已然含芳吐蕊,全数绽放,先时的玉色花苞此时花开六瓣,其色如淡墨,中间一点嫩白雪蕊,浓淡错落有致,说不出的秀雅清逸。其香异韵幽幽、清冷难言,较之别种梅香更多了一种缠绵凛冽、直中人心。
没见到这株墨梅之前,若是能采摘到几朵金钱绿萼梅,对裴嫊来说已是心满意足。如今有了墨梅这等仙花佳品,那三株金钱绿萼自然就靠边站了。
裴嫊好生赏玩了一番,这才取出花剪,将墨梅一朵朵从枝头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