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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麦磨成粉,是白面儿,做的吃食就叫馒头,而窝头却是黄色的玉米面儿做成。白面自然比玉米面要贵上许多,因此虽然苗家也种麦子,但素日吃的却是窝头,因要把小麦卖了换钱。
阿润把分开的白糖糕推到两个妹妹跟前:“你们先吃,就着馒头吃,肯定更甜。”
爱夏跟爱冬还都是小孩儿心性,平常又极少有零食吃,当下两人忙不迭地,各自擎了白糖糕吃,爱冬捱不住那份香甜,三两口就吃了干净,意犹未尽,只好眼巴巴地看向爱夏。爱夏吃的仔细,小口小口地,咬一口馒头才吃一点白糖糕,见爱冬瞅自个儿,便哼了声转过身去。
爱冬撅嘴,见阿润面前那两份儿还没动,她便问:“大姐,你怎还不吃呢?”
阿润道:“我等娘进来,给她尝一口。”
爱冬吐吐舌头,不敢觊觎这两块糕,便低头啃馒头。阿润看着她可怜的样子,便把自己的馒头分开一半给她:“慢慢吃,这个也给你。”
爱冬愣神,连爱夏也一惊,嚷道:“大姐,你怎么又惯着她,都给了她,你吃什么?”
阿润道:“别嚷嚷,她年纪最小,自然要让她些,你也知道,我不是很喜欢吃麦面,我就爱吃玉米面的窝窝头。”
爱夏虽然情知阿润是故意照顾爱冬,可也不好再多嘴,便只低声道:“你跟娘都是一个样儿,娘事事都让着爹,听爹的,你就也什么都为这小东西着想。”
阿润笑道:“别刀子嘴豆腐心的。”
阿润说了声,见母亲还不进来,她便吩咐两个妹妹坐在原地,自己引了一盏小油灯,进了里屋。
阿润坐在炕上,借着微弱的灯光把裤腿掀起来,瞧了会子,见右腿旁边给石头豁开一道伤,出了点血,幸好不算太厉害,阿润忍着痛,正思量着叫爱夏去取一把灯草灰……却听到外间李氏的声音,阿润忙把裤腿放下遮住伤。
李氏伺候了苗老爹吃饭,便进来看看三个丫头,正好看到爱冬乖乖吃馒头,爱夏坐在旁边发呆。李氏看看桌上的东西,问明究竟,正要叫阿润,就见阿润从里屋出来:“娘,方才二妹说你不舍得吃那馒头,会给爹偷偷留着,是不是?”
李氏闻言苦笑:“说这些做什么?你这是哪里来的糕点?”
阿润道:“是个邻村的姊妹跟我投契,特意送我的。”
李氏沉默了会儿,才又开口:“阿润,娘曾说过,咱们不能随便受人的东西,咱们虽然穷……”
不等她说完,阿润便笑:“娘,你放心吧,我不是平白受她东西的,之前她丢了钱,多亏我眼尖看见了,她感激我才给我的呢。”
李氏这才流露笑意:“原来是这样。”
爱夏在旁道:“娘,你总说这些,咱们虽然穷,可越发要堂堂正正,不能叫人瞧低了,可是你瞧我爹,整天喝的醉醺醺的,四里八乡哪个瞧得起咱们家?”
李氏忙喝道:“别胡说!你懂什么!你长这么大,不还是多亏了你爹?”
爱夏愤愤然哼了声,转开头去,虽然不服,可也不曾还嘴。
阿润见母亲有些恼意,忙道:“娘,你先把这块吃了,可甜了,你快尝尝,我特意等你一块儿吃。”她一边儿说,一边把那块点心拿起来,送到李氏嘴边。
李氏知晓阿润的心意,叹了口气:“阿润,你是好孩子,都是娘没用……”把点心吃了,一股香甜在舌尖上散开,李氏心中,却又甜又涩,翻滚交加。
吃了晚饭,苗老爹先对面屋歇息了,三姐妹住在西屋,李氏则洗净了手,拿出一件锦袍在灯下绣花。
李氏忙碌中,爱冬跟爱夏便在旁说悄悄话,阿润托腮看着李氏绣花,等灯焰歪了,便拿木签扶一扶,让光线强些。
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过去,眼睁睁看着衣裳上出现几丝柳条,一条栩栩如生的小鱼扭着尾巴游弋其下,十分趣致生动。
阿润不由赞道:“娘,你绣的真好,跟活的一样。”
李氏笑笑:“这是你娘唯一拿得出手的本事……只可惜你性子活,学不来这个,爱夏更有些急躁……”
阿润挠挠头:“我之前也跟着娘学过一段时候,我自觉绣的还好,不过跟娘比就差远了。”
李氏笑着扫她一眼:“那绣的那种,若是外行人自也看得过去,可是挑剔的内行便不行了,一眼就能看出。”
阿润问:“这料子看来很名贵,再加上娘的绣花,这件衣裳肯定更贵,不知穿这衣裳的又是什么人。”
“当然是些大户人家的姑娘太太,”李氏低头,油灯昏黄,李氏揉了揉眼睛,眯起眼仔细看了会儿:“娘绣这一件衣裳,有二十文拿,足够咱们家一个月用了,那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奶奶呢,一个月也得做这两三件新衣裳……”
李氏说到这里,便笑得有些涩意。阿润望着跳跃的灯光,看看李氏手底那绵绵密密的针线,不由喃喃叹道:“我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
李氏听着这半带孩子气的话,一笑道:“傻孩子……”
次日,阿润早早起身,便去此前约好的另一家樱桃园做工。樱桃采摘期限短,这有限的几日中,阿润把自己的工期安排的满满的,不叫一日闲着。
腿上的伤愈合了大半,幸好之前伤的不重,今日便能走跳自如,一天的工完,阿润领了工钱回家,正逢村中的周氏来催问绣花的进度,母亲李氏送她出来,陪着小心道:“大娘您再宽限几日,前两天我去樱桃园帮了两天工,耽搁了点功夫,昨儿开始我一直在赶工呢,一定尽早赶出来。”
周氏白眼看天,神态傲慢而又有些不耐烦,道:“我早说了,这件儿是急着要的,耽搁不得,咱们熟归熟,别弄错了,若人家不肯要了,这钱我不能给你不说,恐怕还担着风险……怕被人追讨罚赔钱银呢。”
李氏听了,一脸苦笑,忍着惧怕道:“您万万给说说情……我们家这情形您也知道,哪里有一文钱掏出来?”
周氏这才瞄了李氏一眼:“好歹咱们是乡里乡亲,我不至于见死不救,该说的我自然会说……那你也别再拖了,尽早地完工,免得真闹成一拍两散,不好看。”
李氏连口称是,两人走到门口,周氏看向阿润,目光从上到下把她扫了一眼,末了嘴角一扯,不屑之意自眉眼中散发出来。
阿润在旁看着,心中老大不舒服,因此也没招呼周氏,只站在旁边。
那边李氏送了周氏出门,才回转来,低低问道:“方才直愣愣做什么?也不叫人?”
阿润哼道:“谁要叫她?她眼中本也没有人,我才不愿热脸贴那冷屁股。”
李氏无奈:“你这孩子,偏这么直心直肺。”
阿润挽着李氏的手往屋里走:“我是直心直肺,谁对我好一分,我就对谁好十分,装不出那种对着仇人笑的样儿。”
李氏摇摇头:“咱们也多亏了周大娘,好歹也有这笔收入,以后见了人家,带个笑招呼声儿,不是什么难事。”
阿润见母亲叮嘱,便只好先答应着。
不多时爱夏领着爱冬回来。爱夏进门便骂道:“娘,你快说说爱冬。”爱冬嘟着嘴进来,很是不乐。
阿润忙问缘故,爱夏愤愤不平道:“刚回来路上,碰到前街的王瘸子,指着我们两笑,我气不平,就问他笑什么,没想到他反而更加胡言乱语起来,我正想打他,爱冬这个胆小鬼,自个儿跑了!”
爱冬一头钻进里屋,不再露面。阿润道:“爱冬年纪小,胆子小也是有的,何况那是个浑人,尤其是喝两杯酒就疯癫了,你只当他的话是狗吠,何必理他。”
阿润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口一声吼:“该死的贱。人,老子辛辛苦苦养大你,反而让你来说我是狗,怪不得人家说咱们家的孩子没教养,果真是这样!”
阿润跟爱夏双双吃惊,回头看去,却见苗老爹进了门来,指着两人,怒气勃发,边骂边上前来,爱夏见势不妙,后退两步,阿润张开手臂:“爹,你干什么?”
苗老爹从旁边地上抄起一根木棍,便冲阿润过来,啪啪地在阿润身上打了两下:“叫你骂我!你再骂!”
爱夏尖叫两声,阿润忍痛道:“爹,我不是骂你!”
此刻里屋李氏闻声出来,急急忙忙冲上前拦住:“你疯了,干什么?”
苗老爹气咻咻道:“你养的好贱。人,竟骂起自个爹是狗!”
爱夏反应过来,尖声叫道:“爹!大姐说的是王瘸子,头前他在路上对我跟爱冬不三不四的说话,大姐劝我来着!”
苗老爹愣住,阿润捂着胳膊,泪已经掉下来,却强忍着不做声。李氏情知是苗老爹误会冲动了,当下道:“你看你!孩子怎么着也不能那么说你,你说动手就动手,打坏了怎么办!”把苗老爹手中棍子夺下来,远远扔开。
苗老爹语塞,一家人正僵持,却听门口有人笑道:“哟……我是来的不凑巧么?这……是有事儿?”
苗老爹一听,顺势进门而去,李氏回头一看,认得是同村的王氏,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
李氏心头咯噔一声,因她知道这王氏是周围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今日上门,却是为何?
当着外人的面儿,阿润忍了泪,默默同爱夏两人进门去了。李氏迎上前:“原来是王婶子,不知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这王氏是做惯的媒婆,有名的见风使舵八面玲珑,虽然早听到李家这边吵嚷,可此刻却装作没事人一般,满面春风地顺着李氏迎接进门:“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对李氏而言,最稀罕的就是“喜事”二字,当下还是不信,忐忑地道:“婶子别拿我取笑了。”
王氏走到屋门口,却并不进门,只是看了一眼屋内,便挽住李氏的手,压低声音道:“这是正经好事,怎是取笑?”
李氏越发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
王氏小声道:“我不瞒大娘,是这样的,大丰镇那边有樱桃园的陈掌柜家您知道吧?”
李氏皱眉:“莫不是阿润头先干活的那家?”
王氏含笑:“可不正是?这陈家,有个独子,今年十九岁,先前你们家润姐儿在陈家干活,被陈家娘子看中,说你们润姐儿人聪明,能干,是很能掌家的一个好姑娘……所以特意找了我去,让我来讨要个润姐儿的生辰八字,看看跟人家合不合……如果合得上,这岂不是天大一件好事?”
李氏目瞪口呆:“当真?”
王氏看在眼中,轻轻拍拍她的手,笑道:“一万个真。这陈家,也是殷实之家,润姐儿这事儿若是成了,嫁过去,不愁吃穿不说,你们全家也跟着沾光儿!李大娘,我这儿先恭喜你了!”
☆、如意郎君
李氏如在梦中,恍恍惚惚地进门取了阿润的生辰八字,诚惶诚恐地递给王氏。王氏又说了两句好话,才一阵风儿似的卷走。
李氏掩了门,整个人还有些懵懂,刚进门,就给爱夏堵住:“娘,这王媒婆来咱家干什么?”
李氏呆了呆,张口才要说,又忍住。苗家因家贫,阿润到了十五岁,都没来说亲的,换作别家,似这般平头整脸又能干的少女早就订婚了,李氏知道是家贫拖累,何况苗老爹时常嗜酒发疯……远近皆知,但这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
到吃晚饭时候,阿润赌气不吃,李氏过来劝慰,道:“你爹是不好,不该打你……他也是因为在外头听了人家的闲话,又不该错听了你那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