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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姐面现嘲讽之色,“也是,有楚三公子在,谁又能看上他呢?只是兄弟俩都勾在手里——”她呵呵一笑,“怕也并非是全然无意的吧。”
明珠知她也是暗地里爱慕楚悠的其中之一,否则言语中又如何醋味十足?想来若是换成自己,眼见着襄王只能配神女,怕也会嫉妒难平吧。
第一堂书艺课过后,楚律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讲堂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个匣子,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一个劲的挥手招呼陈嫣儿:“嫣儿妹妹,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众家小姐止不住的窃窃私语起来,时不时的望向窗边,笑得意味深长。陈嫣儿走过去和他说了什么,看了看匣子里的东西,露了个淡淡的笑。楚律又笑着说了什么,嫣儿便同他一起离开了。雪娇在后面急得直跺脚,也跟了上去。
宋小姐不无得意的一摊手,道:“瞧,这一理一理的,可不就好上了?”
消息传得飞快,不过一上午的功夫,陈嫣儿移情楚家庶子的消息便尽人皆知了,反而将楚悠和刘忻在酒楼中怒打无赖的英雄事迹给压了下去。
“兄弟二人为争一女反目成仇,啧啧,还真是经典中的经典。”刘忻揶揄道。
楚悠白了他一眼,“不许胡说。”
“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别人传的。”刘忻笑得双眼眯成了月牙,露出一对小酒窝,将绘有美人图的折扇在手上啪的一合,“美人如名画,需得细细品味。但其实看得多了,就会发现天下名画之多,绝非你我能想象的。清丽、端庄、妩媚、妖娆,或如春风沐雨,或光彩照人,或楚楚可怜,或高贵端华,那可人之处岂止百种。”
楚悠不耐的打断了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女人呀,不要太过认真才好。有些话,我一直没有对你说起过。”刘忻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在楚悠的催促下,好半天才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
楚悠见惯了他这样子,也懒得和他计较。
正在这时,修竹走了进来,道:“公子,昨日在酒楼闹事的那个无赖今早忽然死在衙门的大牢里了。”
楚悠一蹙眉,“昨天还好端端的,我们并没有下死手,怎的就死了呢?”
修竹挠了挠头,道:“小的也不知道,只是刚传来的消息。说是伤重,又没医治,大牢里条件不好,也不知怎的,早上就断气了。仵作说是得了急症。”
刘忻眨了眨眼,道:“这下子可有热闹瞧了。”
“莫非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此事吗?”
“死无对证,说什么都没用了。”
楚悠站起身,道:“不行,我一定要查明此事,看看究竟是谁在作怪。”
“话说你真的不去看看陈嫣儿吗?你那个二哥哎,你真的放心陈嫣儿嫁给他?”
楚悠犹豫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道:“我确实该去看看。”
刘忻听他这么一说,反而大摇其头,“你还真去呀?”
楚悠瞪了他一眼,“不是你建议我去的吗?”
“我不过就一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你说得也对,我是有些担心她。”
陈嫣儿对他的情谊,他不是不知道。再加上从小一块长大的经历,要说完全放任不管,他确实也不忍心。
“你小心些,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哦。”
“乌鸦嘴。”
楚悠口里骂了一句就出去了。
刘忻提起酒壶,自斟自饮了两杯,忽然唤道:“英义,还不快出来?”
一个黑影从敞开的窗口跳了进来,身法比猫还轻盈,单膝跪地,道:“主子,有何吩咐?”
与此同时,明珠被带到了一间客栈后院的套间之内。室内陈设奢华,应是招待贵客之用的。一名美艳多姿的贵妇人正闭着眼,斜倚在云锦香塌上,地上跪着一个丫鬟,正在为她捶腿。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用过午饭,明珠朝射圃走去,为午后的射术课做准备。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朝她走了过来,很客气的问道:“请问是高小姐吗?我家王妃有请。”
此刻,明珠立在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青砖地上,不知道为什么,地上到处洒着水,软底的绣花锻鞋踩上去直发滑,需得万分小心,腿上用力才不会滑倒。她站了半日,腿都麻了,肃郡王妃却仿佛毫无察觉的样子,似乎已经睡着了。
“见过王妃娘娘。”
明珠半蹲着福了礼。
肃郡王妃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幽暗如夜色的眼睛,若面上没有表情时,那眼仁便如黑曜石一般,连一丝光都透不过去,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一如所有被后宅生活磨砺成铁石心肠的妇人们一样。
“起来吧。”她看了一眼丫鬟,“你退下吧。”
丫鬟站起身,捧起桌上茶杯,双手端给了肃郡王妃,然后悄然无声的退了下去。
“招待不周了,高小姐请勿见怪。”
明珠只觉得鞋子湿漉漉的,对方也并为有让座的意思,唇边扬起了一抹笑意,“无妨。”
“这就好。”肃郡王妃抿了一口茶,缓缓道:“现在的孩子呀,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凡是都没个耐性,一点委屈都受不得。有那出去念了两年书的,自认为知道的事儿多了,一个个都成了精怪一般,不安分起来了,凡是都想着争一争,要不这年月怎么到处的闹匪患呢?想我们那个时候,别说和男子说话了,就是多看两眼,回去都是要罚抄女诫的。女孩子家,最是要自珍自重的才好,高小姐,我说得可有理呀?”
“王妃娘娘所说自然有理,小女子叹服。”
肃郡王妃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终于没有忍住,冷笑了一声,道:“巧言令色,你和你娘还真像。”
终于不绕弯子了吗?
明珠心里冷笑了一声,缓缓抬起了头,直视着她,道:“王妃也认识我母亲?”
肃郡王妃似乎不太满意明珠的表情,修得没有一丝棱角的弯月细眉难掩眼底的凌厉之色,语气也渐渐变得严厉起来:“说起来,你母亲在京城时,我也曾见过她两回,也不知她回江南之后怎样了?”
“母亲已经在数年前病故了。”
“是吗?那还真是遗憾了。”肃郡王妃的唇角划过一丝奇异的笑容,“我猜,没准得的是心病吧。”
“不是心病,而是被人故意害死的。”明珠淡淡的道:“没想到,王妃娘娘这么清楚我母亲的事。”
肃郡王妃冷哼了一声,“你这般对长辈无理,怕也是被她教养出来的吧。”
“王妃言重了,小女母亲去世得早,还未有机会教育小女。”
肃郡王妃终于彻底沉下脸来:“牙尖嘴利,目无尊长,当真是高家的好教养!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引得男子神魂颠倒就可以事事如愿了。告诉你,这些都是妄想。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出身?可曾配得起我们楚家的门楣!”
、梦醒
“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出身?可曾配得起我们楚家的门楣!”
肃郡王妃阴晴不定的望着下面立着的女子;仿佛看到十几年前,百花丛中拈花而笑的女子;自己的丈夫就站在她面前,二人有说有笑;全然无视她才存在。
勾引不上廉亲王就勾引其他人?当她这个王妃是摆设吗?现在大的死了,小的又阴魂不散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为了她敢不遵从自己的命令?反了,一个个都反了!
最可恶的;还是面前的这个女人;她才是罪魁祸首!
王府里几乎一年添一个新人,可最得宠的都像她——这个眉眼像,那个口鼻像、身段像不过才见了几面而已不是吗?怎的竟这样念念不忘了呢?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你母亲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一样!”她不自觉的喝骂出声来。她想撒气;却总也撒不过来。这个有子嗣,那个有宠爱,她除了一身的病,不能伺候王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左拥右抱。剩下的,就只有这个王妃的头衔,只有这两个儿子。
明珠浑身一震,泪水不自觉的涌了上来。曾几何时,她似乎已经忘却了从前那任人当面折辱的日子,忘却了那重重深锁的幽深高墙之内,仰头看不清的四角天空,数不尽的落花零落,任凭碾压成泥。每当午夜梦回,都仿佛是坠入了无法醒来的梦魇,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难道,这就是她苦苦相争的明日吗?
她轻声道:“王妃言重了,我并没有勾引任何人。我不偷不抢,不杀不夺,我们之间发乎情,止乎礼,并未曾做过逾矩之事。王妃娘娘可曾想过,您在侮辱我的同时,也是在侮辱您自己的儿子。”
“我的儿子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来管教我!他也是个糊涂东西,竟被你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丫头迷了心智!”
肃郡王妃头上长长的水晶珠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细的声响;不画而自朱的嫣红嘴唇一张一合,在空气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如红玉精心雕琢而成一般,发出冷硬的光泽。同样的嘴唇也长在楚悠的脸上,却那样的温软甜蜜,泛着淡淡的水泽,温柔的吐露着情真意切,欢愉相思。
——但愿君心似妾心,定不负君相思意。
曾几何时,她做着这样的美梦,美好得令人无比沉醉。
“您觉得他糊涂吗?”明珠淡淡开口,“若以王妃的意思,治好了王妃的病便是糊涂了吗?那您可还曾记得,他年少的时候就为了给您治病,不顾郡王的反对,不顾路途遥远,不顾辛劳,千里迢迢的远赴江南为您寻医的事吗?他还那么小,便如此看重情意,是否比那些只知讨好上位者,只知利益权势的势利小人强上百倍呢?”
“你你简直反了天了!”肃郡王妃整个人似被针戳了一下,面色大变。“只要我在,你就休想嫁进楚家!休想!”
“我相信,只要您想,就能做到这一点。”明珠微笑着点了点头。后宅从来都是女人的天下,若婆婆不喜欢,就算嫁进去也可弃之如履,更别说是没有强有力背景的媳妇了,受了欺辱,又有谁能来给她做主呢?
“小女子的鞋袜湿了,王妃若无事,小女子便告退了。”
说着,明珠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只要我活着一日,你就休想进肃郡王府的门!”身后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得似一记耳光——没打在脸上,却拍中了胸口,闷闷的一击而中,痛到令人麻木。
外面的阳光白花花的晃人眼目,蝉鸣声此起彼伏,搅得人心慌意乱。
“沙沙”,树影微微一动,明珠循声望去,却只听得几声猫叫。
“是丢了崽子是母猫吧,叫得这样凄惨。”
明珠惘然一笑,戴上帏帽,匆匆离开了。
树上伏着两个黑影,其中一个闷闷的笑出声来,另一个则红了脸。
“好了,别笑了,禀报王爷要紧。”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纵身离开,没两下就消失不见了。
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到书院的宿舍,守在门口的山梨看见了她,忙忙的去通知了明欣。不多时,明欣提着裙子,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三姐姐,那个王妃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
“看你急得一头汗,快来擦一擦吧。”明珠笑着拉她坐下,素英拧了帕子,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