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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北京人心浮动,谣言四起,李自成犹如惊弓之鸟,于武英殿上匆匆承继大宝之后,便丢城回师晋、陕,以图东山再起。临走,忘不了变节投清的吴三桂,怒杀了他全家父子妻小38人,将首级悬在城楼上示众。
平西王吴三桂闻听面如土色,从马上坠下,摔掉了头戴花翎,露出了被剃得泛着青光的脑袋壳。不忠不孝,吴三桂一人兼而有之,这也倒好,自此六根清静,无牵无挂,只专心宠着一个爱妾陈圆圆了。后人有诗讥讽吴三桂:
秦庭痛器亦忠臣,可奈将军为美人。
流贼未诛家已破,忍受城上戮双亲。
黎明时分,北京城内突然火光冲天,烈焰飞腾,早已哭红双眼的吴三桂率兵杀进城去,才发现流寇已无影无踪。李自成从三月十九日身披毡笠缥衣,乘乌驳马,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北京,到四月三十日落荒而逃前后只有41天!
熊熊燃烧的烈火渐渐熄灭,在旭日东升,霞光万道的时候,大明的遗官遗民造老遗少们早已列队恭候在朝阳门外,一群大小太监们在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指挥下备好了銮仪法驾,文武百官随齿簿齐集朝阳门外候驾,望坐俯伏,准备迎接吴三桂奉明太子回归。
远处马蹄声声,尘埃飞扬,五颜六色的旌子。在风中共展,灿若云霞。大队人马滚滚而来,前呼后拥,黄伞下端座着身穿黄色蟒袍的多尔衮,他目光炯炯,神采飞扬,看不出有丝毫的旅途疲惫。
遗老遗少和文武百官们连忙跪伏在大道两侧,有人连声高喊万岁,谁知到近前众人抬眼望时,才发觉不是太子朱慈烺,也不是平西伯吴三桂,而是神采奕奕、相貌堂堂的满洲鞑子——风华正茂的大清摄政王爷多尔衮!
众人不禁愕然!但转眼之间,善于随机应变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猛然醒悟过来,他高喊一声:“新王子驾到,请王爷乘明帝的辇车进城!”
“嗻——”一声清脆响亮的回答,令马上的多尔衮微微一愣,怎么,这汉人太监也会说满族的话,还挺够味儿的呢!多尔衮不由得朝这个身材瘦削、眼睛细长的太监多看了一眼。这个小太监日后便是清宫里的大红人——吴良辅是也!
立即,那些在腐朽官场上流迹多年的“有识之士”迅速换上了笑脸,三叩九拜,高呼万岁,恭请多尔衮下马乘辇入宫。
“这——”多尔衮的心其实早就痒痒了,不过他还得故作姿态假意推辞:“不可!我乃大清国摄政王,效法周公辅佐幼主顺治帝,所以万万不能乘天子御辇入宫。”
“周公曾完全代管国家大政,王爷请不要推辞,没有王爷的远见卓识就没有大清国的今天!”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多尔衮含笑下了马,吴良辅立即快步上前扶住了多尔衮,软软地说道:“王爷慢走!就让奴才伺候在您左右吧。”
“你倒机灵!”多尔衮满意地点着头。
“奴才吴良辅愿王爷万岁,万万岁!”
骆养性随即下令将引导皇帝的仪仗队向宫门陈列开,奏乐鸣钟,御辇从长安门进皇宫,然后又指挥众人对天行三跪九叩头礼,再对着沈阳方向行三跪九叩头礼,尔后令太监将辇车直人武英殿,以金瓜、玉节等罗列于殿前。之后群臣跪请多尔衮下辇升御座。
多尔衮面带微笑,昂首挺胸,在吴良辅的搀扶下缓步走向金銮宝座。立时,殿内群臣三呼万岁,震耳欲聋。故明大小官员以及宦官数千人络绎不绝进殿朝拜,三跪九叩,热闹非凡。
此时的多尔衮心潮起伏,眼角竟有泪光闪动。乘帝辇,用帝仪,坐帝座,他,这位大清国的无冕之王真正享受了一次帝王的威仪。在汗逝母殉、孤儿弱主的凄惨年月里,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哪!
脚下,是通往天子龙廷的路,尽管多尔衮心里明白,这金銮宝座一时还不真正属于他,还有一个冲龄幼主将坐在上面。但很显然,在故明官吏的眼中,只知有摄政王而不知大清也有天子。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主掌这大清天下的却只能是他多尔衮。对此,多尔衮坚信不疑。
16.清帝东来燕京定鼎
顺治小皇帝透过人群饱览明都盛景,喜悦的心情冲淡了他长途跋涉的疲惫。入主中原,先皇们梦寐以求的愿望,竟然由他实现了……
紫禁城。五凤楼的钟鼓声叮叮噹噹地敲响了,这是皇宫报时的晨钟。随着这厚重悠扬的钟鼓声,承天门、宣武门、午门的城门徐徐地打开了。此时,朝霞与金碧辉煌的皇极殿(即后来的太和殿,俗称金銮殿)和乾清宫互相辉映,整座皇宫愈发显得雄伟、气派,美不胜收。
金銮殿里,大清的摄政王多尔衮已经佇立在殿前多时了。他双眉紧蹙,抬头盯着天花顶的蟠龙藻井雕刻。那雕刻极精致,彩画绚丽,金碧辉煌,多尔衮一动不动地欣赏着,其实他的脑子里想的却是如何重振北京,安定民心,建立全国统一政权,虽然登上了明朝皇帝的金銮宝座,但多尔衰的头脑仍十分清醒,他知道,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百废待兴的烂摊子。作为大清劲敌的李自成手中还有数十万农民军,虽然已经兵败西行,但并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他一旦养精蓄锐,卷土重来,大清将只有暂退到关外!还有,南明政权已经在南京建立,号令天下,明朝的遗臣遣将们趋之若鹜,一下子就拼凑起号称百万的大军!江南半壁河山的归属还是个未知数,大清的八旗虽已开进了京畿地区,但这一带久旱无雨又饱经战乱,远近日禾为兵马蹂躏践踏,城草数百里甚至连野草都见不到,而此时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春天哪!城内的粮草珠宝多为闯贼带走或焚毁,城中之百姓生活无助,甚至相聚为盗,杀人放火,抢掠成性。山西供应京师之煤,因盗贼劫路,已数月不至,断粮断饮,人心浮动。军士们勉强以糠士充饥,连随军人京的朝鲜王世子都不例外!如何能迅速改变这一窘境呢?面对如此残局,多尔衰思前想后,未免忧心忡忡。
“摄政王千岁,请入金銮宝座,文武百官已齐集殿外,等候朝贺哪!”吴良辅说着一口圆润动听的京腔,抑扬顿挫很是分明。
“哦!已经到了上朝的时候了吗?”
“千岁,敢情您没听见刚刚五凤楼的钟声呀,整整敲响了八下!”
“宣文武百官进殿议事!”多尔衮用双手揉搓着太阳穴,近来他头痛得厉害。
“千岁,您是不是头昏头痛?奴才瞧着都心疼,您也太操劳了,睡半夜起五更的,回头奴才让御膳房的师傅给您炖碗参汤补补。”伶牙俐齿的吴良辅伸出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地替多尔衮按摩着。他个子瘦小,站在宝座的后面几乎就看不到人影了,只有一双手在多尔衮的太阳穴不停地揉着。
“嗯,舒服多了,吴良辅,看来你还有几手呀。”
“千岁见笑了,奴才今年虚岁二十了,入宫已快十年多了,跟着师傅学了一招半式的,今天还就派上了用场。”
“嘘!不要饶嘴饶舌的,宦官们已经进来了。”
“微臣范文程、洪承畴等叩见摄政王殿下,我等已拟好了谕故明官民的令旨,请殿下过目。”
“就请范大学士读来听听!”
“嗻!”
范文程清了清喉咙,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流贼李自成,原系故明百姓,纠集丑类,逼陷京城,逆天犯阙,弑主暴尸。先帝不幸,九庙灰烬,贼首僭称尊号,掳掠妇女财帛,罪恶已极,天人共愤,法不容诛。今闯贼众志已离,败可立待,我大清国积德累仁,悯斯民之罹难,必将兴师除暴翦恶,拯颠扶危,出民水火!今令官民人等,为故明天子崇祯帝发葬三日,以展舆情,着礼部太常寺备帝礼具葬,除服的,官民俱着遵制剃发。”
“嗯。大明臣子对剃发一事有何反映?冯铨,你最有发言权,请直言吧。”
“这个……”内弘文院大学士、年方五十的冯铨,脑门倍儿亮,脑后拖着一只假发辫。刚摘下了乌纱帽戴上了红顶花翎,换上了鞑子这不三不四的装束,脑后拖着一条豚尾,冯铨觉得很不习惯,很不舒服。现在被摄政王一点名,他更觉得不自在了,脑门上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子,吭吭哧哧了半天,才说道:“回殿下的问话,微臣觉得京畿地区凡归降的汉族军民官兵都心甘情愿地以剃发表示归顺,这辫子在脑后这么一拖一甩实在很有味道。”冯铨说着使劲地摇着脑袋,那辫子便在身后左右摇摆起来,惹得殿内百官群臣吃吃发笑。
“阉党!奴才!一副谄媚讨好的德性。”殿下有人在切齿痛骂冯铨。“有才无德,专事溜须拍马,这种人在哪一朝都不会受冷遇!”
这冯铨是明万历年间的进士,十九岁时人宫翰林院检讨。在官场混迹了三十年,对官场之中阿谈奉承溜须拍马之事自然用起来是得心应手了。在明末东林党与阉党斗争最激烈之时,冯铨投靠了阉党魏忠贤,不久便飞皇腾达,在短短的一年间,即升为朝廷辅臣,官居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成为阉党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后被崇祯帝罢官削籍贬为平民。此番再一次受大清摄政王多尔衮青睐而得到重用,冯铨能不感恩戴德吗?
“不然。”多尔衰摇头表示反对。他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踱着步子,边走边说:“剃发是我满族人的风俗习惯之一,自后金国建立之初,英明汗努尔哈赤就把剃发作为对异族是否归顺的标志。以前,本正以为归顺与未归顺的百姓不容易辨别,所以下令剃发,来区分顺民和反抗者。如此本王听说此风受到了汉族人民的反对,违背了百姓的意愿,民情骚动,这反倒有违我大清以文教定民的本意了。所以,从今以后,天下臣民照旧束发,各随其便,千万不可强求。就请范先生将方才的令旨改一改吧!”
“殿下圣明!如此厚爱我故明臣民,令下官感激不尽,无以言表!”冯铨立即跪地叩头致谢。
“好了,你们都去准备为崇祯皇帝发丧吧。”多尔衮对包括洪承畴、吴三桂在内的一大群故明的降官们示意着,他自己准备退朝,有许多烦杂的事情还得静下心来去思考一下,还得与八旗王公们商量,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似乎还是个未知数。
礼部左侍朗李明睿上前一步请求说:“殿下,安排和筹备先皇的丧礼颇为浩繁,花费巨大,恐一时难以安排周全。”
“怎么,本王是好意,你们大明皇帝身首异处,尸骨尚未收敛,本王本打算明天就让京师的官民奔临哭丧,以告慰你朝皇帝的在天之灵,可现在一无溢号,二无牌位,官民们如何哭临,何以祭奉呀?你们身为故明官吏却还在推三卸四,这难道是一个忠臣所应持的态度吗?”多尔衮眉毛一挑,声音提高了许多,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话听得在朝的故明降官们无不点头称是,面露钦佩之色。
“卑职以为一心可以事二君,二心却不可事一君。既然千岁有令,那咱们就去办吧。”冯铨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以表明他仕清忠心不二。
于是,在五月的北京城里,在满洲八旗各色迎风飘扬的旗子之中,出现了一场盛大而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