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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文一脸的认真:“大乱之后,人心思定。眼见得大清不日即可收复云贵,天下一统,疗疮痍。苏民气、安天下,我辈正是大有用武之处!至于我舅父,他一生身涉万里,名满天下,对世俗官场名利已看得很淡了。舅父说要拔足西行,笃志经史,并不坚决反对我们兄弟出仕,足见人心思定已是不可逆转了。再者说,我等恰逢青春年少、风华正茂之时,且不说博取功名、封妻荫子,就是那句老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也正用得着呀。我辈怀腹经纶,偌能为国为民做一番治国平天下的好事,也不枉此生了。敬修兄想必也有同感吧?”
“正是。大清若要治国平天下,非孔孟程朱圣道不可,我辈愿为此出力流汗,至于功名利禄则是身外之物,我辈出仕不是为了孔方兄啊。”
提到“孔方”兄,众人的话就多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议论起了顺治十四年的顺天科场一案,也就是“丁西之狱”……
满清统治者入主中原以后,为了网罗汉人知识分子,从顺治三年丙戌开科取士,几乎连年考试,来发现人才,选择聪睿饱学之士,加以培养提拔,擢任尚书侍郎总督巡抚和大学士。然而,随着考试的增多,大大小小的科场案也就随之接踵而来了。从《吴梅村年谱》中的记载来看:“壬辰(顺治九年,1652)权贵人与考官有隙,因事中之,于是科场之议起。”而闹得最凶的,牵连最广的,影响最大的,莫过于顺治十四年的丁酉(1657)科场案,它在有清一代二百多年的历史中,也是罕见的。
九月里,秋闱榜发,人情大哗。落榜的秀才们义愤填膺,愤而剪发告状,刻写揭贴投送科道各衙门,嘲骂丁酉乡试行私舞弊,揭露分房考官李振邺纳贿。南城沸腾了,人们被这件丑闻刺激得异常兴奋,睁大了眼睛要看顺天府和朝廷怎么收场,连街谈巷议也拿这当作最有兴味的题目,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这一日安亲王岳乐府里几位书童和小太监正在私下议论着,虽然主人有严禁下人谈论国事的规矩,可这件事外面早已传的沸沸扬扬的了,说说又有何妨?
“乖乖,南城这两天可热闹了,那么多的儒生聚在一起,把天都快给吵翻喽。”瘦瘦的小太监在和略胖的小太监说话。他们常跟在王爷身后或是奉命出府去办事,什么宫里城里,天南地北的事情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和耳朵。而整日呆在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两个书憧可就惨喽,憋得难受哇,就想找人说说话。这一会儿,两个书僮闲着没事也围了过来,今个上书王爷正在闭门读书,府里清静极了。
“哎,你说那位张监生胆子倒是够大的啊,居然剪了发辫到衙门里头告诉,大闹顺天府的科道衙门!”
“许是他气愤已极?”圆脸的书僮说话文绉绉的。
“气又有何用?考官纳贿作弊,从来如此!朝中无人莫做官,这就是结论!”瘦瘦的太监不免要卖弄他知道得多,侃侃而谈,那神态带着几分夸张,直听得两位书僮瞪着眼睛一眨也不眨。
“没钱,有势也成哪,你看看高官里三品以上的大老爷家的子弟,不是一个个都中了吗?据小的所知,新举人王某,仗着他娘舅舅在京里做官,一考就中;山东赵某家中有的是钱,拿钱铺路,出手那个阔呀,还不是想什么就有什么?”
“你们俩没听说过现今咱京城酒馆里最流行的酒令吧?”尖下巴的瘦太监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两名书憧竖起了耳朵:“三人喝酒,一人说:‘京师有一舅,顺天添一秀,生人怎能够?’另一人则说:‘佳人头上金,举人顶上银,金与银,世间有几人?’第三位这样说:‘外面无娘舅,家中无富婆,舅与婆,命也如之何?’你们听听,如此这般,可就坑了才高志大的贪寒之士了!唉哟哟,这是什么事儿哟,南城里闹翻了天,可紫禁城却平平静静,恐怕到现在还不知情呢!”
“住口!一派胡言乱语!”
一声怒喝,去亲王出现在台阶上。他虽然穿着家常的衫子,但眉目中仍有说不出的威严。府里的人都知道,王爷平日里就不苟言笑,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偶而发起脾气来就像是发威的狮子那样,全府上下哪个不怕?
“王爷!”几个书僮太监登时脸色发白,连忙跪倒请罪。刚刚还伶牙俐齿的,此刻全都吓得筛糠似地说不出话来了。
“家法伺候!今日非让你们几个奴才知道府里的规矩,这国家大事岂是你们可以随便乱说的吗?”
“小的知罪!求……老爷饶过这一回!”
“哼哼,你们既犯了府里的禁忌,就得受罚!今个老爷我要杀一儆百,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乱嚼舌头!管家,把府里上下的奴才全都叫到前院里看看!”
安王爷岳乐起先是郡王,成了王爷之后府门以及王府里的设施、规格都与做郡王时不同,规模更大了。王府不仅品级高,而且建筑规模大,王府中的正房称为殿,殿顶覆盖着绿色琉璃瓦,殿里设有屏风和宝座,外表看起来很像是一个缩小了的宫廷。
北京城里的王府从明朝永乐十九年(1421)拓城开始,一共修造了多少王府宅第(自然包括公、侯、伯、子、男和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国公等)实在是不计其数。王府并在明代就建有王府。有些旧王府扩建成了清代王府。
大凡王府都是按照一定的形制规划建造的,这一点在《大清会典、工部》中有明确记载:“凡亲王、郡王、世子、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的住所,均称为府”,其中,亲王、郡王居的地方称王府。至于那些不是凤子龙孙的达官显贵,尽管有封爵或有尚书、大学士、军机大臣的头衔,但他们的住所却不能称“府”,而只能称为“XX宅”或“XX第”,其规模、房屋间数、油饰彩画、台基高低、门钉多少均有规定,不能逾制,否则就是犯上。
一般而言,清代的王府大都按下述形制建制的,看起来如出一辄:王府的建造形制,中路一律相同,东西两路没有一定之规,可以自由配置。亲王府门五间,前有门罩(即上有起脊屋顶而下无门窗的一堵墙),过道高出地面,府门外有石狮。灯柱、拴马桩等设施。府门正中对着的是大殿,俗称银安殿(台基高1。5米),坐北朝南一溜五间,顶用绿色琉璃简子瓦,平时锁着,只有举行大庆典时才开放,人们出入均须绕东西南通而行。大殿之后称小殿三间,两侧东西偏房为太监的住处。小殿正北对着的是神殿五间,两边为东西配殿,东间是王爷大婚时的住所,西间则挂着铃鼓等乐器,是供萨满太太跳神时吹拉弹唱的。王爷的住房、书房等皆在跨院,再往后则为后院下房、库房等。当然,倘大的王爷府少不了花草林木,这玩意可没法“一刀切”,各个王府自然有不同的景致了。
安王爷的府第院宇宏大,廊庑周接,很有气派,大花园有两座,分别在中路的两侧,一左一右,一边是叠石假山,楼阁亭台,一边为奇花异卉,曲径通幽,各尽其妙。
安王爷一声令下,带着亮篮子的管家跑前跑后地忙活开了,不一会儿,上百个太监差役齐刷刷地站在了二门外的空地上。四个乱嚼舌头的太监和书憧跪在安王的脚下,安王此时脸色铁青,神情威严。
“王爷有令,将这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各抽五十鞭子,免去一年的赏银!此后谁敢胡嚼舌头坏了府里的规矩,严惩不贷!”首领太监已经上了年纪,声音细得有些刺耳,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立即,一名护卫捧着家法过来了——一个漆盘子里放着一条油亮的细皮鞭。
安王爷一言不发,拿起鞭子对着四个奴才就是一阵猛抽,可怜四个奴才顾头却顾不了腚,不一会儿便个个被抽得皮开肉绽,但他们却紧咬牙关不敢喊半个字。
“阿玛!我要到宫里去啦!”岳乐的身后跑出了一个绿袍小女孩,伸出一双胖嘟嘟的小手摇摇晃晃地扑向岳乐。
岳乐这才住了手,弯腰揽过了小女儿阿娇。阿娇才两岁多,生着一张粉嘟嘟的脸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晶莹动人,还有一个樱桃小口,这孩子生得就是讨人喜爱!
这么一来,被罚的奴才们才得以解脱,安王福晋打扮得花枝招展,笑眯眯地对岳乐说:“王爷,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就放过奴才们这一回吧,都下去吧!”
“哎,我说……咱们的娇娇去了宫里会不会哭闹?这一走,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岳乐抱起了女儿,像一位慈父似地亲着女儿的小脸。
“不要,不要!阿玛王胡子扎人!”阿娇被扎得叫了起来,脸直往岳乐的怀里钻。
“王爷,你怎么涂糊了呢?这是皇上对咱家的恩典呀,别人家想还想不到呢。”夫妻俩并肩往前走,后边跟着一群太监和使唤丫头。
“简亲王家两个,顺承郡王家一个,咱家一个,全都送到宫里由皇太后亲手抚养,将来长大了便得公主封号,食公主俸禄,这还不是天大的喜事?这一回阿娇可给咱府上增了光!”安王福晋说得眉飞色舞,身后低头跟着的侧福晋眼圈却红红的,她才是阿娇的生母,而安王福晋不过是阿娇的嫡母,嫡母可不是亲娘!看着阿娇一天天地长大,嘴巴甜甜的刚会说话,就要送进宫里,想见也见不着,做娘的能舍得吗?
“……再说,咱阿娇进了宫,你也好常常进宫去看看皇太后和皇上。你在朝中一向为人耿直,都说你是新派,可得罪了不少八旗王公呢。你就不能圆滑些?像简亲王那样?”
“好了,少啰嗦了。皇上圣明,我岳乐为人处事如何,皇上一眼就看得出来。要不,我能从郡王被封为亲王?知足吧。”
“倒也是的,皇恩浩荡,这日子过得可真滋润哪!”安王福晋舒心地笑了。
“当当当!”伴随着五风楼悠扬的晨钟,紫禁城那一重重沉重的宫门徐徐打开了,午门、天安门、正阳门乃至皇城四周的城门也应声而打开了。此时尚是黎明时分,东方瑰丽的朝霞将紫禁城装扮得像仙境一般的灿烂、迷人。
宫门、廊庞、过道两旁站着穿黄马褂的佩刀矢的侍卫,看这阵势,莫非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今天,少年天子顺治帝要在乾清门听政,乾清门外的玉墀上,铺着明黄色缎子绣着飞龙的御座已经设好,玉墀上铺着大红的毛毯,御座后有扇山水屏风,屏前竖着两柄崔金宝扇。御座前有香亭熏炉,香烟袅袅,缭绕在丹柱之间。宝座两侧的玉阶下八字排开摆着两列雕龙绣凤的座椅,这是为议政王大臣们预备的。
万事俱备,此时旭日东升,霞光万丈,给紫禁城披上了一层金光灿烂的外衣,太和殿、乾清宫沐浴在金色的霞光中。这是个崭新的、美好的一天。
“万—岁—驾—到!”
乾清门是后三宫的正门,座北朝南,门前是广场。此刻已经乌压压地跪满了一排排的满汉文武大臣,他们头上那红彤彤的顶戴在朝霞中熠熠生辉,十分醒目。
少年天子顺治身着朝冠朝服缓步走出了乾清门,他面色红润,身姿英挺,一双炯炯的眼睛扫着山呼万岁的臣子,不动声色。他那丰厚红润的嘴唇上已经蓄起了两敝浓黑的胡须,虽然很短,但却被修饰得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