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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芗铭说:“管他是什么,我们想革命就革命,却不必一定要拥戴孙文。”
向国华长长叹息一声,说:“可我们这样做将孙文得罪了,他手下的会党不少,我们不得不处处小心了。”
王发科一听吓坏了,说:“那可怎么办,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娘呀!”正在乱嚷嚷发愁,朱和中及其他同学涌了进来,怒斥汤芗铭等四人。
汤芗铭垂头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听众人斥责得差不多了,就才语带悔意,哀告说:“众位同学,此事我们做得不妥,实欠考虑,你等需得设法向孙先生解释,不要让先生记恨我们。”
王发科也忙说:“我们也是一片好心,怕同学们入了会有危险,这才将誓词全部偷出,不然岂不只偷我等四人的就行了。”
众同学说:“孙先生怒气正盛,他是革命党的首领,硬铮铮一条汉子,岂能任你等这样胡闹!”
汤芗铭四人愁眉苦脸说:“众位同学,大家都是两湖的同乡,只能求你们了,求你们厚爱关照,大家写一道公函,代为我们求情,如此可好?”
众学生见他们说得可怜,就点头允了。朱和中余怒未息,说:“不行。我等为你四人求情,在孙先生看来,我们岂不和你四人同类。”
王发科、王相楚忙作揖求情,说:“大家都是同学,应该和衷共济,便饶了我等四人吧。”朱和中摇摇头,叹口气,不好再说什么。王发科就将大家的誓词一一发还,不断道歉。众人议论一阵,写了一纸代四人求情的文字,托朱和中往见孙文,请孙文原谅。
朱和中到孙文新住的宾馆呈上求情函,又说了事情的经过,说:“留学生全体仍拥戴先生,作孽的只是这四人,事前大家全不知情,请先生明察。”
孙文听了事情的原委,笑了起来,说:“此四人知错愿改,就既往不咎了,随他们去吧。其他人经了此事,还都愿革命吗?”
朱和中说:“其他同学绝无异心,请先生勿生疑意。”孙文说:“唉,我性急,前言说学生不能革命,还请你等不要介怀。”
三四 苦心孤诣倡立宪(2)
朱和中说:“无人介怀先生情急时的言语,大家只怕出了此事,先生从此对留学生恶感不消,再不联络学界了。”
孙文大笑起来,说:“不会不会,事情既明,我怎会那样呢,联络学界的决心绝不动摇。”
此时已是夏天了,孙文既知留学生确有革命之心,到日本的念头更盛,身边的旅费却一点没有了。朱和中于是发动留学生捐助。孙文于六月初买了船票,从法国马赛港乘船,向东方驶来。
客轮越过地中海,汽笛长鸣声中,驶入了苏伊士运河。孙文站在甲板上,极目处可以看见西奈半岛上贝都因人的骆驼。贝都因人世世代代在这片干枯、酷热的地方游牧,居无定所,四处漂流。从圣经时代开始,世世代代就是这样,不肯作任何改变。孙文摇摇头,长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不过追求的东西要实现,是多么难啊!”
孙文这时想起了日俄战争,想起自己追求中国的强盛,革命固然多艰,而满清政府统治下的中国,又每况愈下,眼看着别的国家在自己的国土上打仗,却不得不宣布中立。
日俄两国在中国的土地上开战,从零四年的二月打起,打到零五年的五月,双方的陆军都伤亡惨重,处于对峙局面。但日本海军却是全面胜利了,俄太平洋分舰队及第二太平洋舰队全军覆没,制海权完全为日军掌握。俄方虽未全败,但国内局势动荡,已无力回天了。此时美国出来调停,日本以战胜者的姿态要求俄罗斯割地赔款,俄国不允,美国便邀请英国也参与进来说和。
日俄之战,中国东北人民生命与财产的损失无法计算,也没有人来计算。当日本举国狂欢胜利时,大清朝从朝廷到地方、从学界到商界一齐惊呼:小小的日本竟打败了俄罗斯,这是为什么?日本是君主立宪国,俄罗斯是君主专制国,立宪打败了专制吗?大清难道不该考虑君主立宪的问题吗?
此时在国内,张謇已在东南一带建立起了自己庞大的实业集团,除了大生一厂、二厂两个纺织厂外,还创办了轮船公司、面粉公司、铁冶公司、榨油公司等等一大批企业,并在交通与教育上多所投资。零三年张謇借参加日本的劝业博览会之机,对明治维新后强极一时的东洋进行了两个多月的考察,痛感大清的专制贻害无穷,因而与浙江的汤寿潜、常州的赵凤昌往来联络,密谋策动大清早日立宪。汤寿潜,浙江绍兴人,思想维新,时任沪杭铁路总理。赵凤昌,江苏常州人,曾是张之洞的高级幕僚,因假光绪案心有所思,因而出幕退居上海,与张謇等人往还,探讨中国自强之路。
汤寿潜、赵凤昌两人都是学识既高、人望亦重的人物,又素得地方大吏推重,听了张謇的话,大为赞成,便频繁穿梭于张之洞、端方之间,游说立宪的好处,劝他们向朝廷上奏立宪,张、端意动,张謇又给两广总督岑春煊、两江总督周馥等写信,极称立宪的效用,岑、周见信之后也不禁对立宪之说怦然心动。此时驻法公使孙宝琦却抢先上奏,请求朝廷立宪,接着军机大臣铁良、徐世昌也上折子,称仿行宪政,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廓清积弊,明定责成,可使国强民富,皇图永固。
慈禧看了这些奏折,心情矛盾,不知该如何应对。
此时的新政已实行了好几个年头了,新军练了不少,各省合计有十多万了,学堂办了不少,学生人数达到六七万了,工农商各业也有了一定的发展,一系列较前稍为宽大的政策也出台了不少,但慈禧却发现新政并没给朝廷带来多少好处,盘踞一方的督抚权力更大,朝廷的许多决策都须看他们的眼色行事,他们在辖管的地方拥有军政民学及财政等各项大权,俨然是一个个小诸侯国,而学生们入学堂学了知识,就串通起来肆意攻击朝政,听信异说,要搞什么民主自由。公费派了许多留学生赴日学习,学生们却和梁启超他们乱勾结,甚至参加革命党。商人们有了点钱,商会也合法化了,商人们对朝廷却不怎么感激,反而更加大胆的批评朝政,慈禧没有想到新政会搞成这个样子,另外由于各级官吏的因循,老百姓从新政中得到的实惠也不多,借练新军而增加的捐税却是越来越多了,因而民间对新政支持并没有多大。
零五年五月,湖南巡抚端方入京向慈禧太后汇报新政的实施情况,说完了正事,又叩头说:“太后,弹丸岛国日本打败了俄罗斯,这都是君主立宪的功劳啊。太后,我大清能不能也仿行立宪,以使国家迅速富强呢?”
慈禧默然不应。端方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慈禧十分伤感的叹口气,接着幽幽说道:“国人都说我顽固,我如今能再活几年,我难道真的就顽固不化吗!”
端方忙说:“说这话的人都是逆党的造谣诋毁,太后提倡洋务,重用汉大臣,如今又力行新政,使国中人人以谈维新为荣,其功可比尧舜,谁敢这样大胆说太后?”
慈禧摇了摇头,说:“新政搞了几年,规模虽具,实效不彰,立了宪,皇室没权了,新政却靠谁来来推行呢?”
端方忙说:“太后,立宪并不是说就让皇上让位,皇上照样是皇上,太后照样是太后,但多了一个宪法,大家都要按宪法办事,上下就都有了规则,皇帝有皇帝的权,大臣有大臣的权,小民有小民的权,大家都有了权,就没人闹事了,各行其事,开矿的开矿,经商的经商,大清就富了。太后,以奴才之见,立宪可使我大清长治久安,皇图永固,万世不移。”
三四 苦心孤诣倡立宪(3)
慈禧说:“民智未开,立宪之事此时来行,会不会更增祸乱?”
端方说:“太后,祸乱之源是乱党,弥乱之策当以解散乱党为上,欲解散乱党,就须使官民国人心中另有新的希望。”
慈禧点头说:“不错,你说得有理。你把立宪到底如何立、宪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写了奏折详细奏来,我要好好的看看。”
端方忙说:“太后,奴才对立宪也不大懂,这样的奏折确是写不来。”
慈禧奇道:“你不懂却又说立宪这样好、那样好,你是听谁说的?”
端方红了脸。扭捏着说:“奴才是听状元张謇说的,他去过日本,说日本繁华强盛,全是立宪之功。”
慈禧说:“不懂怕什么,只要心存爱君强国之念,就是良臣。以你的聪明,到洋人那儿看一看,学一学,立宪的事就全知道了。看来得挑几个精明能干的大臣出洋考察一番。”
端方忙叩头,说:“太后圣明,正该如此!那么就请太后尽快挑选大臣以赴外洋,取经强国。”
慈禧笑道:“这么急怎么能成,我还要看一看大臣们的反应。”
张謇为张之洞、周馥他们拟好了请求立宪的奏折,这两人却心存观望、迟迟未奏。汤寿潜、赵凤昌去催问周馥。周馥说:“兄弟全力支持立宪,但张之洞人望极高,须得张香帅先奏,我才好随后跟进。香帅望重东南,久为封疆大吏,有他带头,响应的人自然极多,朝廷也自然极为重视。”
香帅就是张之洞,他号叫“香涛”,尊重他的人便这样称呼他。汤、赵两个觉得周馥的话有理,就又往武汉去见张之洞。张之洞此时年事已高,已经六十八岁了,不复当年的锐气,就说:“朝中昏庸顽固人物尚多,若欲使太后骤下决心,非得袁世凯参与不可。袁世凯权倾朝野,又甚得太后信任,若他带头倡导立宪,一定可使太后早下决心。”
汤赵二人皱眉说:“大帅的话是不错,奈何我二人与袁公缘吝一面,大帅可否写信和袁公相商此事,信就由我二人送去?”
张之洞摇头笑道:“你二人虽与袁世凯不熟,张謇却与他最熟不过,这事若由张謇出面联络,他对袁世凯说一句话,胜过我说一百句。”
汤赵惊问:“这是为何?”
张之洞笑道:“因为他是袁世凯的老师。”
唐、赵两个立刻赶到南通,请张謇快快北上直隶见袁世凯。张謇却沉吟不语、面显难色。
汤寿潜不满道:“促成早日立宪,以富国强民,是大家的共同想法,如今用到你了,你却这般模样,什么意思?”
赵凤昌说:“老师给学生说话,有什么可为难的?”
张謇叹了口气,说:“你二人有所不知,袁世凯虽曾拜我为师,但他官做大了,早就不认我这个老师了,我曾写信斥责过他,此后与他就再无往来。”
原来当年袁世凯还是个毛头小伙子的时候,投入吴长庆军中干事,张謇是吴的师爷。吴长庆虽是武人,却酷爱文才,对张謇相当尊重。袁世凯脑瓜机灵,就拜张謇为师。张謇学问既高,对徒弟的要求也严,袁世凯既敬又畏,曲意奉师,很是听话,张謇不免时常在吴长庆面前说袁世凯的好话,袁世凯暗暗感激。
张謇后来离了吴的幕府,袁世凯还常常写信和他联系,信中称张謇为“夫子”“大人”,自称学生。后来袁世凯步步高升,官做到了山东巡抚,给张謇写信时的称呼就变了,称张謇为“先生”,自称“后学”。再后来袁世凯当了直隶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