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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亲王道:“皇上,大殿下此举虽是荒唐,究竟也是好胜心切。思量起来,也是为着皇家考虑,不过一时入了歧途,也仍有教导的余地。殿下年纪尚轻,若是一昧严惩,打消了他这段心思,反而不美。不如待秋狩结束,请大皇子回府闭门思过,另着大殿下的老师——林淮南林大人上门,以圣人之训日日教导,假以时日必能转会正道。皇上以为如何?”
赢烈望着荣亲王,见他两鬓风霜,面若橘皮,弓着身子,貌似恭谨,眼蕴精光。他心知先帝在时,早年间西南曾出叛乱,荣亲王奉旨领兵前去讨伐,立下赫赫战功,如今虽是挂了兵符交了帅印,军中仍颇有威望。赢烈心念微转,略忆了些旧事,便开口道:“既是亲王如此说——传朕旨意,即刻将皇长子遣送回京,禁足府邸,三月不得外出,另着左谏议大夫林淮南前往教导,三月之后朕亲自督查。若有长进,改了这些歪风邪气,便罢。若还是这般,必定重惩!”言毕,就令禁军统领魏晓年着人整队送皇长子回京,也不再听旁人话语,就叫散了宴席,大步匆匆返回了寝殿。
众人送走了皇帝,赢绵见着堂上宫人忙着收拾残馔,荣亲王、赢综并几位将军正在抚慰兄长,赢纬则是早已颓在了地上,好容易才为人扶起,堂上正自忙乱不堪,便就迈步出了大堂。
走至院内,但见月白露清,和风送爽,正是良夜。赢绵走到一棵老槐树下,看了会儿月色,司徒仲也悄悄走来,低声笑道:“想不到来前递过去的那包药,他竟当真用了。”赢绵瞧着天上的弯月,淡淡道:“赢纬身无长物又十分自傲,是不肯在人前吃亏的。赢综与他半斤八两,只多了些小聪明。他们打不着猎物自会行此勾当。”说着,又问道:“你递药给他们时,没旁人瞧见罢?倒恐皇帝一时想起来,问起毒药来源,我们不得干净。”司徒仲道:“是日前,大皇子自己说府上闹老鼠,买了许多猫也不见效验,问我可有什么法子,我才带了那包药给他。他们寻不着咱们。”赢绵听了,微微颔首,又叹道:“可惜了!”
司徒仲就看着赢绵,低声道:“今日看着皇上独自一人射死一头黑熊,足见皇上盛年,身强体健。来日方长,此事还要从长计较,水滴石穿总能见个效验,倒急躁不得。”赢绵道:“并非只为此。”说着,又道了句“可惜了。”司徒仲不明其意,想了些别的事,便就笑道:“二殿下今日林外说的话且是好,不独孝敬皇上,也孝敬了皇后娘娘。如今谁不知晓,皇后娘娘得皇上喜爱,琴瑟和谐,夫妻恩爱。只孝敬了皇上,怕皇上还不稀罕,孝敬了皇后娘娘,怕是皇上就能高看一二了。”赢绵听着,心头泛起一阵苦涩,没有接话。
第62章 王妃拜谒
再说坤宁宫内,自皇帝走后,皇后萧清婉令掌事宫女穆秋兰着宫人布置洒扫,便进内室梳妆打扮。
明月替皇后梳好了高云髻,留了三博鬓。青莺便开了橱柜,抱出一只凤鸟纹漆奁盒,放在妆台上打开,将那九龙四凤后冠双手捧了出来,就依着发髻形状,轻轻替娘娘插戴上了。一旁绛紫便捧了玉容粉、凤仙花胭脂、眉黛等物,萧清婉自家匀了面,拍了颊,点了口脂。文燕便上来低声问道:“娘娘今日可想画什么眉形?”萧清婉略想了想,轻启朱唇道:“就描了横烟眉。”文燕依言,取了眉黛,细细描画了,就垂手立在一旁。萧清婉看着镜中,见着发髻齐整,凤冠端正,妆容典雅,便道:“拿衣裳过来罢。”
明月早取了五色襢衣侍立在侧,听皇后吩咐,便即上前为皇后穿着,又挂了白玉双佩,戴了牡丹回纹小绶,文燕跪在地上为皇后穿了大红织金莲花平底绣鞋,这一番收拾方才妥当。
萧清婉走到穿衣镜前,照了一回,又让明月整了整发髻,才道:“妥帖了。”穆秋兰便进来回禀道:“禀娘娘,外间殿上已整理妥当,四位王妃已至坤宁门外等候传唤。”萧清婉便道:“知道了。”言毕,便缓移莲步,往前头去了。
须臾,来至殿上,萧清婉在宝座上坐定,方才道:“请诸王妃进殿。”穆秋兰听了,便走至殿外,传话与李明贵。须臾,便有一众丽人款款进殿,萧清婉看着,满眼皆是花容月貌,翠鬓雪肤,花钿珠钗,锦衣绣袍,香风袭来,足足令人眼花缭乱。
众王妃行至座前十步开外,便跪下磕头,齐呼:“妾身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安泰!”
萧清婉看着众人拜了,方才缓伸双臂,笑意盈盈道:“诸位不必多礼,快请平身。”又对穆秋兰道:“看座,上茶。”
诸王妃告罪过,便依品各自落座,皆噙笑望向皇后。萧清婉打量了一回,那安王妃是早间在府里便见过的,自不必多说。荣王妃年约四十上下,中等身材,容长脸面,面容随和,不笑而自带喜意,观之可亲。恒王妃有二十四五,薄唇瓜子脸,身材瘦削,蜂腰燕体大有飞燕之态。那永定王妃年纪却轻,不过双九年华,容颜虽好,却有些沉稳不足。
萧清婉看了一番,因早先穆秋兰已在私下描述过四位王妃形容,眼下便打量着一一对上了人,遂笑道:“本宫自入宫以来,至今已是两月有余,至今日才同诸位相见,还该多多亲近才是。”说着,因见着荣王妃年纪最长,又听闻过荣亲王朝中的威势,便对荣王妃笑道:“这位想必便是荣王妃了?”荣王妃缓缓起身,回道:“正是妾身。”萧清婉令她落座,温言笑道:“王妃好仪容,谈吐从容,举止稳重。本宫在闺阁中时,便常听人说起,荣王妃为人亲和,温良贤淑,堪为世间妇人典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论起来,若是在平民百姓家里,本宫还该称呼王妃一声嫂嫂才是。”荣王妃听皇后话语亲近,却是不动声色,只淡淡笑道:“娘娘国母之尊,妾身怎敢高攀?”
萧清婉见她应对,心知这些妇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不会为几句热切话语,就乱了分寸,便也笑笑,又对安王妃道:“安王妃近来安好?菱郡主可好?自府中一别,有数月不见了呢。”安王妃亦笑道:“托娘娘的福,妾身一切都好,菱儿亦好,倒是劳娘娘记挂了。”萧清婉微笑道:“说起来,本宫只长了菱郡主不足一岁,却做了郡主的伯母,也算新鲜了。”安王妃便笑道:“妾身曾闻,有福之人不论年纪。皇后娘娘福泽深厚,自是非常人能及的。”萧清婉浅笑道:“王妃今日,也没将菱郡主带来。本宫在家时,常说要同菱郡主亲近,却总没得个机缘。如今咱们既做了一家人,就更要多多走动了。”安王妃道:“菱儿在王府,亦是思慕娘娘风范,只是无喻不敢擅自入宫。”萧清婉便笑道:“既这般说,那过上几日,待皇上回来,本宫便请菱郡主入宫。郡主如今也大了,让皇上瞧瞧,也好将来指门婚事。”安王妃闻听此言,心头一喜,忙道:“娘娘抬爱,妾身代菱儿谢过娘娘。”
虽是安亲王与荣亲王是四王中最有权势的两位王爷,萧清婉却不肯厚此薄彼,怠慢了恒王妃与永定王妃,也同她们说了些热络话语,说道:“四位王爷都是皇上的兄弟,在外头为朝廷效力,皇上心里都是知道的。咱们妯娌之间也该多亲近走动,以显家族和睦团圆,也为天下人做个表率。”四妃都颔首慢应,那永定王妃嘴快道:“妾身今日得见娘娘芳仪,喜不自胜。娘娘这般的倾国容颜,怪道皇上如此宠爱娘娘,外间都盛传皇上与娘娘夫妻恩爱,鸳盟和谐,妾身还想向娘娘讨教呢。”她此言极是轻浮,荣王妃与安王妃面不改色,倒是坐在她身侧的恒王妃,亦是年轻,拿了手帕掩口偷笑。
萧清婉看着永定王妃,心知永定王乃是皇帝最小的一个兄弟,是先帝一嫔所生,先帝辞世时永定王年方五岁,四王之中最是人微言轻。因着这个缘故,娶来的永定王妃出身亦也不高,其言行略有不得当之处,也可悯其情了。她心念微转,便即笑道:“本宫哪有永定王妃说的那般,不过因着年轻,喜欢打扮罢了。本宫有几支胭脂,是身边人自造的,比那造办处出来的略好些,若是永定王妃喜欢,本宫便赠与王妃。”永定王妃喜出望外,忙起身谢赏。恒王妃斜睨了她一眼,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众人又说了些话,荣王妃便道:“却才说起小辈婚事,妾身这儿倒有一事相求皇后娘娘。”萧清婉笑道:“王妃且说来听听,说什么求不求的。”荣王妃道:“妾身膝下也有一个女儿,比安王妃的菱郡主还大了一岁,已到了出阁的年纪。我家王爷与朝中的虎赉将军交好,早年间曾说将来要定做儿女亲家。虎赉将军的公子如今也到了婚娶之龄,日前妾身见着了将军夫人,她提起此事。因着咱们皇家小辈婚事,俱要皇上做主,故而妾身今日进宫求娘娘赏此恩典。”萧清婉面上笑着,知她说的是她的独女芳华郡主,心里盘算了一番,就道:“如此说来,还是一桩喜事。虎赉将军的公子乃将门之后,荣亲王早年间也曾征战沙场,芳华郡主亦是将门虎女,你们两家联姻也算门当户对,这段姻缘若成了,当也美满和谐。”
荣王妃听皇后这般说,只道她应了,正要起身相谢,却听萧清婉又道:“只是郡主出阁不算小事,也不只要看门第家私,还有八字流年,诸般讲究。若是仓促定了,日后不能和顺,岂不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是?不说旁的,但只郡主出阁封号一事,本宫便做不得主。如今皇上也不在宫里,还是待皇上回来,本宫将这事对皇上提了,由皇上做主,既尊贵又体面,岂不好?”荣王妃听这话竟似没说一般,皇后无一应承,又想不出别的话来,只得道:“娘娘思虑的周全,妾身便谢过娘娘了。”
又过了顿饭功夫,眼瞧着将到晌午,因并无留宴的例子,四位王妃便要告去。萧清婉就令宫人将早先预备好的见面礼抱了出来:四位王妃都是四匹鸢尾罗,两串玛瑙手钏。荣王妃因素日礼佛诵经,便多了一尊铜鎏金佛像,一串沉香木佛珠;安王妃是一柄青玉如意、一柄白玉如意;恒王妃四只宫内造的时新珠花同一匣香粉;永定王妃便是却才皇后说过的两盒胭脂,并两朵绢花。旁人便罢了,永定王妃见那两朵绢花做工精致,花样新鲜,是外头不曾有过的,加之年轻,心里欢喜,便就拈了一朵戴在了头上。旁人也不理论,只恒王妃冷眼看她的笑话。
萧清婉便笑道:“今日初见,本宫也没什么备办,些微薄礼权贺咱们今日初会,还望四位不要嫌弃。”四位王妃借连称不敢。
当下四妃同皇后道了告退,萧清婉亲送四人出了坤宁门,瞧着四顶轿子去远了,方才慢慢踱着步子回了宫内。
殿内宫人忙着收拾用过的茶盏碗盘,又将吃残的点心水果撤了下去。穆秋兰在殿上看着,眼见皇后回来,忙迎上去道:“这里忙乱,娘娘还是到后头歇着,再过会儿午膳就来了。”萧清婉道:“今儿打发皇上出宫,起得早了,倒觉着乏了。”穆秋兰道:“娘娘是想睡会儿?娘娘平日里是不歇中觉的,恐这会子睡了,晚上要睡不着呢。”萧清婉道:“本宫有个毛病,午觉起来闹头疼呢,你叫她们炖了浓茶上来,本宫吃两盏就是了。”说着,便叫明月扶着,往后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