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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两位皇子问了安,又见着赢绵一人立在一旁,有些形单影只的光景,就上前微笑道:“二皇子若不弃,臣愿与殿下同行,沾沾殿下的贵气。”
赢绵于此种情形,早习以为常,平日虽与赢绥不甚往来,但此刻见他如此行事,心中倒也受用。旁余几人,或有与皇长子一道的,或有自行结伙的。唯独信陵侯司徒仲,虽是祖上也是宣朝开国元勋,世袭的爵位,但因着几代没出什么拔萃的人才,渐有凋零之势,就与赢绵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平日里很能说得来,当下便也走了过来,同赢绵招呼了一声,走到了一处。
当下众人上马,纷纷进入林中。赢纬是跋扈惯了的,也不待旁人,更不理会赢绵,呼喝着马匹往林中深处驰骋而去,赢综亦紧随其后。余人虽有些顾忌赢绵的面子,但心底也知晓赢绵这二皇子不得皇帝喜爱,母妃又早早离世,朝中并无几分势力,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皇子,心里各自打着盘算,有几个面上就带了出来。
赢绵瞧了出来,便微笑道:“大哥脾气急躁,怕出了乱子,你们还是快些跟上去罢。”那几人正等着他这一声,便都道:“二殿下也自家小心。”“我们寻着了大殿下,就来同二殿下会和。”便也各自去了。
一时里人四散了个干净,独剩赢绵、司徒仲并赢绥。
赢绥见着此种情状,便就笑道:“皇上的兴致好,连带着大伙都躁了。臣瞧着这林中秋色极好,不若咱们一道走走,慢慢赏玩?”赢绵笑道:“也好。”司徒仲却笑道:“还不知殿下想打些什么猎物?天冷了,我心里思想着打上几只狐狸,做身皮裘给我母亲。”赢绥笑道:“侯爷府上,还缺这个么?”赢绵接口道:“不为着稀罕,还是信陵侯这份孝心难得。”三人说着闲话,并辔缓缓前行。
再表赢烈纵马狂奔了一阵,才放缓了步子,眼瞧着四周古木参天,杂草丛生,里头虫鸣兽嘶不绝,他心中暗道:倒是跑的急了,也不知他们行到何处了。又看前头已没了道路,便就踏草前行。一路行来,他虽也见了些獐狍麋鹿,却懒怠开弓搭箭,一心只想寻个大些的猎物。正自看着,忽听道旁林中一声野兽震天怒吼,j□j骏马吓得体如筛糠,抖抖索索一步也不能向前,时风大作,送来阵阵兽类恶臭。赢烈心底暗喜,坐直了身子,自箭筒中取出金翎箭。
才取出箭枝,便见林中走出一头身形硕大,通体乌黑的熊罴。那熊罴两只眼睛烁烁,眨也不眨的盯着赢烈。赢烈弯弓搭箭,心中忖道:这厮身形如此巨大,一箭过去若不能取它性命,就棘手了。心中思量了一番,便就瞄向了那熊的左眼。
正在此时,赢烈的坐骑突地仰天悲嘶,踏着步子向后退去。那熊罴又怒吼一声,做人立状径向这一人一马扑来。赢烈却是不慌,将一把弓拉入满月,见那熊扑来,就一箭射去。这一箭准头极好,正中了那黑熊左眼。熊罴受此重创,去势便缓,摔倒在地,连连翻滚哀嚎,不多时就气绝身亡。
原来赢烈虽是太平皇帝,却极慕祖上开国建功的事迹,平日无事时便喜练武艺,膂力甚强,一箭射出去势甚猛。正逢熊罴扑来,两相碰撞,那箭矢又是精铁打造,一箭自眼直入脑中,竟就将这头黑熊生生射死。
赢烈见黑熊不动了,才下马,抽出金刀,走上前去,见那熊真是死透了,才长出了口气,暗道侥幸。
便在此时,那三位王爷也纵马赶来,赢烈见着他们马上空空,笑道:“你们倒是来得迟了,让朕拔了个头筹。”
第61章 秋狩(二)
三王各自下马上前,见着头硕大的野熊尸横在地,左眼上插着一支羽箭,虽是已断了气,但看那形态龇牙咧嘴,狰狞可怖,不由都出了身冷汗,心中皆暗暗庆幸。
安亲王将手一拍,道:“这样横野的畜生都能为皇兄所猎,可见皇兄神武!”永定王接口道:“这样的黑熊,少说也七百多斤,身体健硕,行动灵活,善能做人立扑人,性情又极机敏,那爪子略蹭下就要刮掉好大一块皮肉。皇上只身一人,竟能狩得如此庞然大物,可见皇上乃真龙天子,上苍庇佑!”赢烈心中得意,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微微一笑,道:“朕走得急,马又跑得快,一时撞上了而已。山中猎物丰富,三位贤弟自会有所收获,说不准还越了朕去。”那二人便虚应了一番,都道:“臣弟如何能与皇上相比?”
永定王素来不善言谈,只是说道:“臣弟来时,恐皇上猎物丰厚,反成累赘,吩咐了张鹭生驱车过来,想必就要到了。果然皇上猎得一头黑熊,这熊罴身形巨大,不能携带,就叫他们来拖了回去罢。”赢烈道:“你思虑的且是周全。”
不多时,张鹭生已带了两队禁军,驱了大车前来,见了那头黑熊,也咋舌了一番。便就按着皇帝吩咐,众人七手八脚的将黑熊抬至车上,又用麻绳捆好。
赢烈此次打猎初次得手,便猎得如此巨物,正是兴不可遏,待众人安置妥当,便又翻身上马要往前去。三王恐被皇帝甩下,前头再遇着什么猛兽,也忙上马跟了上去。还是永定王心思细密,让一队禁军同张鹭生留在原地等候消息,另一队就驱赶了獒犬,远远的跟着。君臣四人,又往密林深处行去。
话休絮烦,转眼便是红日西斜,林中寒鸦归巢,寒风四起,众人陆续出了林子。倒是赢绵三人先行出来,赢烈同三王落后回来,荣亲王早在原地候着,见众人出来,忙迎上去,先问了皇帝安好,又看了一回众人猎物,见了皇帝所猎黑熊,少不得又奉承一番。因看见赢绵所猎之物不少,便捋须笑道:“二殿下比之往年有长进了,箭术精进了不少,臣瞧着好些猎物竟是一箭贯喉的,颇有皇上当年的风范。”
赢绵便谦虚了几句。赢烈听着,扫了赢绵车上所载猎物一眼,见着其中不少狐狼之属,便道:“你今年的猎物倒是比往年略丰。”赢绵忙躬身道:“还是父皇得天所佑,神武过人,儿臣及不上父皇半毫。”赢烈又随口问道:“你打了这许多狼和狐狸,是做什么使?”赢绵便回道:“儿臣思及天气转寒,想为父皇做一条狼皮褥子。那几只火狐,给母后做一件斗篷。”赢烈见他孝敬,心中略有所动,但转而又忆起其生身母亲,便只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又过了片刻,皇长子赢纬才同着赢综姗姗归来。二人先拜了皇帝,便同众人谈起此次狩猎情形。
那赢纬便夸夸其谈,自吹自擂了一番,赢综又在一旁添油加醋,将本有三分的惊险足足说成了十二分。赢烈虽对赢纬言行不入眼,却因着是长子,其母又是自己跟前的老人,又见着赢纬猎物中兔狍獐鹿各样皆有,也装了一车,倒也算得上丰盛,便嘉许了几句。就下旨回行宫用膳。
回至行宫,众人休整了一番,又齐聚芳信堂。宫人送上了晚膳,赢烈笑道:“今日是秋狩第一日,大伙儿收获不菲,不妨立时就拿了猎物来烹饪入馔,也为明日博个好兆头。”众人齐声道好,赢烈就下令将个人猎物选了一二送进御厨,交由御膳使打理。皇帝便同众臣饮酒笑谈,一时又有歌舞排上来,芳信堂中筝排雁柱,歌按新腔,言笑晏晏,笑语不绝。
少顷,君臣正自饮宴欢乐,那御膳使忽从后头过来,请张鹭生报了皇帝,就哆哆嗦嗦上来跪禀事由道:“臣自接旨,选了几样猎物到厨下。不想御厨洗剥了一只香獐,竟见其脏腑漆黑,臭不可闻,竟是中毒而死。这样横死的兽类,人若吃下去,必然也要中毒。臣不敢隐瞒,故来报知皇上。”赢烈听了,登时大怒,他本就是有了几分酒意的人,立时发作起来,喝退了堂中歌舞的伶人,道:“去给朕查!究竟是谁敢这样愚弄朕!”堂中众人不防此变,都噤了声,一时四下寂静一片。
那御膳使早料皇帝必有此问,有备而来,当下回道:“禀告皇上,因各人所使箭枝上翎羽不同,臣已将那獐子上的箭矢带来,请皇上一观。”赢烈便道:“呈上来!”御膳使便自怀内取出一支羽箭,交由张鹭生。张鹭生又捧至皇帝跟前。赢烈才看着那箭矢上绑着大红色翎毛,一旁皇长子赢纬便自席上滚了下来,手脚并用爬到御前,伏在皇帝席前,面无人色的连声道:“父皇,父皇,必然是有人栽赃于我!”说着,又指着御膳使喝道:“我同你有什么过节!你这厮为何信口雌黄,陷害于我!”
赢烈寒着脸,看着赢纬,缓缓道:“这箭矢还在朕案上放着,离得老远,你就瞧见了?”赢纬张口欲辩,却见司徒仲整衣出席,跪下禀告道:“启奏皇上,为记各人所获猎物,箭矢此刻想必还未除去。只这一件,不可做信,不如拿大殿下旁的猎物来,当众切剥验看。若是有毒,御膳使所言当是不虚。若是无毒,此事还当再查,以还大殿下清白。”
赢烈听此言有理,便下旨道:“将皇长子剩余猎物,抬三头上来。”外头侍立的内卫便去了四人,不多时就抬了一头鹿、一头狍子并提了一只野雁上来,兽身上皆插着大红翎羽的箭矢。赢烈就对左侧坐着的骠骑将军夏侯仪道:“你来切剥。”
夏侯仪领旨,便上前,取了宫人手里递上的小刀,顿时就将那三头兽尸开膛破肚。只见那野兽肚子里的内脏泛出乌黑颜色,污血横流,臭不可当。众人都掩了鼻子,赢烈便望着皇长子,沉声问道:“你还有何话可说?!”赢纬更是面如土色,深秋的天气,汗似雨下,瞪着眼睛,张着口,喉咙里咕噜响,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夏侯仪看了一回兽尸,又回禀道:“启奏皇上,尸身上的箭矢似是猎物死后再以弓箭射上,这三头牲畜皆是死于中毒,并非射杀。”皇长子赢纬才突地开口道:“父皇,儿臣……儿臣当真不知这毒死的动物人不能吃,并非并非有意……”
原来赢纬平日里游手好闲,不思正业,又哪里演习过骑射。同他一道的赢综亦是纨绔子弟,二人在山中转了半日,仍是未有所获,恐回去人前不好看,又怕为皇帝训斥。赢综便对赢纬悄悄出了这个主意,赢纬是个没成算的,立时便应了。二人遣散了跟从,以随身携带的饼饵肉糜裹了穿肠毒药,散在草丛林中。一下午的功夫,倒还真药倒了不少兽类,赢纬就拿了二人的弓箭在每头猎物尸身上补了一箭,赢综心思略细的,拿手巾抹了众兽口鼻处血,才召唤了人来抬。故而这二人才比旁人出来的晚了许多时候。旁人只道都来狩猎,哪里想到他们竟做下这等勾当。依着往年旧例,各人狩猎所得之物,皆由各人带回处置,算作皇家赏赐。若非皇帝下旨晚宴烹饪猎物,还真被这二人蒙混了过去。
赢烈看着赢纬这般模样,又听了夏侯仪的话,心中怒火越发炽烈,好半晌才面若寒霜的道:“你欺君罔上,心术不正,日常嬉游颓靡,荒废艺业,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连三岁孩子都知晓毒死的动物人不得入口,你竟不知,有辱皇家颜面!”一语未了,才待下旨。那荣亲王却出席躬身道:“皇上且慢,容臣一语。”赢烈看了荣亲王一眼,道:“亲王只管说来。”
荣亲王道:“皇上,大殿下此举虽是荒唐,究竟也是好胜心切。思量起来,也是为着皇家考虑,不过一时入了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