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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婉微笑道:“他既是皇上的长子,皇上溺爱也是人之常情。然而宠溺子女,乃世间父母常态,怎么不见旁的孩子来毒害父亲谋夺家财?足见还是他秉性不好。前头他犯下那等重罪,皇上只是除了他的皇籍,并未重责,已是皇恩浩荡了。想必这几年,他也懊悔无比,又自感罪孽深重,忧思成疾,这才一病不起,就此撒手人寰,也算自赎了一桩罪责了。皇上也不要过于自责,焦坏了身子,更添他的罪孽。倒是现下气候炎热,尸身存留不住,还是早些吩咐人备办后事是正理。不然只顾这样拖着,孩子在那边也难安生。”
赢烈听此言有理,又是心上人亲来劝导,心情渐渐平复,便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这样倒耽误了他的后事。然而他的如今皇籍已除,这丧事规制倒难了些。”萧清婉揣摩他心意,笑道:“这算什么难事,他虽已不是皇家的人了,皇上若要厚葬他,又有谁敢说些什么不成?只不出格就是了。”
赢烈见她这等说来,心头微松,又想起一事,却不知如何讲来,只说道:“还有一件事,是底下人奏上来的,朕也不知如何办好。”萧清婉问道:“什么事,竟要皇上这样犯难?”赢烈皱眉道:“这事不大好讲的。”
萧清婉见他这等吞吞吐吐,更感奇怪,连连追问。赢烈这才道:“赢纬虽已没了,他底下却还有个孩子——就是你给他那婢女生的。朝里有人上奏,说要替他传宗,将赢纬的位子让这孩子袭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萧清婉闻听此讯;登时心头大怒;面上倒不好发作出来;只是低头默然。
赢烈见她不语;只道她心中不悦,忙又说道:“这是底下人奏请的,朕想着还要同你商议商议,也并未就准他的。你若觉有何不妥;只管说来就是。”萧清婉这才沉着脸开口道:“皇上既然没有驳回去,想必心里是有主意的;自管行去就是了,又何必来跟臣妾说?然而臣妾倒有一句话;皇上纵然怜惜父子情分;这赢纬终究是身犯重罪之人,又被革了皇籍,哪还有什么位子好给底下的子孙去继承?皇上为顾惜情分不打紧,开了这个先例,往后人都有样学样起来,这老子除了皇籍,孩子还是皇亲国戚,还能回来认祖归宗。如此行事,人还能有个敬畏?臣妾言尽于此,皇上自己瞧着办就是。皇上若觉得好,也不消来同臣妾打什么商量,就下旨办便罢了。”说着,便要起来。
赢烈看她面带愠色,知道是恼了,连忙拦着,说道:“朕只说同你商议,又并没说就准了,你倒先恼了。早知如此,朕也不同你说了。”萧清婉冷笑点头道:“皇上是无需同臣妾说的,这样的事,哪里轮到臣妾插嘴?”赢烈说道:“朕又没准他,不过白同你说说罢了。怀着孩子,不要这等焦躁。既是你恁般说,朕驳了他就是了。”萧清婉这才面色微霁,说道:“不是臣妾多事严苛,只是抬不过这个理去。”说着话,终是看着赢烈将那折子驳了,这才罢休。
当下,这帝后二人便在殿中商议赢纬丧葬一事。萧清婉只要断他后路,于这身后之事倒并不在意。二人便议定了将赢纬按亲王礼下葬,将一应事宜交予宗正院、礼部办理。
这日,萧清婉于养心殿内耽搁至晚方回。赢烈因心情不佳,未去后宫,萧清婉也不在意,便独个回去了。
皇帝圣旨降下,那一众朝臣得了旨意,各自忙碌起来。好在这等事情皆有成例,虽是突发,也不算为难。众臣揣摩上意,大操大办了一番。这赢纬生前落魄,死后却得了一场风光。
须臾十五日过,停灵已毕,礼部按制将赢纬的灵柩抬至城郊葬了。因其皇籍已除,不得归葬陵寝,只是另择了一处风水地。
这日,萧清婉正于坤宁宫闲坐,招了几位平日里相处得宜的嫔妃说话。贤妃、德妃并周淑容皆在座中。
贤妃说道:“有日子不见贵妃娘娘了,今儿又不曾来。”德妃笑道:“今日是那废皇子下葬的日子,贵妃娘娘想是有事忙去了。那事一钻出来,倒是连累她忙碌不堪。”
萧清婉正端着茶碗吃茶,听闻此言,便说道:“按道理,这事本该本宫亲自打理的。只是自打有了身子,这精神一日比一日不济,只好将此事一并交予姐姐了。”众人心中皆明乃是她不愿理会此事之故,当面也不说穿,只笑笑就罢了。
德妃便笑道:“谁似娘娘有福呢,进宫不过四五年的功夫,眼瞅着就有第三个孩子了,这宫里是越发热闹了。”萧清婉笑了笑,说道:“外头瞧着热闹,有前头这两个孩子在,这宫里已是人仰马翻了。本宫还愁这第三个再钻出来,还不知有没那精力带了呢。”德妃奉承道:“这就是娘娘的福气了,旁人要这等劳累还不能够呢。”
周淑容在旁听了一阵,插口说道:“听闻前不久有人上本,要求皇上与那废皇子立嗣。皇上原意是有些动了的,不知为什么又没准,把那折子也给驳了,将奏请之人好生训斥了一番呢。”萧清婉听了,只淡淡说道:“赢纬膝下本有一子,又何必另去立嗣承宗。他没了皇籍,往下也没什么好传的,上折子的人只是多事罢了。”众人听闻,各自心知肚明,亦不再提起。周淑容还待再说,贤妃从旁暗暗拉了她一把,也就闭了口。
当下,贤妃岔了话笑道:“前几日还听闻皇上同娘娘有意在园子里摆酒,遍邀亲眷一同赏花呢,这几日又不见动静了。”萧清婉听说,还不待张口,德妃便接口道:“还不是这件丧事闹的,皇上也没兴致了。想起来,真是让人丧气的很。”
萧清婉本意是借此事皆孟心蕊一家三口进宫相见,因出了赢纬病故一事,赢烈自是再没心情赏花摆酒。这节骨眼上,她也不好去提,只好耽搁了,心中甚觉不快。今被二妃提起,更感怏怏。
众妃见皇后面色不愉,只道她身怀有孕,精神不济,也不敢久坐,略停了片刻,吃了两盏茶,便各自告去。萧清婉也不甚挽留,就着人送了出去。
待打发了众妃,她自回内殿歇息。穆秋兰上来替她摘了袍冠,又笑道:“今儿外头热闹的很,奴婢听闻,宸贵妃娘娘四更天就起来了,忙得现下还没回去呢。娘娘倒躲的好清闲。”萧清婉哼了一声,说道:“本宫懒怠理会这事。原说这人死了,要怎么葬他都不打紧的。谁又忽然生出这新文来,要替他承宗立嗣,心还不死么?老子指望不上了,又指望儿子去?”说着,又问道:“府上可送信进来了?”穆秋兰答道:“今早上有一封,放在娘娘的书奁里,还没顾上与娘娘看。”说着,连忙取了来。
萧清婉接了信去,展开看了一回,登时笑道:“瞧不出来,这丫头倒还有几分痴心。”穆秋兰听她话出有因,便问其故。萧清婉说道:“这赢纬死了,独剩文燕一个在那府里守寡。本宫念她前头也算出了场力,想把她接出来。这妮子却说,前头是她对不住赢纬,如今为他守着也算还了债了,不肯出来呢。”穆秋兰说道:“往年文燕姑娘在宫里时,也瞧不出她是这样实心的人。”萧清婉说道:“她实不实心倒罢了,只是别生出些非分之想来。”穆秋兰问道:“娘娘是疑她与何人勾结,才生出这场事来的?”
萧清婉说道:“没凭没据,本宫只是胡乱猜疑罢了。故而本宫才使人去试探,这般看来,她倒并没那样的野心。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借了她的孩子,蓄意生事。”说着,略停了停,又道:“不论是何人挑事,总要给他们个警醒才好。”说着,就罢了。
这般隔了几日,吏部便以渎职等罪,将那上本为赢纬请奏承嗣之人参了。赢纬看参奏属实,便将此人发了。自此,朝内更无一人再敢生此异心。
自打赢纬身故,赢烈终日闷然不快。萧清婉想了许多法子,也不能使其展颜,那赏花传见的事也只好拖着。然而赢缊的伤势已然大安,那读书的事不能拖延。赢烈便命将文华殿重新整理出来,又下旨将李十洲请回,令太子择日再度入殿读书。
萧清婉听见消息,本有些话要亲对李十洲讲,为事不能相见,便使人将那日责罚赢缊所用的量尺转赠与李十洲,又传懿旨道:“李大学士今既为人师,世间先生如何教导学生,学士便如何教训太子,凡事以传道授业为上,不应为身份所束。若太子日后再有顽劣之举,便以此尺训之。”李十洲早听了这尺子的故事,恭敬领受,又得了帝后言语,再无忌讳,这方才入殿教书。
那赢缊连日为萧清婉管束,脾气性格已大有收敛。那萧澴在家亦吃了不少教训,这两个孩童如今却能老实上课了。李十洲既解了枷锁,又见两个学生老实上课,教导起来甚是省力。
赢缊生性聪颖,悟性又高,又为讨母亲喜欢,读书极是刻苦,学业上进境甚速。萧清婉瞧在眼里,心中十分欢喜。
时日匆匆,转瞬已是金秋,萧清婉怀胎五月有余,身子日渐笨重,逐日只在坤宁宫里静养。因闲中无事,便将日前画好的百子图取来,选了细布描了,慢慢绣将起来,以来打发时光。
这日晚间,因她白日里多睡了一个时辰,夜间便走了困,略一迟延竟到了二更天上。穆秋兰上来请她就寝,说道:“娘娘歇了吧,怀着身子还这样用眼,是要熬坏眼睛的。”萧清婉听闻,问过时辰,才笑道:“绣进去了,竟忘了时候。虽还不困,还是歇下罢。”正要吩咐入寝,忽然忆起一事,问道:“太子可睡下了?”穆秋兰答道:“奴婢从外头过来,见殿下屋里还亮着灯。”萧清婉闻讯,当即起身,说道:“咱们去瞧瞧。”
行至那边,进屋果然见赢缊正在灯下坐着,面前摊着一本书,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不知想些什么。
一旁服侍的宫人见皇后到来,正要出声,萧清婉摆了摆手便止了。
她轻步上前,摸了摸赢缊的头,温声道:“怎么这时候了还不睡?想什么呢,这样入神。”赢缊见母后到来,连忙起身见过,答道:“一段书尚未读熟,明儿学士要问的,所以再看看。还有些地方不明白,正在想呢。”说着,便将那书中疑问之处讲了出来,又问道:“母后,这几句话却是什么意思?儿臣怎样也想不明白。”萧清婉并不解答,只是笑道:“你既有不懂之处,为何不去问学士?他的学问,可要比母后高明的多呢。”赢缊低头道:“母后日常教导儿臣要尊重学士,儿臣不敢当堂发问。”萧清婉说道:“这却又不对了,为人师者,传道授业更要解惑。你有不明之处,当得询问,这是正理,并非不敬。他是科举出身的状元,有满腹的才学,你若能将他问倒,那算你的本事呢。”说着,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