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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后来矿工们陆续收工的时候,我们已经等候在那里。一些矿工虽已筋疲力尽,但出于对我的到来及我的兴趣的困惑,他们仍愿意向我描述他们的工作。我得知每一班大约有15名矿工,他们从矿井口那危险的斜坡下到井底之后,矿工还要蹲着走大约20分钟,才能到达需要开掘的煤面。在那里,他小心地埋好炸药,放好导火线,然后来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等待炸药爆炸,这样可以把煤层炸得松软一些。接着,他就在烟尘中把炸松了的煤铲进煤车,运上地面。矿工每天的八小时工作全部是在地下,在手电筒的光亮中炸煤、铲煤。他不吃饭,也站不直,直到收工。一位在这个矿井工作了好多年的工人笑着对我解释说,总有一天你会战胜恐惧,并且习惯背部的疼痛。
并不能就此认为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中国煤矿。一些中国矿井雇有数千名矿工,而且相对比较现代化。即使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每个矿井的矿工境遇也是各有不同的。一则17世纪末18世纪初的报告称:“有的横坑道是人的两倍高,有些却仅容一个人通过,还有些只够侧身挤过。”许多矿井是由一条倾斜的隧道进入,就像我去的那个一样,但也有矿井通过垂直坑道进入。在后一种情况,工人们一般是通过一根拴在绳子上的木棍进入矿井的,绳子的顶端连接在一个通常由至少四个人操纵的绞盘上。矿工们用油提灯来照明,而且不止一项记载表明,有时这些油提灯用矿工的辫子系在他们头上。
第三部分 无形的力量第24节 一种黑色的石头(2)
20世纪早期,一些现代化的中国煤矿开始实行8小时轮班制,而其他的煤矿却是12小时、18小时、24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的轮班制。在一个偏远省份的煤矿,升降装置不仅运送矿工,还运送水和煤,这就很麻烦,于是出现了矿工们所谓的“大轮班”,也就是工人们要在井下待55天。了解了这些,也许就可以理解20世纪初期一位西方访问者所描述的奇异的地下情形:“尤其不可思议的地方是一个宽60英尺、高30英尺的大房间,它靠近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升降坑道。一些破衣服晾在两根木杆之间的绳上,人们躺在周围,有些在睡觉,有些在抽鸦片。还有一个怪异之处是,那里有很多老鼠,矿工用粟粒喂它们,认为它们可以预报将要发生的事故。”同一时期,并且出于相同的原因,宾夕法尼亚的矿工们也与井下老鼠结成了这种关系。
回溯到17世纪,当苏格兰的矿井还在使用奴隶劳工时,一些中国矿井也是如此;但是在中国,这种行为是不合法的。即便如此,还是有些矿井直到20世纪还在使用奴隶劳工。曾经有一位政府官员到一个偏远的内陆省微服私访,结果被一个矿主抓了起来,当成奴隶囚禁在地下。这位官员“咬破手指,每天用血把自己的名字和官衔写在一大块煤上,希望有人能看到并来解救他”。然而直到三年后,才有军队来营救他。一些中国矿井也雇用童工,不过可能比英国早期矿井少一些。妇女们一般不采矿,这并不是因为她们性别上的优势,而是因为她们裹脚。20世纪早期的中国北方妇女通常都裹脚,这使得她们许多人成了半个跛子,不能承担重体力劳动。
中国的传统矿井虽然在规模和条件上各不相同,但却受着共同的制约:缺少能够把矿井里的水抽出来的蒸汽机。中国一般是用皮革桶和人力来与渗进矿井里的水奋战一番,然后废弃这座矿井,另开一座。即使拥有大量廉价劳动力,但由于没有蒸汽机和铁路,在一些沿海城市,国产的煤比从日本、澳大利亚甚至英国进口的煤还贵。
这些进口煤的买主大部分是英国贸易商,他们在1842年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用武力打开了中国的大门。后来,其他的西方商人和日本商人也纷至沓来,从这个衰落的国家里掠取他们所需要的。那些曾经无比欣赏中国科技威力的外国人,如今用自己的科技威力来迫使中国人放弃在许多通商口岸的主权。比如上海,外国人已经在那里建立了许多工商业企业,它们急需大量的煤。外国人渴望用自己现代化的机械接通中国富有的煤矿脉,而焦虑的中国人则急于阻止他们。
中国人意识到,要想抵制西方侵略,就要学习他们的技术,于是他们在19世纪60年代前后开展了“洋务运动”。这次以现代化为目标的防御性行动在总督李鸿章的倡导下,迅速开展起来。李鸿章是19世纪晚期最有影响的中国官员。他认为,小小的英国在煤和铁的生产推动下繁荣了起来,如今已成为世界上最富有、最强大的国家,这正为中国的发展指明了道路。尽管中国长期以来都依赖着煤,但却有很多人反对开设煤矿,因为他们认为煤矿会破坏一个地方的“风水”。李鸿章的煤矿集团开平煤矿在运作时,就必须克服一些畏惧心理,比如这样做会激怒土地神,或者会惊扰60英里之外的皇陵。然而,最终,这个煤矿的坑道还是塌陷了。除了李鸿章的兵工厂和造船所之外,他开办的开平煤矿集团“第一次成功且大规模地把西方的技术和方法引入了中国工业生产”。
但是交通运输仍然是个问题。几个世纪以来,中国的煤主要依靠牲畜来运输。 “乌黑而疲倦的骆驼”排着长长的队伍,从西部运来煤,为北京带来温暖。开平煤矿需要轨道运输,但是朝廷讨厌铁路,而打算修一条7英里长的骡运栈道。尔后,开平煤矿雇佣的一名英国工程师在得到煤矿的允许之后,开始秘密地用矿上买来挖煤的蒸汽机建造火车机车。继乔治·斯蒂芬森的“火箭”之后,1882年6月,“中国火箭”诞生了,它载着一批官员以每小时20英里的速度进行了一次运行。据“中国火箭”的建造者说,“再也没有人提骡子了,为它们修的牲口棚也迅速被拆毁”。李鸿章总算为铁路找到了立足之地。开平煤矿不仅为中国引入了现代的采矿技术,而且还催生了中国已经相当滞后的铁路系统。
19世纪行将结束之际,开平煤矿的资金已不足以维持运转,于是向一位英国矿业赞助人,C·阿尔杰农·莫里(C。 Algernon Moreing)寻求帮助。莫里也帮着把他一位很能干的雇员从美国调到中国的省级矿务局,以期对中国的采矿政策出谋划策,并且密切监督莫里在开平煤矿的投资。此人名叫赫伯特·C·胡佛(Herbert C。 Hoover),是当时世界上最有名的矿业工程师,后来成了美国遭受骂名最多的总统之一。1899年,胡佛带着新婚妻子来到中国,刚好来得及在庚子起义(the Boxer Rebellion)之前安顿下来。
参加庚子起义的都是一些绝望的农民,他们自称“义和拳”。他们把武术与催眠术糅合起来,相信这能有效地使他们枪弹不入,并且使他们保持对外国人的强烈仇恨。外国急切地想把中国划分为若干势力范围加以瓜分,因此激起民愤的事件太多了——不过导致1900年起义的导火线,是一些耸人听闻的谣言,比如传教士犯下了吃小孩儿等想像出来的罪行。山西省一位美国传教士在日记中写道,很多中国人都相信西方人可以通过铺展云朵和留住包括饥荒在内的旱灾,来控制天气。就在那个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的夏天,许多传教士被杀害了,包括刚才说到的这位传教士和他的妻子。
反对外国人的暴力浪潮促使许多国家的军队侵入中国,并占领了中国相当多的领土。开平煤矿的部分权力已经被俄国人攫取。胡佛竭力劝说开平煤矿的中国管理者把煤矿从俄国人手中夺回来,因为它应当归属在英国人旗下。作为莫里的代理人,胡佛暂时掌管着公司的资产。开平煤矿是由历史缔造的,它曾骄傲地开始帮助中国增强国力、抵御外国侵略者,并且已成为中国最大的工业企业,如今却终于被一名26岁美国工程师收于囊中。
不久,胡佛就成了开平煤矿的总经理,中国的经理们都被排挤了出去。一位英国外交官曾私下里说,中国人“被一个莫里操纵的美国佬诈骗了,这是自作自受”。当中国官员们无法从英国法庭上讨回开平煤矿的主权,他们愤怒了。最终,这宗开平煤矿损失案成为中国民族主义运动中满城皆知的事件。在之后的几十年里,英国继续统治着开平煤矿以及中国的其他煤矿。同时,煤矿贫乏的日本在中国的东北部开发了一片煤矿丰富的地区,这就是西方人所谓的满洲。满洲的煤矿是日本在20世纪30年代侵略中国的诱因之一;在满洲煤矿的帮助下,日本的工业力量和军事实力迅猛发展,为即将到来的全球冲突做好了准备。
1945年之前,中国同日本交战,而此后直到1949年,中国则一直忙于内战。中国共产党上台执政以后,决定废除外国在中国,包括在中国煤矿上的势力和特权。毛泽东很赞同美国煤炭工业的观点:如果不能保证国家的煤供应,就不能保证国家的繁荣。有很多铁的历史事实可以证明这个观点。
中国山西省的长城之南,有一座壮观的神殿,那里的砂岩峭壁上雕刻着数千尊雕像。所雕的人物大部分是佛,也有一些是大力士,有60多英尺高。1500多年前,也就是这些雕像产生时,这个地方一度是东方文化和文明的中心;在今天,它是中国煤炭工业的中心。这些古老的佛像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坐在世界上最富有的煤藏之上。3月一个寒冷的日子里,当简和我来到这座神殿时,山谷两边成堆的煤废弃物已经燃烧起来了,一阵阵羽毛般的轻烟飘散在空中。众佛坐在那里盯着轻烟,大腿和肩膀上薄薄地落了一层具有腐蚀性的黑色煤尘。
就某方面而言,山西就是中国的宾夕法尼亚:东部有许多无烟煤,西部有许多烟煤,其间横亘着山脉,煤主要销往人口密集的海岸城市。不过,在山西,大自然增添了一道屏障:一层厚厚的、松软的、能被风吹动的土壤,即“黄土”。世界各地都有黄土,不过哪里也不像中国北方这么多,这里的黄土可以深达250英尺,并形成了黄土高原。黄土也赋予这个地区一种奇特的景观:它的被腐蚀面呈垂直状排列,形成了两壁高而陡峭的深沟。这些沟壑使煤更容易被发现,但也给修建大小道路带来了不便,以致于煤的运输简直成为不可能的事。直到最近,这个省一些地方的货物仍然不得不用骡子、骆驼和人来运输。在现代之前,由于这些黄土,中国埋藏最深的煤矿绝大部分都没有得到开采。
这座神殿以及附近的大同市都处于许多小山的包围之中,今天,这些山上蜿蜒崎岖的道路已经变得熙熙攘攘:无数蓝色的小运煤卡车,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大块大块的煤,有些像人头那么大,这些卡车在满载货物的驴车中间穿行,也有骑自行车的人,偶尔还能看到几头猪在路边的垃圾中乱拱。从某条这样的路上,我们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毛主席雕像隐约地出现在一家煤矿公司办事处上方,他扬着一只手臂,似乎在为脚下的煤田祝福。毛泽东的政策即将给煤炭工业、产煤区乃至整个中国带来了可怕的混乱,但从这里看不出任何征兆。
1958年夏天,毛泽东发动大跃进运动,使整个国家陷入了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