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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在前宫;是皇帝办公的地方,没有允许;一般的后宫女子不得擅入;不过叶蓁蓁除外。
由于大齐的开国皇帝是个女人;所以“后宫不得干政”这条铁律到了大齐的后宫就不太好用。而且本朝历史上还出现过一头在朝为官一头当皇后的奇葩女子。
可若是后宫女子都要上来对朝政进行一番指手画脚,那也不成体统;所以聪明人就想出一条折中的办法;皇后身为国母,自然可以参与商讨国策,也算是帮皇帝分忧解难,至于后宫之中其他女人;该干嘛干嘛去。
所以皇后在后宫之中的地位有些超然,既是六宫之主,管理着其他女人,又可以自由出入前宫,按照皇帝的需求对朝政提出一些意见。
其实除了个别有野心或者想别出心裁讨好皇帝的,大部分女人对政治并没有好感。因此这么条不伦不类的政策,百年以来竟然也挺管用,并没有使后宫出一些“牝鸡司晨”的幺蛾子。
今天,叶蓁蓁忍着对纪无咎的厌烦,去了武英殿。
马得利长得高眉深目,红头发蓝眼睛,皮肤苍白,身材高大,浑身散发着一种妖魔鬼怪的气息。这些年随着大齐朝海禁开放,边埠通商,不少异域人士涌入大齐,多数是商人,也有一些传教士。纪无咎和叶蓁蓁都听过一些关于他们的传闻,但是亲眼见到,还是头一次。
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马得利认真学习了在宫廷觐见皇帝必备的礼仪。他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这个神秘而富饶的东方大国,他将成为被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君主接见的第一位欧洲人,他仿佛看见了无数的黄金在向他招手,还有那些贵族讨好的眼神,这些平时态度傲慢的人,都会温声细语地和他说话,目的也不过是请他留一些上等的丝织品或精美的瓷器。
哈!哈!哈!!!
这种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让人爽翻天。
所以在纪无咎以为马得利会和传说中的西洋人一样单手抚胸弯身行礼时,这货“噗通”一声倒地便拜,“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纪无咎:“……”
地上人顶着一头红发,跪姿标准又从容,毫无一丝违和感。
“平身,看座。”
这时,外面响起一声高亢洪亮的喊声:“皇后娘娘到——”话音刚落,便有一盛装打扮的女子走进来。马得利突然想起礼部某个官员对他的忠告:不能盯着皇后娘娘看,更不能亲她的手!这么说吧,你要是敢碰一下她的衣裳边儿,皇上保准会砍你脑袋!
于是马得利屁股还没碰到椅子,便又急忙起身,低头对着走进来的女子跪下,“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眼睛看到她的裙角和鞋子,那精美绝伦的程度让他直接换算成金子感叹了一番,心想不愧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
叶蓁蓁先朝纪无咎福了一福,见礼之后,才看向地上所跪之人,“起来吧,坐下说话。”
纪无咎对叶蓁蓁的不请自来没表示什么反感。帝后两人和马得利聊着天,问这问那,马得利侃侃而谈,气氛一时很和谐。
纪无咎询问了马得利他们家乡的风土人情,马得利把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都说了一遍。但是说句实话,欧洲在抢劫全世界之前,实在也没什么真正拿得出手的,尤其是在这个历史悠久经济繁荣文化灿烂的文明古国面前。一些科技发明倒是亮点,但放在这里只能算是“奇淫巧技”。纪无咎听得兴致缺缺,叶蓁蓁却十分感兴趣,还着重打听了他们历史上几个船夫的探险过程,以及欧洲几个国家之间的海上争霸。整个欧洲的发家史其实就是一部侵略史,所以即便他们粉饰得再好,聪明人依然能听出其中的血腥味。
纪无咎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所以他很快就觉出不对劲:这些蛮夷好勇斗狠,劫掠他国,而且海上力量似乎很强大,若是有朝一日地大物博繁荣富庶的天朝上国被他们盯上……纪无咎危险地眯起眼睛。
于是皇帝陛下也开始加入讨论,气氛一时很热烈。
马得利走后,纪无咎平静地看着叶蓁蓁,“你很聪明。”
“皇上过奖。”说过多少次了,本宫聪明绝顶。
不,不只是聪明。叶蓁蓁的独特之处在于,她不会把自己的思维局限在某个框框内,而是天马行空,无所不想。大齐朝的男人们习惯于以孔孟之道解决家事国事天下事,但殊不知真正的“大道”,在于无所不包。身为上国之君,自然该有上国之君的胸襟,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即便是蛮荒边夷,也有其值得学习的地方……
“皇上。”叶蓁蓁突然打断了纪无咎的思考。
“嗯?”纪无咎看向叶蓁蓁。
“我听说你过几日要去北燕围猎?”叶蓁蓁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臣妾仰慕皇上武略已久,十分想亲眼见一见皇上策马弯弓的风采。”
“难得从皇后口中听到几句恭维话。”纪无咎说道。他知道叶蓁蓁的心思,但偏偏绝口不提。
北燕离京城有一百多里,在燕山脚下。那里多山石,土地也不肥沃,皇室便僻出一块地方,让人养些鹿啊羊啊兔子啊什么的。一到秋天,天子就会领着群臣在这里策马打猎。受前朝重文轻武导致灭亡的历史教训,本朝十分重视武备,贵族男子也以文武双全为荣。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各家王孙公子在圣上面前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叶蓁蓁未出阁时,他的哥哥们还会拎些战利品回家,她也很想见识一下,却一直没有机会——家里大人怕她磕了碰了。
看着叶蓁蓁充满期待的眼神,纪无咎说道,“朕要考一考你,答得好,就带你去。”
“考什么?”
“如今农忙已过,朝廷要征集农夫治理黄河。朕打算命工部在往年汛情严重处建堤筑坝,修个水库,涝时可蓄水,旱时可济灾。你觉得如何?”
叶蓁蓁狗腿道,“这是千秋万代的好事,皇上圣明!”
“嗯,”纪无咎点了点头,“只是这个工程巨大,现下并无合适人选,你觉得何人可当大任?”
“……”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尤其叶蓁蓁的二哥就在工部。她想了想,推辞道,“这个……我对那些人又不了解,怎么能妄加议论。皇上您慧眼如炬,定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答不上来?”纪无咎挑眉。
“不是……皇上,要不您换个问题?”
“也好。这个工程需要很大一笔款项,单是管民夫吃饭,就要调配许多粮食。皇后觉得要如何做,才能保证底下的官吏不会层层盘剥?”
官吏贪污这个问题是肃不清的,古往今来多少能臣都败在这个问题上。叶蓁蓁想了想,说道,“不若釜底抽薪?”
“哦?怎么个釜底抽薪?”
“不必大举拨款,银子先在户部压着。理水的民夫可就地征调,让他们自管食宿。参与修建水库者,全家免赋税两年;家中人口单薄或人口太多者,减免程度相应增减。等到来年征税时,当地的总税收中就已经扣去了这笔银子,户部只管算账就好。”农民从秋忙之后到来年开春耕种,中间有一段时间比较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闲着也要吃饭。若是按照这个政策,会有许多人主动上门应征的。人数多了,工程进度也会加快,没准明年夏汛来之前就能完工了。
纪无咎食指轻轻敲着桌子,垂着眼睛不置可否。
“哦,对了,如果附近有驻军,军队没事儿干的话也去干活儿,就当强身健体了。”
纪无咎突然抬头,笑眯眯地看着叶蓁蓁,“如此甚好。”
叶蓁蓁一愣,以她的经验,纪无咎此人不爱笑,但凡他笑,准没好事。她不太放心,“我随便说说的,皇上也不用太当回事。”
“不,你答得很好,”他站起身,“走吧,陪朕去慈宁宫看看母后。”
早上不是才看过么……叶蓁蓁不情不愿地想。
慈宁宫中,太后难得看到纪无咎和叶蓁蓁共同前来,而且纪无咎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太后心里不太舒服,面上却不表现出来,看纪无咎时,脸上化开慈母的笑容。
93
刑部大牢里的食宿条件与犯人的罪刑轻重基本成反比。比如像纪离忧这样的重犯;住带床的囚房,吃的伙食;连身上穿的囚服都比一般犯人的布料好;浅灰色的厚实囚服上虽同样印着大大的“囚”字;他穿着却像是个被奸臣所害的傲骨不屈的读书人。
当然,这只是假象。
这是一个被皇上亲自下旨批捕的人;对他的审问是越过刑部任何官员的;直接由大内密探们来负责。
所以对那些拿着圣旨出入此处的人,狱吏们也见怪不怪了。不过今儿来的这位圣使有点特别——长得忒好看,爷们儿见了难免嫉妒,因为大姑娘都被这种小白脸勾跑了。
不过识货的人从他的脚步上来判断,这个人的身手应该不错。
长得好看又会武功;实在是太讨厌了;
纪无咎在狱吏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走入囚房。他看到纪离忧身上戴着手铐和脚铐,吃了几日牢饭,这个人倒是一点没瘦,只是几日不刮的胡子生出一层青茬,覆在脸上,添了几丝狼狈。
纪离忧见到他,冷冷一笑,“要杀要剐随你便,审问就免了罢。”
纪无咎也没打算问他什么。柏建成那一拨乱党已经被他捉得差不多了,纪离忧身边的心腹也已经抓了。主犯落网,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他不在乎,反正没了纪离忧,那些人以后也再无谋反的由头。
纪无咎看着纪离忧,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可以不用死的。”
纪离忧冷哼。
“不管你信不信,朕初一听说自己还有个哥哥在世时,是有几分欣喜的。纪氏一族本来就血脉薄弱,你虽然谋夺皇位,朕却也并未打算要你性命。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一己之私而制造洪水,几万条人命葬送在你手里,朕就算想赦免你,只怕天下人也不答应。”
“你是纪无咎,你自然可以站在这里指责我滥杀无辜,”纪离忧低头轻笑,“你什么都有,而我却一无所有。我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因为无人在乎我的生死。每个人都想成为纪无咎,但有人生下来就是纪离忧。”
纪无咎其实有些明白纪离忧为何会这样想这样做。这个人的所有感情在三岁时就已经被扼杀,之后他在仇恨中活了二十几年,如今眼中除了皇位与报仇,再无其他。为了得到皇位,别说杀几万人,就是杀十几万、几十万,他恐怕也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纪无咎也就不想在他临死之前劝服他什么了,只是说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有,”纪离忧答道,“看在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的份儿上,你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
“让我死在叶蓁蓁手上吧。”
纪无咎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天纪离忧持剑砍向叶蓁蓁,本可以伤到她,却在中途急停,扔了剑任她袭击,放弃了自己最后的机会。
“你喜欢她。”纪无咎很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实。
纪离忧的唇角漾起温柔的笑,“那当然,她那么讨人喜欢。”
纪无咎觉得他那笑容很碍眼,于是他皱眉说道,“蓁蓁如今怀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