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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蓁蓁低头心想，等你说时候就晚了。
见叶蓁蓁沉默不语，纪无咎张了张嘴，想说“朕不会废你”，可是他自己也觉得这样话说出来双方都不会信，只得住了口，一路沉默。
***
叶蓁蓁回到坤宁宫时，心情有些低落。总觉得这样一天天过得挺没意思，又要疲于应对各路聪明人算计，又要提防纪无咎给他挖坑，要命是他举着把刀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
他可以让她生，也可以让她死。
叶蓁蓁甚至开始想讨好他。可是又一想，丽妃那样讨好他，贤妃也那样讨好他，他都不曾手软过，何况是叶修名孙女？
叶蓁蓁心中烦闷，她想散散心，就让素月他们留坤宁宫，自己一个人去了太液池边。素月不放心，站西华门外远远地看着她。
初冬时节，万物枯索，太液池边入目一片苍灰色，连天空都是灰蒙蒙，叶蓁蓁看着觉烦闷。她把椅子停池边，仰头看树枝上架着一个巨大鸟窝，树叶已经落光，那鸟窝此时没了遮掩，裸奔一样挂着。
叶蓁蓁摸出鸟铳，打算对着鸟窝试几枪。那把鸟铳枪身上被她装了个巨大能连续提供火药匣子，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她高高地举起鸟铳，也不瞄准，对着大鸟窝扣动扳机。
嘭！
鸟铳自枪管处炸开一团黑烟，枪身随之剧烈震动，叶蓁蓁只觉虎口处一阵撕裂疼痛，不及反应，火枪便已飞了出去。她本能地用力向后仰，木制椅子随之后翻，越过仅一步之遥池沿，直坠入水中。
噗通！
素月离得老远将这一幕收眼底，当湖面溅起巨大水花时她才反应过来，“娘娘！来人啊，皇后娘娘落水了！”附近几个宫女太监闻声赶来，拔足向叶蓁蓁奔去。还未走近，却见岸边一个身影跃入水中，矫健如飞鱼，不一会儿，叶蓁蓁便被他托着上了岸。
叶蓁蓁只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不过身上冷得紧，手和腿也很疼。她抖了抖头上水，抬头看清楚救她人是谁，突然就一个没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表哥，呜呜，表哥！”心头涌过万般酸楚难言，仿佛被一条绳子狠狠地勒住，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只一声声地啼哭，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
陆离从未见过她哭得如此伤心，只当她是吓得，便轻轻拍着她后背，放柔了语气安慰她，“别哭，蓁蓁，别哭，没事了。”
素月领着一群宫女太监跑过来，“皇后娘娘！”她往池中一望，椅子方才已经撞坏，现捞上来也不能用了。素月向身后挥了挥手，“你们几个，抬娘娘回坤宁宫。”
陆离放开叶蓁蓁，几个太监上前，分别拉着叶蓁蓁手臂和腿，一个太监手上没轻重，碰了叶蓁蓁伤腿，换来叶蓁蓁一阵惨叫，眼泪凶了。
陆离心下不悦，他推开几个太监，亲自把叶蓁蓁抱起来，看着她伏他怀里低头微泣，皱眉叹了口气。
素月有些不放心，“陆统领……”毕竟是个男人，这样抱着皇后娘娘不太妥当。
叶蓁蓁打断了她，“我要点回去。”声音里带着哭腔。
陆离并未放下叶蓁蓁，他说，“走吧。”皇后伤成这样，急需回宫治疗，想来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由太液池到坤宁宫有两条路，一条从后花园绕过去，一条要经过前宫。陆离看着怀中冻得瑟瑟发抖人，不忍心绕远，便抱着叶蓁蓁由前宫一道道侧门穿过去，哪知路过养心殿时，迎头看到纪无咎向着养心殿方向走来。
“参见皇上！”因为怀中抱着叶蓁蓁，陆离也没办法跪。
“怎么回事？”纪无咎隔得老远就看到陆离抱着个女子急走，走近一看，那女子竟然是叶蓁蓁。
“回皇上，皇后娘娘不慎落水，陆统领正送娘娘回宫。”素月答道。
纪无咎沉默地看着陆离怀中人。她衣服完全浸湿，紧贴身体上；额头粘着几缕黑沉沉湿发，脸色苍白；整个人被冻得嘴唇发青，偎依陆离怀中抖个不停。
也不知为什么，纪无咎觉得这个画面有些刺眼。他走上前，把叶蓁蓁从陆离怀中接过来横抱着，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陆离。
陆离连忙跪倒地，“微臣救主心切，冒犯了皇后娘娘凤体，请皇上降罪！”
纪无咎低头看着叶蓁蓁脸上泪痕，“罢了，功过相抵。”
“谢皇上！”
纪无咎抱着叶蓁蓁走青砖之上，绿瓦红墙，给这个灰色世界装点了几分颜色。冷风顺着墙角摸过来，裹叶蓁蓁身上，吹得她身上几乎没了知觉。
叶蓁蓁便有些不耐，语气不善地说道，“你一些，我冷死了。”
纪无咎语气也很不善，“腿不要了？”
叶蓁蓁便紧闭眼睛不再言语，今日这条路似乎格外地长，也没个头。
走了一会儿，纪无咎突然说道，“方才怎么哭了。”
要你管。叶蓁蓁心想。
“朕可从来没见你哭过，我皇后。”
25、复宠
“回皇上，皇后娘娘受了寒气，需要好生调养几日，微臣这便开个驱寒方子，要提防是发烧。另外，娘娘腿上旧伤未愈，又浸冷水吹冷风，以后定要多加当心，以免落下病症。”太医仔细给叶蓁蓁诊断之后，说道。
叶蓁蓁已换了干爽衣服，身上裹了三条被子，活似一个小山堆。她此时方感觉暖和了一些，脸上也有了血色。
素风和另一宫女正用干手巾给叶蓁蓁擦头发。她头发又长又密，很不容易干，黑沉如一丛鸦羽，铺床上。
纪无咎看着叶蓁蓁手上缠纱布，问道，“手上伤又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娘娘虎口处有一处撕裂伤口，大概是落水时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
叶蓁蓁懒洋洋地掀起眼皮，解释道，“试枪时鸟铳炸膛，把我手震裂了。”
“你也太过胡闹！”纪无咎厉声斥责。炸膛不是小事，轻则重伤，重则一命呜呼，神机营曾有个人瞄准时遭遇炸膛，钢珠穿眼入脑，其状惨不忍睹。今天叶蓁蓁只是被震伤虎口，不得不说是不幸中万幸。
叶蓁蓁见他横起眉毛又要骂人，干脆拽起被子把脑袋一兜，闷不做声。纪无咎很是无语，照着她头拍了两下，“出来，别装死。”
叶蓁蓁突然想到一事，探出脑袋向身边王有才说道，“去池边把鸟铳给我捡回来。”
王有才领命刚要走，纪无咎却叫住了他，“慢着。冯有德，你去捡，捡到之后直接送去乾清宫。”
叶蓁蓁不悦，“那是我东西。”
“连你都是我。”
“……”
纪无咎站直身体，俯视叶蓁蓁，“行了，你歇着吧。以后不许再玩儿什么鸟铳，这是圣旨。”
***
夜晚，叶蓁蓁果然发起烧来，身上滚烫似碳，嘴里说着胡言乱语。纪无咎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便起身让宫女端来一直温着药。然而叶蓁蓁已烧得迷迷糊糊，口里乍入苦涩液体，又怎么肯喝，因此素月喂一勺她就吐一勺，到后干脆紧闭起嘴巴。浓得发黑药汁涌出嘴角，顺着脖颈蜿蜒流下，滴枕头上。
无奈之下，纪无咎只好把她抱怀里，一手捏着她下巴逼迫她张口，素月便把药喂进叶蓁蓁嘴里，因下颌被钳着，叶蓁蓁无法吐药，喉咙动了两下也就把药咽下了。纪无咎又她胸口轻抚，以防她呛住。忙活了半天，二人总算把剩下半碗药给叶蓁蓁灌下去，叶蓁蓁还未发汗，他们两个倒是先出了一头。
纪无咎让素月外间候着，他把叶蓁蓁放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叶蓁蓁烧得两颊通红，眼睛紧闭，眼角还挂着点点泪珠。这女人平时威风得像一头小老虎，如此柔弱样子倒是难得一见。
躺下之后，叶蓁蓁又开始说胡话了，纪无咎竖起耳朵仔细听时，听到她说，“爷爷，别把我嫁给皇帝。”
悠悠叹了口气，纪无咎自言自语道，“你不想嫁，朕又何曾想娶。”
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你我二人毕竟是夫妻。后宫之中佳丽虽多，却只有你，是要和朕埋一起人。
生同眠，死同穴。
人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我二人不知要修多少年，才修来今世夫妻。然而虽为同床，却是异梦，这段孽缘，真不如不修好。
***
次日一早，叶蓁蓁起来时，发现外头下了一夜雪，满世界银装素裹，仿佛镀上一层琉璃。她烧已经退了，虽然太医嘱咐不能出门，恐再受了寒，但叶蓁蓁不想错过今冬第一场瑞雪，坚持要出去走走。素月劝不动，只得把她裹得像个蚕茧一样，怀里塞个大手炉，仔细检查一番，确认妥当之后，才让王有才推着她出去了。
叶蓁蓁说想去看梅花，王有才就推着她御花园左近梅舍附近溜达，走了并不远，遇到好几拨人。叶蓁蓁戴着个貂皮帽子，围着个狐狸毛做围脖，身上再盖一张老虎皮做毯子，浑身上下只露着一双眼睛，活似个走马行商皮毛贩子，接受着各人顶礼膜拜。
其实这时节梅花开得并不多，只稀稀落落几株心急一些，先顶着初雪绽开笑颜，其他大部分都含苞不露。叶蓁蓁一开始还有些纳闷，能赏雪景地方多得是，怎么一个两个都往梅舍跑，难道满皇宫都是爱梅之人？等看到纪无咎身影，她才了然，原来是醉翁之意不酒啊。
纪无咎离得挺远就认出了叶蓁蓁——她身上盖那张虎皮太过显眼。
“参见皇上，臣妾腿伤未愈，不能行礼，请皇上莫怪。”叶蓁蓁心安理得地坐着，说着这些废话，因为下半张脸都藏围脖里，所以她声音听起来闷闷。
“可好些了？”纪无咎说着，伸进她帽檐，探了探她额头。他一早起来时她额头还有些烫，现竟然已经完全退烧了，不得不说这女人身体还真是皮实，一点儿不像个女人。
他这个动作略显亲昵，叶蓁蓁有点不太适应。同样不适应还有一众围观莺莺燕燕们。贤妃、僖嫔、王昭仪、温婕妤等，竟然都这里和纪无咎巧遇了，现看到纪无咎对叶蓁蓁体贴，心思各异。
庄妃也，这女人很乖觉，主动站了叶蓁蓁身后，帮她整理了一下裹身上层层衣物。
叶蓁蓁满意地眯起眼睛，打量周围女人们。贤妃本身就有一种冰清玉洁气质，现披着一条银狐皮做披风，头上簪了两朵梅花，往雪中一立，莫说男人，太监见了都要动心。所以，叶蓁蓁想，纪无咎这回大概也就顺水推舟原谅她了。
纪无咎心情不错，他想带着他大小老婆们去梅舍坐一坐。所谓梅舍，其实就是个四面透风凉亭，建梅林之中。几人尚未进入梅舍，却见梅树掩映之中走来一个女子，身着红斗篷，手托白色琉璃瓶，瓶中插着一支怒放红梅。女子五官小巧别致，脸上线条柔和温婉，美目流转之间，不是丽妃是谁？
叶蓁蓁这才想起来，丽妃禁足期确实已经过了。
丽妃手捧红梅施施然走上前来，众人都以为她会献给纪无咎，却没想到她见礼之后，对着叶蓁蓁跪下来，“皇后娘娘，臣妾见这枝梅花开得尚算别致，便折下来，本想亲自送去坤宁宫，没想到这里遇到您。薄物简俗，只是臣妾一点心意，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
“王有才，还不扶丽妃起来。”叶蓁蓁心想，这回丽妃是真拉下脸来了，这么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