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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凉玉一动不动的躺在那白衣男子旁边,视线之内都是夺目的雪白色,他看的有些累了,便闭上了眼,萧寒一丝不苟的用匕首隔开他的手腕,有些疼,但更多的是麻木,血液的大量流失已经让他意识变得涣散起来,可以感受到血液从体内流失,白色的瓷碗渐渐被那抹鲜艳的血红色所浸染,清晰的液体声仿佛被无限放大,仿佛世间只剩下这一种声音,不断回响。
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所有的过往都在脑海倒映,七七曾经在耳边细细描述的那些记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回想的记忆,开始出现模糊的轮廓,那些影子越来越清晰,他开始感受到她叙述时那些心情,那些不顾一切的付出,豁然开朗的同时,也变得不想死了,还想活下去,还想看见那个人。
七七,你死了,我也会死。那么,我怎忍心让你一人留在这世间,此时此刻,我很想很想,从未这样想过活着。
今后,我们还有很漫长很漫长的时间,我想,至少可以陪你一辈子,至少,我要等你离开之后,再离开。
悠长而凄凉的箫声空寂的让人淡忘了存在,恐惧被无限放大,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每一刻都变得无比缓慢,压抑的气氛让时间变得沉重,不知不觉,已然过去许久。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玲珑剔透的玉台,刺得目光火辣辣的疼痛,冰冷的空气下,甚至有些已经变得僵硬起来,被匕首割开的伤口血肉严重的翻开,清晰可见的血管暴露出来,血液流得缓慢,一滴一滴的滴落,阮凉玉紧抿着唇,面色苍白一片,很久很久,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翎大人,他已经到极限了。”萧寒看了看阮凉玉手腕缓慢滴落血液的伤口,他起身,将仅仅半碗的血液喂入白衣男子的口中,然后便笔直的面对着翎羽,禀报。
苍凉的箫声忽然变得高昂,然后如海浪倾袭坠下,渐渐地,渐渐地,一切变得死寂,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绝望、无助。箫声戛然而止,翎羽紧握住玉箫的手指猛地一紧,乍然睁开的双眼流露出无限的恐惧,她微微颤抖着收了玉箫,深吸一口气,飞身而下,目光紧张的盯着那玉台之上的白衣男子。
染血的唇角被涂抹出一片艳丽的血红色,衬着他苍白的面容,莫名的多了一抹妖娆的鬼魅感,漂亮的凤眼安详的紧闭着,消瘦的脸角清晰的凸显着骨质的诡异感,一切都很完美,却偏偏没有丝毫的反应,他紧闭着的双眸、微微蜷曲的手指,没有丝毫的反应,一如这多少年,沉睡在不知名的梦境。
杜书眷站在洞口处,冰寒的温度依旧让他冻得浑身颤抖,他用力抱住双手,看着翎羽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碰触那彷如冰雕似的人,仿佛一碰就会消失,她用手指一寸一寸的勾勒他的眉角,然后又跪在他面前,轻轻的弯腰去吻他的额头,他看见翎羽如同多年以前那般微笑起来,她吻着那个人,微笑的面容上,晶莹的液体缓缓的划落,一切,静寂无声。
这是最后救这个人的办法,这是她终日忐忑的期待的唯一方法,这是支撑她生存的力量。
如今,一切都荡然无存。
“你,果然死了。”翎羽勾起唇角,任泪水不断的滴落,模糊了双眼,希冀了太久太久,突然不知如何去面对,该笑还是该哭。
“师父,我救不了你了,你死了,我做了那么多,也就没有意义了。”她低低喃语,始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萧寒站在一旁,宛如雕刻一般,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切的发展。
杜书眷忽然低笑起来,“阿凡,你为何总是守着那一棵树,因为一颗已经枯萎的树,而舍弃一片森林。”
“枯萎的树……”翎羽大笑着站起身,她手握着染满鲜血的匕首,步履蹒跚的走向杜书眷,一切都在天晕地旋中,她的衣衫染了血液,她仿若未觉的走到杜书眷面前,然后将那把匕首交给杜书眷。
“从他带走我的那一年开始,我的生命中便只有他一个人,他教会我如何不受人欺负,他教会我什么是快乐,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也心满意足了,我希望可以快一些长大,因为那样我就可以理直气壮的站在他面前,而不是被他像个孩子似的摸头,可是我总是不够大,他总是可以用看孩子的目光看我,我所有的执念都倾注在他的身上,后来,我渐渐的为他而存在,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感受到心跳,我早就放不下了,无论是真是假,我都爱死了他。”
杜书眷一动不动的看她,这个在他面前,第一次说出如此长的句子的人。
“可是,我还是欠你了,阿眷,你所做的我都一清二楚,也许你不该清醒,有时候,活在梦中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我做错了,以前我只为师父后悔,你是第二个人,唯一的第二个人,所以,阿眷,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以后我就不欠你什么了,这一辈子,我只想欠他一个人,阿眷,你不是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吗?你会答应我的,对吗?他竟然真的死了,我也没有理由不与他在一起,阿眷,你动手吧,你杀了我,以后不要再喜欢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忘掉。”
杜书眷目光讽刺的看着那把被硬塞入他手中的匕首,锋利的刃口依旧残留着血迹,可以嗅见刺鼻的血腥味,他觉得冷,比这洞内的温度更冷百倍、千倍,浑身上下,仿佛片刻便会僵硬。
他想说,那我呢?你为我想过吗?你爱他,愿意为他而死,却要同样喜欢你的我,亲手杀了你!他想说,阿凡,你为什么这样残忍!他想说,阿凡,你爱的果然只有他一个人,除了他,其他的一切什么也不是。
他想说很多很多,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杀了你,我便能忘记所有吗。我那么那么爱你,你怎么相信,我会杀了你,你怎么能让一个爱你的人杀了你。
他觉得悲凉,一股绝望从心头油然而生,一发不可收拾。
“阿凡,即使你死了,我也不可能忘掉。”他苦笑,目光坚定,“可是,若是杀了你,便是成全你,那么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去做。”即使,那会比我杀了自己更难受千倍万倍。
你的灵魂在他的身上,早已与他去了不知名的远方,我无论如何也追寻不到。
“杀了我,阿眷,这是你爱我最好的证明,如果一定要死,我想死在你的手中。”第一次,翎羽目光柔和的看着杜书眷,浅浅的笑容,却比仰头大笑更加风情万种。
杜书眷忽然觉得视线朦胧,水雾掩盖了瞳孔,他猛地闭上眼,紧咬着牙刺出手中的匕首,温热的液体黏在了手指上,他猛地退后几步,不敢去看那副画面,一直退到墙壁,那一个动作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无力的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膝间。
阿凡,你看见了吗?我那么那么爱你,我甚至可以因为爱你而杀了你,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阿凡,那段儿时的记忆,你早就忘了,你从来也不说,可是我知道,你早就忘了。
阿凡,你死了就可以见到他了,可是我好痛,我痛的快要死掉了,怎么办,我觉得心都快要碎掉了一样的难受啊!
“萧寒,将我与渊葬在一起,那么,你欠我的一切也都还清了。”翎羽握住匕首,更加用力的刺入,她半跪在地上,然后一点一点的用膝盖移向小潭边的玉台。
鲜红的血液在地面拖曳出偌大的痕迹,她仿佛看见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在微笑,他伸出手,笑着说,羽儿,我等了你好久。
一条细小的花蛇消无声息的从翎羽的袖口爬出,欢快的吐着蛇信子,朝着洞口处爬去。
苏七七可以察觉出花蛇所留下的痕迹,她匍匐着进入洞口,然后起身,一动不动的看了良久良久,花蛇在她的手中,慵懒的吐着蛇信子,讨好的望着它久别的主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番外:连理枝(上)
二年后。
云端尽,桃花烂漫。
“棋盘如人生,须步步为营,一步错,便步步错。”宫赫连一袭天蓝色锦服,做工精致的布料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花,他挺直背脊,端在在石凳之上,目光敛了孤傲,透出莫名的沧桑,手指捏住一颗圆润的黑色棋子,一边开口,一边将棋子安放在棋盘之上。
苏七七微微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棋局已发生变化的棋盘,手执一颗白棋,观察良久,落下一子。
“若是听天由命,便也没有今日的苏七七。”
“如今天下皆知,云端尽有两绝,其一乃桃花生香,其二乃不死神医,七七,便是揽丘山庄,如今也不敌你一言之力。”
微风拂过,暗香涌动,凌乱了发丝,苏七七将一缕乱发撩到耳后,风轻云淡的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谁能保证哪日没个伤病,他们敬我,也不过如此,而揽丘山庄,百年德高望重,自然不是我能与之相比的。”
宫赫连目光落在棋局分明的棋盘之上,如今,论棋局表面,仿若自己占了上风,可这局棋的背后,苏七七却明显已经攻克了大半势力,这一子,竟是不知该落于何处,“当年,听闻你被囚,我慌得六神无主,甚至如今,想来那也是仅有的一次。”
“有些东西失之难再得,我早已放下,你也该心无杂念,过去的便让他过去,以后,还有太久。”苏七七淡淡的说道,视线却一直落在棋盘之上,黑子大势已去,胜负已定,她轻笑着将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上,随后拢了拢衣袖,没有再动手的打算。
胜负已定,宫赫连苦笑着扔了棋子,他端起石桌上清香缭绕的茶水,优雅的掀开茶盖的一角,认真的饮了一口,然后他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一封镶金的奢华请柬,郑重的放在苏七七面前。
苏七七疑惑的取过请柬,看着看着,便忽然笑了起来,“恭喜你!晗之小姐乃大家闺秀,端庄贤淑,你娶了她,乃是一大幸事,不过,婚期便是明日,想来你是早有打算,为何现在才给我?”
“七七,这些年,你过的幸福吗?”宫赫连没有回答,而是神色认真的看着苏七七,问道。
苏七七微微一怔,她饮了一口清茶,醇香入口,久久不化,她直视着宫赫连的目光,微抿唇角,笑容灿烂地道,“幸福。”
宫赫连眸光黯淡,笑容僵硬在唇角,再也扯不出一丝微笑的弧度,他看着苏七七在那片刻忽然绽放出的笑容,仿佛与这漫天的桃花争相竞艳,苏七七总是淡淡的笑,也只有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才会笑的无比灿烂。
这些,他曾经也可以轻而易举得到的。这个人,曾经也可以把这样的笑容给自己的。自己亲手扼杀了幸福,他无数次的后悔过,总是会在梦中看见苏七七的身影,梦见她用绝望无助的目光看着自己,总是沉痛的无法呼吸。
他想,只要这个人还能留在自己身边,他便是付出所有,也愿意的。
只是,如今便是付出所有,也再也得不到。
“明日,你会来吗?”苦笑也没有办法做到,他便面无表情的开口,任心中的苦涩肆意腐蚀心脏。
苏七七将奢贵的请柬郑重的收入袖中,理所当然的道,“你大婚之日,我自然是要来的。”
“那明日,我便在揽丘山庄等你。”宫赫连起身,开口道。
苏七七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手指捏住圆润的棋子,把玩着,目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