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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轻轻开启木盒,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摞银票,丽姬细细地瞧着,心中却想起了那日唤父亲入府的光景。
那日到府的林子谦,大冷天的只穿了一件棉夹袄,薄薄的一看就挡不住风,人也似乎老得分外快,身子都不经意间佝偻起来。
丽姬唤人让他入府,本就打算贴补他,但一看他这等光景,不由又是心酸,又是气恨:
“父亲。你到底也从女儿这里得过不少好处,少说少说,千两的银子总是有的,怎么也不去给自己置办一些过得去的衣服?扣着那些银子都给。都给夫人,这……您总是个男人,在外走动还是要体面的呀!”
林子谦略显尴尬地笑:
“侧妃娘娘说得对,为父,呃,为父为了保住官职,把那些银两都用来打点上下关系了……”
丽姬盯着他,睁大了眼睛:
“便是要打点,哪里需要这许多银钱?!”
丽姬想了想,冷笑起来:
“还是您的‘夫人’拿了钱。还不让您跟我说吧!”
林子谦拉拉衣服,笑得卑微:
“这也罢了,娘娘……她,到底还是你名义上的母亲……”
丽姬瞥了他一眼:
“这些话,父亲就不必说了!”
冷着脸。屏退了左右,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京都可能有祸乱,这些银子,是母亲替女儿一分一厘攒下来的,您拿着,做个防身之用。女儿的意思,最好您和您的夫人尽快避到乡下去。等事过了,再回来方为妥当。”
林子谦拿过银票,赫然见是一千两的面额,顿时有些吃惊,倏地站了起来,往四周看了一遍。确定无人,方压着声音凑到丽姬跟前:
“女儿,这,这许多银子……来路正吗?”
丽姬瞪着这个人到中年,然而依旧风度儒雅、能为女人所倾慕的男子。忽然没来由地觉得恶心。她冷笑起来:
“父亲小心太过了!奶娘……母亲她做事从来小心,她,她不是自己解决了自己,给您绝了所有后患吗?!”
说到最后一句,丽姬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十分刺耳。
“这许多年来,你又为女儿做过些什么了!只会提醒来,提醒去!”
林子谦退了一步,脸上的神气忽然有骨气起来,把银票往桌上一甩:
“既是丽姬儿这般不待见为父,为父只管告辞就是了!你也不必再担心为父,这些银两留着自己防身吧!”
说着抬步往外就走,丽姬瞪着他,偏不开口拦他。他往外冲了七八步,一步比一步迈得缓,到底还是在门口站下了。
丽姬缓缓地拿起了银票,走到他的身后,恨声道:
“父亲是当那个小官当惯了,一股子的小家子气!这些银子算什么?王府里给人买件礼物,送了出去,也是几千两、几万两的上下,我们不拘哪里稍稍留意些,替他们跑跑腿,办办事,这些银子也都攒下来了!”
林子谦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跳,红头赤颈,欲待回头申斥丽姬几句,但想到对方现在已是侧妃的身份,自己虽然是她的生父,却有了君臣之分。丽姬也不等他说话,只顾把银票往他手里一塞,低低道:
“女儿已经说过了,京都祸事已近,莫说女儿没有提醒你!光在这里纠缠银子来路有什么用?快些保住性命是真的!”
林子谦一片混沌的脑袋瓜里终于听懂了丽姬要自己听的主要信息,不由浑身出阵冷汗,忙捏着银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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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迎贵客的宝阁敞开了门,里面用炭火烤得十分温暖。丽姬来之前早有管事的与对方接洽过,此时一位身着宝蓝色襦裙的半老妇人带两名聪明伶俐的小丫头笑吟吟地迎了上来,一口一个娘娘,将丽姬一行接了进去。
香奴却是听着这一声声的娘娘十分刺耳,瞅着没人的地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丽姬缓缓走着,盯着宝阁里面售卖的货品,定定地想了好一会子,方叮嘱香奴定了一件极为硕大精美的牙雕,上面雕刻了一百单八个罗汉,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她又转了一圈,眼睛忽然看着一件头面不动了。
香奴看她神情有异,好奇地走了过去,一看那件头面,轻轻地惊呼一声,也是站着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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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的人马又到了新的一处驿馆,燕王带着李振宇,自往前头去了,又照前番情形一场表演,略过不提。
后院卧房内。流云整理着被褥,将汤婆子塞入被子里面。
李云兰捧着手炉坐在一边,虽然还是不安,但神情已不再那么局促了。她也看出来。虽然燕王待流云还是不一般,但短期内大概不会再让她重归侧妃之位。而这妮子也奇怪,竟是没有半点忧郁不甘,反而天天亮着一双大眼睛,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轻快极了。
这日该流云值夜,绣月想了想,上前问她:
“王爷今儿说要晚些时候过来,你看一会儿去打水的时候,要不要顺便吩咐前头厨房温一壶酒。做两个夜宵送过来。”
流云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轻笑道:
“晚些过来么?呵呵,我倒觉着,今儿王爷不会过来。”
绣月和李云兰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神情中看到不解。流云却不管。只顾将帷幕之类的一应整理好了,又在屋子里熏了一束香,便麻溜儿地领着两个小丫头子前往厨房打热水。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个小厮,向李云兰一拜道:
“王爷让小的来通告娘娘一声,今儿晚上他在前院歇了,有些事要与地方官员商议商议。”
李云兰和绣月都是吃了一惊。心中默念:这流云说话,怎的这般灵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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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领着两个小丫头子到了厨房,吩咐两个人打了满满两桶热水,往后院送了过去,又笑道:
“我要去大师傅那里,看看有没有给小爱吃的小鱼儿碎肉什么的。你们先回吧!”
两个小丫头应声去了。
流云往一棵异常粗壮的大松树底下一站,冲着上头轻笑道:
“出来!”
沐梭沙自树上探头,湛蓝的眼睛笑得像两弯月牙:
“你眼睛还是那么毒啊!”
流云撇着嘴唇笑道:
“你也忒胆大了点儿,竟一路跟着!燕王身边高手众多,怎么就没把你揪出来呢?”
沐梭沙懒懒一笑:
“小看我?你们赶路的时候我可没跟着。知道你们的路线,我自然一早就赶到这间驿站候着了!”
又伸手揉揉流云的头,笑说:
“他们哪里看得见我,我也不是庸手!至于你,那是我希望你瞧见!”
流云心里一跳,看着沐梭沙阳光灿烂的笑容,只觉冬日不翼而飞,心头净是暖洋洋的,不由低着头,脸上飞红一片。
沐梭沙悄没声息地溜下了树,看她的羞态,噗哧笑了出来:
“哎呀,你比前世有女人味了!”
流云闻言,立起眼睛厉害地看他一眼:
“总得找个时间,好好掰扯掰扯前世的事儿!”
沐梭沙眼中忽然掠过一阵慌乱,勉强笑道:
“好,那是自然!”
流云瞅着他,心中忽然起疑:
“你怎的一提前世就老是顾左右而言他?”
沐梭沙顿了顿,伸手握住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
“我想有一天,你一定会想起来的……只是想起来的那个时候……我希望你不要怪我,恨我……不,要怪我,恨我也行,就是,别再离开我……”
流云看着沐梭沙湛蓝的明眸:真诚中有着痛悔,还有犹豫和担忧。
她垂下头,想了一会子,忽然抬头明媚地笑道:
“无论前世有过什么,至少这一世你很用心在守护我,所以,嗯,等我恢复记忆的时候,我会认真考量你这段时间的表现的!如果这一世你表现实在好,得到的积分足够多,我会原谅你的!”
沐梭沙原本有些阴霾的面庞越来越明亮,忽然咧嘴,极尽灿烂地一笑,一把将流云揽入了怀中: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怕流云对自己的举动生气,他又迅速推开一点距离,带点恳求,带点撒娇地看着流云:
“这是我们的约定,你一定一定不可以忘记!”
流云看着这个大男孩,咬着嘴唇,戳了他一指头,笑了:
“我知道了……你呀,真真的是个活冤家!”
第一百零三节 替身
宝阁中,那件头面闪着璀璨的光。
虽称是一件,但其实算起来是一整套,林林总总、大大小小,不下二十几件,水钻顶花、凤挑、耳挖子、后兜子、压条钗、蝴蝶钗、寿字钗……均饰以非常精致的雕花手艺,粒粒饱满的水钻从各个角度反射着诱人的光彩。旁边又排开了一排小水钻泡子,仿佛孔雀的长尾。
这些晶光璀璨的饰物衬在银红色短平绒打底的托盘里,着实招人。
丽姬和香奴屏息看着,微微眯起了眼睛。她们不是没见过好首饰,但这套头面的精美程度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宝阁中的半老妇人是个人精,见状笑眯眯地迎了过来:
“娘娘可是看中了这套头面?真真的好眼力!”
香奴闻声,偷眼看看丽姬,唇边泛起讥嘲的笑,心想:她也就是借给太子大婚买礼物过过干瘾罢了!不过这套东西虽然漂亮,到底还是老气了点儿,尤其那支寿字钗,太子妃不会喜欢的!她若真买,那就真傻了……一念未了,已见丽姬毅然点头:
“我要了!”
转头见香奴惊愕的神气,丽姬一笑,带着些许得意:
“我想这件头面,若是送给太子妃,未免老气,但给王爷的母后德妃娘娘,却是最恰当不过了!”
香奴吃了一惊,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丽姬来。
丽姬仍然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眼神却透露出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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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劳顿,当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京都巍峨的外轮廓,饶是燕王,也不由松了口气,脸上浮出了笑容。
燕王马队中的人。更是随之发出一声欢呼:
“回来了!京都到了!”
燕王笑着回眸,目光掠过李云兰乘坐的马车,恰好,流云掀起车帘。转着滴溜溜的眼珠子往周遭看了一圈。
燕王心里瞬间产生一丝狐疑:
“这丫头,现在每次打开车帘,都是一副在找人的神气……”
他不由得也细细地用目光梳理了一遍马队中的人,但实在不得要领。李振宇看到他的神色变化,催马一步上前道:
“王爷在找人?”
燕王眉峰轻扬:
“不,本王是看,流云好似一直在找人……你,替我盯着点儿!如果是那个沐梭沙还在周围骚扰……”
他俊美的面容上瞬间掠过戾气:
“杀了他!”
看着这样的燕王,李振宇不由一震:这流云……果然乱了王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