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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乘驴,是以忽然雇起马车来,还有同道将他嘲笑一番,说他年老力衰,该当回家抱孩子去了。黄得功虽道未必雪心便是与此人同行,可是有一条路追寻总比四处乱撞的强些,当下问明那晋客的长相打扮,一路向西而去,沿途逢店便问,遇宿打听。可是离开顺天不久便是山西地界,境内这般的晋商不知有多少来来去去,黄得功寻着好几个疑似之人,却都扑了一个空。眼看时候已经过去将近半月,自己军籍隶于辽东,总不能长久在外漂泊,当下便打算回去。
走到太原府五台山脚下,忽然天色骤变,落下一场大雨来。五台一带多是黄土,一旦下雨,山路便十分泥泞难行。黄得功无法可想,冒雨走了一程,忽见山林掩映之间,似乎竟隐约有一草庵,这一来如蒙大赦,连忙奔了过去,叩门求宿。不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一位出来应门的,居然便是自己苦苦追寻不得的周雪心。
黄得功大喜过望,叫道:“周小姐,原来你在此处!桓大人寻得你好苦啊。”周雪心毫不动容,合十为礼,道:“贫尼法名静空,并不姓周。施主敢是认错人了。”黄得功大吃一惊,定睛细瞧她穿着打扮,果然缁衣芒鞋,头上高高挽起一个髻儿,环视室中,竟是一床一几之外一无所有,房顶犹自处处滴水不止。
桓震听到这里,登时脸色大变,睁大了眼睛,两手用力捉住黄得功双肩,喝道:“你……你说甚么?雪心她竟出了家?”黄得功轻叹一声,道:“当时卑职也是十分惊愕,便问她出家的缘由,周小姐怎么也不肯说。正争执间,雨却停了,周小姐便催促卑职上路。”桓震用力摇头,连道:“走不得,走不得!”
黄得功自然不肯离去,一手扶住了门框,疑惑不解的道:“黄某出京之时,抚治大人再三叮嘱,倘若寻得周小姐下落,务必带同回辽,不论出过甚么事情,两人对面都好商量,千万莫要这般悄没声息地不见了,叫人心里着急。这些全是抚治大人原话,周小姐何不遵言让黄某护送回辽去?”雪心低下头去,眼眶微红,泫然欲泣,终于忍住了眼泪,背过身去说道:“贫尼已经说过,施主认错了人。此处虽不是佛门,贫尼却是修持之人,请施主莫要再来打扰。”说着微微一福,便请黄得功速走。黄得功摇头道:“如要我走亦可,除非周小姐将事情由始至终对我说知,否则黄某便赖在此处,再也不肯离开半步,周小姐去哪里,黄某便跟去哪里,哪怕沐浴登恭,也不例外。”此言可说已经无礼至极,何况周雪心本是自己主官的未婚妻子,他却如此冒犯,若是平时,桓震知道了定当大怒,可是此时此刻说将出来,非但毫不生气,反而赞道:“好。以后如何?”
周雪心听他这般威胁,果然有三分害怕,旋即却道:“出家人四大皆空,无欲无求,此身更是虚幻。施主一意执着于虚幻之物,贫尼无力普渡众生,只得听之任之。”合十一礼,反身在床上闭目打坐,理也不理黄得功了。黄得功目瞪口呆,心想方才说得利害,只不过吓她一吓,到了入厕洗澡的时节,自己却也不能当真跟着她去,如今她却不受恐吓,该当如何是好?把心一横,霍然抽出佩刀来,横在自己颈中,大声道:“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难道小姐眼睁睁瞧着黄某抹了脖子,也不肯阻止?”说着手腕微一用力,颈上当即现出一条血痕。
桓震细瞧他颈中,果然有一条两寸多长的伤疤尚未全愈,想到他数次为自己险些赔了性命,不由得十分感激,一时无言。黄得功得意道:“这一手果然管用,周小姐瞧见卑职拿刀子要自杀,连忙上前来阻止。”
雪心急忙跑上前来夺他手中佩刀,可是女流之辈气力微小,岂是黄得功的对手?一争一夺之间,反在原本的伤口上又划了一道,鲜血流个不住。雪心吓得哭了起来,急忙撕下自己缁衣,要为黄得功裹伤。黄得功后退半步,大声道:“除非小姐答允同黄某回辽去见桓大人,否则黄某宁可流血至死。黄某受抚治大人知遇之恩,用这一条性命相报,也算不得甚么。”周雪心心神混乱,连连点头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求你快快裹了伤!”
黄杰一笑,从怀中取出伤药来敷了,撕下自己半截袖子,用力扎在颈间。雪心瞧着他流血渐止,这才放下了心,但觉两腿发软,扶着墙走到床边坐下,叹道:“军爷这却又是何苦?”黄得功摇头道:“我做这等事情,全是为了桓大人而已。周小姐你可知道,那天新婚之日你忽然不见,桓大人急得几乎发疯,偏偏福王起兵,他又分不得身,非得赶回辽东去不可。临行之前,再三嘱托黄某,情真意切,令人动容不已。周小姐难道便忍心将桓大人一人丢在辽东?”雪心低下头去,只闻抽泣之声。许久方轻声道:“奴与桓哥哥的亲事,本是祖父作主定下来的,可是后来祖父临终之前,已经毁去婚约,将奴嫁于凤翔王氏了,周桓两家的亲事,自然做不得准。”黄得功怒道:“那么温桓两家的亲,难道也不能作准?”
雪心默然,叹道:“义父于我有救命之恩,收养之德,奴今生无以为报,权且留待来世罢。”黄得功冷笑道:“原来如此。真是枉费了桓大人对你一番心意。也罢,你既如此,黄某便回去请桓大人死了这一条心,别寻佳偶就是。天下女子尽多,还怕没有中式之人么?只是你不能这般不明不白地说去便去,否则桓大人堂堂一个巡抚,给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尊严何存?须将因何逃婚而去,受了何人教唆一一道来,否则黄某决然不肯罢休。”
说到这里,稽首道:“职心中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想周小姐既然执意不肯与大人重聚,好歹也要问出事情由来,好叫大人有法可想,言语之间多多得罪,请大人责罚。”桓震摇手道:“不打紧,你快些说,究竟怎样?”
周雪心听了这话,一时有些犹豫。黄得功作色道:“既然如此,黄某就算回去,也没脸去见大人,还是在此地一死了之的好。”说着就去解开颈中包覆。雪心忙来阻拦,垂首道:“军爷莫要如此,奴家说了便是。只是今日一席话后,奴家便要迁居,再也不来此地,望军爷莫来寻我。”黄得功顾不得许多,权且虚言答应下来,只听雪心道:“那日奴被人绑票,在贼中受了侮辱,自觉配不上桓哥哥,因此逃婚而去,便是如此而已。”黄得功点头道:“此事桓大人已经尽知,他已对黄某明言全不在意,周小姐为何还不肯回去?”雪心思之再三,终于道:“这其中有许多缘由,奴家实在是说不得。”黄杰一瞪眼睛,道:“既然如此,咱们前约尽废。”雪心叹道:“奴本以为隐居于此,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就罢了,岂知我不寻苦恼,苦恼偏来寻我,难道是前生冤孽,不可解释的么?”忍不住哭了起来。
黄得功静坐一旁,好容易等得她不哭,这才道:“周小姐若能说一个叫黄某信服的因由出来,黄某这便离去,也不告诉桓大人。何如?”周雪心踌躇许久,道:“也罢,奴早知不能瞒一辈子,早说迟说,却又有甚么分别?”
原来那日雪心给山贼虏去,朦胧之中但觉有一个女子为自己覆上棉被,还在自己身边叹息不已,心中便觉十分奇怪,却也存了一线希望,只道这女子是个好人,说不定明日便觑空将自己放了,也未可知。可是她满怀希望地等来等去,竟等来了一伙匪徒肆意施暴,有多少人,雪心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只记得那个时候肉体和心灵一起剧烈地疼痛,可是不知为何,直到李经纬前来接她为止,这个饱受欺凌的弱女子,竟然一直不曾哭得出来。
那伙匪徒临去之时,雪心已经几乎昏了过去。可是就在临昏去之前的那一刻清醒之中,雪心听见了一句话,这一句话令她终身难忘。一个匪徒哈哈淫笑道:“这位大姑娘也来陪爷们玩一玩如何?”一个女子声音脱口怒骂道:“放……”下半个字却吞了回去。然而单是这一个字,雪心已经清楚听出是颜佩柔无疑。在那以前,虽然明知桓哥哥心中喜欢的不是有了婚约的自己,而是这位颜姊姊,可是雪心却从来没有妒忌过,更加没有憎恨过颜佩柔。相反,她觉得既然是桓哥哥喜欢的,那么自己也该当一同喜欢,是以在有限的几次见面之中,她始终极力与颜佩柔接近,她的声音自己绝不会听错。
可是此时此地听到颜姊姊的声音,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打在雪心的头顶。难道这些蹂躏欺负自己的男人,都是颜姊姊叫来的?她为甚么要对自己这样子?就算自己跟桓哥哥有了婚约,可是那是爷爷订下来的,就算自己心中早已将桓哥哥认作了终身的丈夫,可是只要桓哥哥说一句“不愿娶你”,自己就会乖乖离他远远的,再也不去打扰他们。何况男子三妻四妾本是极寻常的事情,就是让颜姊姊居正,那又有甚么大不了的?雪心可从来没想过跟颜佩柔争甚么名分,桓哥哥想要怎样,那就怎样好了。为甚么要用这法子来折磨我?雪心的心里不断呼喊着,直到她真正昏了过去。
她被李经纬所救,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血迹已经擦拭得干干净净,也换上了完好无损的衣服。雪心心中明白,这些都是颜姊姊搞的手段。直到日后从婚礼上逃走的前一刹那,她心中一直在天人交战,反复挣扎,不知要不要将这些事情对桓哥哥和盘托出。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干净了,被人奸侮了的女人,不是去出家,就应该去跳河、上吊,桓哥哥哪怕不肯再娶自己,那也是理所应当。所以雪心并不害怕说出真相之后桓震会毁去婚约,将她赶出家门。雪心担心的是,倘若桓哥哥知道是颜姊姊从中捣鬼,会不会恨上了颜姊姊?他心中对颜姊姊那么的好,多半不会。可是要是万一呢?而且就算说了出来,桓哥哥也未必就肯相信,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为甚么当初只字不提,至今才说?
所以她选择了逃走,逃离那些让她伤心的事情,逃离那个本应该是她的丈夫,如今却让她不敢面对的男人。她先到晋商会馆去找到了一个祖父生前的朋友,求他带自己回家乡去。走到五台山附近,那老客突然生了急病,没两天便过身了。雪心无力埋葬,只得将他弃在山间,自己寻到了这一间废弃的茅庵,权且寄身下来,每天只靠抄化度日。
桓震一面听,一面握紧了拳头,待得听到后来,禁不住泪流满面,蓦然仰天大叫一声,一拳又一拳地击在船舷之上,直打得鲜血飞溅。黄得功一口气说完,默默地瞧着巡抚大人发疯,他知道此时此刻还是让他自己发作出来的好。桓震狂殴船舷,直打得再没力气,这才滑坐在甲板上,抱头道:“我真是一个废物!”忽然想起甚么似的,猛地跳了起来,对黄得功叫道:“那么雪心呢?你就这么走了,没将她带回来?”
黄得功听雪心讲罢往事,不由得深为叹息,也觉雪心实在可怜,倘若就此放手不管一走了之,她自己一个人搬到别处艰难度日,此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她的桓哥哥了。想了一想,心生一计,道:“也罢,既然如此,黄某便不打扰,这就离去。只是周小姐生计艰难,黄某随身无多,且去山下镇子里买些干粮,以为周小姐度日之用,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