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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罗顺知道以千余人挡数万虏兵,绝无胜理,倘若自己一败,古北口失守,皇太极必然越关而出,再不可获。密云后卫守军虽然也装备枪炮火器,可是用以抵挡数万人是远远不足,只能另谋取巧之策。所以他教部下麇集铁锅,以两锅扣在一起,又教去附近村庄搜罗爆竹,将爆竹置于铁锅之中,一个个点燃起来,声音便同放火枪一般无二。
皇太极从没见过这等事,一时竟上了当,事后旋即醒悟,令人往昨夜交战的战场去查看时,果然有爆竹皮散落在地。他气得跳脚大怒,当即挥军直击古北口。罗顺以铁锅爆竹吓过皇太极一回,便火速赶回古北口去,调炮布防。古北口守军共有三十门铁炮,五百余火枪,贰佰多斤火药,尽数给他调上城头,炮口对准了西南方,只待皇太极来,拼一个鱼死网破。
罗顺平时驭下以恩,事到危急,并无一个士兵肯舍他而去,人人奋不顾身,争着上城头去守卫。罗顺从中拣选了三百名身体壮健,懂得使用枪炮的,其余人等尽皆安排在堡里街巷之中,预备虏兵一旦攻破城墙,便与之巷战。众人饮了誓师血酒,发誓城在人在,城亡与亡。
次日一早皇太极开始攻城,罗顺率部殊死抵抗。古北口城墙只有两丈多高,所用之炮又不比辽军的新式佛朗机射程遥远,是以只得等待敌军逼近再行射击。可是发炮毕竟有间隙可乘,虏兵一鼓作气,踏着伙伴的尸体,冲到了城墙近前。罗顺在城门内垒了土壁,虏兵一时破不得门,城头上又浇下滚油来,只得暂退。
罗顺亲自指挥炮手不断发炮,十有八九倒失了准头,实心炮弹砸在地下,也只不过砸出一个大坑而已。放到后来,炮身滚烫,连炸了两门炮,炮手也都不敢再放。罗顺眼看虏兵又再冲近,一时急将起来,两手一撑,腾身坐在了炮管之上,大声叫道:“放炮,放炮!若要炸膛,便先将本官炸死了!”炮身已经给灼烧得滚烫,他的手掌、大腿都烫起泡来,离得近的士兵便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罗顺丝毫不觉疼痛,只是一味喝令放炮。这一来士气又再高涨,人人死战。
皇太极眼见敌人如此不要性命的抵抗,不由得心中油然而生惧意,就要下令鸣金暂退。范文程拉住马头,苦谏道:“我军历尽艰险好容易兵临北城,方此两军相持之际,我疲敌亦疲,我惧敌亦惧。胆怯先退的便是输家,先汗以十三副盔甲起兵,纵横白山黑水之间,曾遇多少强敌,也不过靠的‘不退’二字而已啊!”皇太极豁然开朗,连道:“先生真我之子房也!”
更加挥军用力冲杀。明军虽然拼死守城,无奈火药很快用尽,虏兵先锋爬上城头,罗顺亲自操刀领兵与之肉搏,被伤二十余处,终于力竭被俘。后来皇太极攻拔古北口,清点部下损伤,愕然发现这区区一千多伤疲之卒,竟然吃掉了自己伍千多人马,不由得对罗顺刮目相看,下令教最好的随军大夫给他医治伤势,定要纳此人为自己所用。罗顺既擒,副将胡大海继之指挥守军与虏兵展开巷战,一日一夜战将下来,古北口一千三百二十人,除主将罗顺之外全军尽墨。就在最后一个士兵倒下去的时候,古北口的西南方,远远地出现了金国奇的旗帜。
罗顺是一个英雄。尽管他并没有半分易水河畔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情壮志,也没有丝毫睥睨江山横扫千军的赫赫武功――甚至于眼前还成了自己的手下败将,不吃不喝的躺在帐篷里等死,可是皇太极却对他敬重有加,教人日夜看护,还令军中最好的汉人医生,平日只给贝勒贵戚看诊的狄五味去服侍他。女真人向来敬重的是真英雄,是硬骨头的好汉子,罗顺虽然是敌人,又扼守古北口,令得后金损失了数千人马,可是在女真人的心里,对他却无半分仇视,相反竟有惺惺相惜之感,是以非但看守的兵士不加为难,就连莽古尔泰这等痛恨汉人的贝勒大将,平日对范文程等一干汉官恶语相向的,也都来瞧过了他一两回。
卷三 环佩相将侍禁庐 一百四十九回
自打皇太极攻取古北口,立刻越关而出,进入蒙古境内行军已有四五日,罗顺虽然受伤沉重,可是有狄五味这大国手在,也是一日比一日见好。此间皇太极不断令人探视,嘘寒问暖,若叫旁人看着,确是极大的荣宠。饶是如此,罗顺却无丝毫动心,狄五味要来诊治,他阻拦不了,间或也与他说两句话;但若一旦狄五味离去,他便两眼望天,任谁前来搭话也不理睬。送来的饭食,他看也不看一眼便倒在地下,皇太极无法,只好教人用漏斗给他灌饮马奶,权且续命。
然而这样总不是长久法子,皇太极想来想去,总得有人前去劝说才是。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范文程。他们同是汉人,总有能说到一起去的话儿,当下便传范文程来说了自己的意思。范文程不能推辞,只好默然领受,心下却没抱着半分希望。
后金大军一面向漠北行军,范文程却装作了狄五味的副手,每日随着狄五味去罗顺的帐车之中为他换药洗伤。如是者过了几日,估摸罗顺也对他渐渐熟悉起来,便突然撇下狄五味自己前去。又过几日,便开始与罗顺搭话。罗顺只当他是个小杂役,加上狄五味多日不来,他无人交谈,也已经闷得发慌,渐渐同他说了几句。
范文程暗自高兴,谈着谈着,便将话题引到归降一事上来。却又怕触怒罗顺不敢明言,只在言语之间微微露出些艳羡之意,说是大汗待人如此敬重客气,除却当年范先生,与后来的宁完我,也就数罗顺了。
罗顺听了,先是默不作声,范文程言之再三,终于将他搞得焦躁起来,一拳击在车帐之上,却是软绵绵地击了一个空。怒道:“哪怕他百般收买,罗顺也不做那等没骨头之事,爷爷早是该死的人,还在乎甚么?今生不得机会便罢,倘若得了机会,非要将那鞑子食肉寝皮不可!”范文程早料他会如此,全不惊讶恼怒,叹息道:“罗爷这又是何必?大汗的耐心终究有限,眼下尚以贵客相待,若再僵持下去,难免恼羞成怒……”罗顺截口道:“何必饶舌?我瞧你也不止是个药僮而已。不论你是何人,今日这一番说话都是白饶,罗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原当不起你家大汗这般心思。莫若给罗顺一个痛快也就是了,何必尽来讨些没趣?你且回去禀知,倘若罗顺今日便死,那也罢了;如若留得命在,定要取皇太极之头,哪怕同就于木,也是在所甘心。”
范文程仍不死心,左右他已怀疑了自己身份,索性直言劝道:“实不相瞒,在下便是范文程。明廷腐朽,正如中空之木,貌强而中干;我大金却如东升之日,虽然目下势不能夺取中原,但有朝一日这天下必为我所有,那时再想归顺,为时已晚。明主不能知人善用,远贤臣,诛良将,亲奸佞,用冗蠹,文程祖上虽是明臣,今日却侍奉大汗,非为别个,只是看透了明之将亡也。”罗顺大怒,撑起身子来打去,骂道:“俺把你这直娘贼!罗顺虽然粗鲁,可也知道生为汉人,死为汉鬼的道理,你这投虏卖祖的狗混蛋,有甚么脸面在这里津津乐道?”
范文程冷笑道:“卖祖?我卖甚么祖?他明朝的皇帝将我范家抄家发配,分明是朱氏先对不住范氏,范文程原本可以考科举,谋功名,却给姓朱的逼得在辽东那苦寒偏狭之地郁郁一生,范文程何辜?范家后代却又何辜?”
罗顺注目范文程良久,漠然道:“罗爷是个老粗,不懂得甚么科举功名。罗爷原也是广宁人氏,只晓得每次满鞑子入寇,都要烧杀抢掠,多少人祖辈种地放羊,妻儿过活得好好儿的,却都给他们一刀杀死,要么便虏了去作牛作马。罗爷命大,逃进关里来从了军,才保得一条残命。罗爷咽不下这口气去,世上有一个满鞑子,罗爷便杀一个,若有两个时,定斩一双。”
范文程再絮絮劝说时,罗顺已是闭上了眼睛,再不理睬。他眼见无用,便要起身离去,忽然见罗顺口角流出两缕鲜血,心里便是一沉,急捏开来他嘴瞧时,舌头已经短了半截,连忙叫将起来,唤狄五味来急救。一番手忙脚乱,居然将血止住,并无性命之虞。皇太极听说,一面赞叹,一面也觉此人无法纳为己用,便要忍痛下令斩之以绝后患。便在这时,撤军时候留在古北口去求和的使者,终于送回了消息。
原来皇太极攻破古北口之后,并不敢丝毫迟滞,即刻下令三军自北门出关,经小十八盘、十八盘而北至小兴州,向蒙古诸部调集粮秣,旋又东向奔哈喇河套而去。临弃古北口之前,他将宁完我与达海留了下来,这一满一汉两员官,是他平日信得过的,此刻要他们留下,不为别的,正是为了议和。此时此刻的皇太极,已经没有侵明之前那种踌躇满志的打算了,在他脑袋里惟一的念头,就是求和自固。阿敏已经叛走,他在八旗之中威望不亚于自己,何况当年舒尔哈齐虽然瘐死,可是旧部尚在,倘若阿敏受了明廷招抚,借助明廷之力自立为汗,登高一呼,未必便无影从者。阿敏一反,其他几个大贝勒也有蠢动之状,八旗表面上仍然强盛,可是内里危机四伏,北京一役,自己手下两旗实力已经大受损伤,禁不起这般折腾了。
后金兵撤走与金国奇兵抵古北口,仅仅是前后脚之遥。金国奇率兵急追一程,不曾追上,眼见皇太极已经出关远飏,当下不敢再进,只令三军回古北口、潮河所一带屯扎,以待周延儒等人前来主持大局。宁完我与达海轻身来见,金国奇不敢轻慢,将他二人安顿好了。
周延儒一到潮河所,听说金使在此,当下便要令人推出斩首。桓震连忙劝阻,说是且听他如何说法,再斩不迟。连阿敏都可以容得,何况是区区两个使者?周延儒勉强应允,叫将宁完我等两人带来,却又迫其照叩拜钦差之例行三跪九叩礼,宁完我忍气吞声照他所说叩拜了,达海却怒目而视,迟迟不肯跪下。
卷三 环佩相将侍禁庐 第一百五十回
周延儒嘲笑道:“败军之将,犹有节乎?”达海反唇相讥,道:“女真人向来只跪天地、父母、英雄,你哪个也不是,凭甚么要我跪你?”周延儒不假思索的道:“钦差者代天子巡狩也,天子如天,何得不跪?”达海哈哈大笑,道:“尔之天子尚且为我俘去,何跪之言也?”周延儒给他捏中痛脚,作色道:“吾不与尔等逞口舌之快,现下是尔要向我求和,败军之将尚且如此趾高气扬,照本官看,你我是没甚可谈的了。”说着便要唤人来将他二人斩了。
宁完我连忙道:“野人不识教化,天使恕罪。我国兵败乃是自取其辱,与人无尤。”话锋一转,道:“然我大金兵虽败而国尚存,凡一国民即一兵也,大金世代繁息,子孙无穷,兵亦无穷。倘我大汗尽一国之力与明相较,长短未可知也。但圣人治国以忠恕为要,大汗不欲穷竭民力,逆天而行,是以遣完我请两国罢兵,从此边界安靖,两国贸易有无,人民各安耕织放牧,岂不也是太平盛世?”
桓震冷笑道:“尔小邦之人尚不及天朝一省之多,谈甚么尽一国之力?你只知你能穷尽一国之力来侵夺我大明江山,焉知我大明便不能穷尽一国之力卫护我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