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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民服务部”的生意越发红火起来。组装了三台二手电视机,不到十天就全部卖了出去,每台纯赚两百元,扣除我给自己家里组装那台的费用,我分到手里的也有两百多块。方文惕本来坚持要与我平分,就当那台电视机是孝敬“柳主任”的。我却不愿意做这种事情。
合伙做生意,最要紧的乃是帐目清楚。大家这么不分彼此的搅和在一起,亲近倒是亲近了,对景时候一翻脸,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事。
方文惕倒也实诚,帐目上从不马虎。大约是认定要跟我混了。并不因为二哥柳兆敏来了之后有所不同。
这个事情,自打决定将方文惕搞到县城来,我就一直在仔细考虑。虽说穿越者有先知先觉的优势,但我上辈子没有做生意的经验,更没有与人合伙做过生意,基本上是一今生意白痴,所有关于生意的知识都是间接的。今生看来是不可避免要涉及到这个领域。因而我很重视这个小小的维修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摆弄好了维修部的生意经,未尝不是一种经验的积累。真要出了什么纰漏,这么小小的一个场面,也能补救得过来。
我要做的,就是利用先知先觉的优势来弥补经验不足的缺陷。
“方哥,我看还需要再买几套电视机的机壳和其他配件。”
我对方文惕说道。
向阳县的电视机保有量实在太少,光靠废品回收顶不了大事。我就起了心思,索性购买主要零配件自己组装电视机。黑白电视机的构造比较简单,许多元器件与收录机收音机的元器件都可以通用。只要购买机壳、显像管、高压包等主要部件就行。当时电视机的售价之所以高昂,主要不是原料成本过高,而是人工成本、流通成本过高所致。试想一个工厂,退休人员甚至多过在职人员而在职人员中支援人员又多过一线工人,其制造成本焉能低得下来?至于一九七八年的物流系统,几乎就是一片空白。缺乏有效的统筹安排,流通成本高企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记得上辈子在一篇文章中读到,九十年代初期,某南方沿海城市以家庭作坊的方式组成松散的联合体,组装摩托车,生产成本愣是比上规模的国营大厂低40%以上。
“好,我这就去邮局办手续。”
方文惕已越来越习惯对我的任何决定无条件支持。眼见炎炎烈日之下拖着一条残腿艰难向邮局走去的方文惕,我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太资本家了些?不过方文惕自己一定不这样想,这小子现在劲头比四肢健全的人足多了。
但是事情偏偏发生了不如意。
方文惕不久就从邮局回来,满脸晦气。
“小俊,上海那边说要我们开主管单位的介绍信寄过去才能发货,天津那边也一样。他妈的,给钱还买不到东西!”
方文惕恨恨地啐了一口。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我太激进了。一个小县城名不见经传的所谓“维修服务部”,半个月内消耗了两套(上海和天津各两套)电视机配件,马上又要进货,也难怪人家起疑。
得找一个正规的单位挂靠过去。
对,挂靠!
这个概念其实不应该现在就出现,正常情况下,还要等几年。
我安慰方文惕:“没事,我来想办法。”
方文惕点点头。他相信我会有办法。
还没想好挂靠的事,另一个麻烦接踵而至。
工商局的人找上门来了。
第五十七章 投机倒把
工商局一共来了三个人,为头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瘦高男子,与五交化公司的孙经理有几分相类,三七式分头,只是个子要高一些,脸上线条比较僵硬,不似孙经理那般老是挂着谄媚的笑意。另有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和一个至多二十出头的后生。那年轻女子鹅蛋脸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倒也标致,身材也不错。
“谁是老板?”
为头的瘦高男子问道,声音冰冷,与他脸上的线条很是相配。
“我是老板,请问你们是……”
方文惕迎上去。
那时节除了军人和警察,其他国家工作人员都没有统一的制服。不过凭架势也看得出来不是普通的顾客。
“我们走向阳镇工商所的。我姓王。”
“这是我们王所长。”
年轻后生赶紧亮明那男子的身份。也不知道是正的还是副的。
“王所长,你好你好。”
方文惕赶紧掏出大前门来敬上。如今腰包鼓胀,方老板也阔气起来了。不单是来客人时敬大前门,便是自家,平时偶尔也抽大前门呢,当然经常抽的还是飞鸽。
王所长伸手推开,冷淡地道:“我不抽烟。”
这话就是当面撒谎,瞧他右手食指中指的指节熏得焦黄,明显是条老烟枪。不接方文惕的烟,是要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
那年轻后生也摆手谢绝。
“老板贵姓?”
“我姓方,叫方文惕。王所长千万别叫我老板,就叫小方吧。要不,直接叫方跛子也成……来来来,几位请进来坐,外头太阳太毒了……”
方文惕点头哈腰的,将几人引进店内。
无奈店面太小,几个人进来就有点转不开身。更兼连凳子都只有一张,却不知他叫人家坐什么地方?
“方老板,你这个修理店……啊,对了,叫利民电器维修服务部……办了手续吗?有没有到工商所登记?”
方文惕愣了,他是真不知道开个修理店还要办什么手续。
“这个,王所长,我不知道啊……”
“哼,你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敢开张营业?还敢买卖二手电器?”
王所长语气大是不善,脸色也更加阴沉。大约来之前,他已经基本摸了个底,清楚方文惕没啥过硬的靠山。当然,他不知道方文惕不住拿眼睛乱瞟的那个小孩,就是县革委柳主任的儿子。
我可是老早跟方文惕说过,不能向别人提起我的身份。当下扭过头去,只做不知。
方文惕无奈,只得硬起头皮来应付。
“你们是什么性质的单位?街道办的福利单位吗?”
王所长步步紧逼。
“不……不是,我私人的……”
“私人?嘿嘿,你知不知道,这是投机倒把?要坐班房的!”
王所长脸色完全黑了下来。
“啊……”
方文惕没想到问题居然如此严重,顿时慌了手脚,可怜兮兮的指着自己那条残腿:“王所长,两……两位领导,你们看,我……我一个残疾人,挣口饭吃不容易……”
年轻女工作人员动了恻隐之心,对王所长说道:“王所,他一个残疾人,也怪可怜的。”
“哼!”
王所长闷哼一声。
“要不是看在他是残疾人份上,早封了他的店,还让他开到现在?”
听他嘴里这么说,语气根本没丝毫和缓,就知道这小子铁了心要整治方文惕。只不知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原石马区革委会主任徐国昌可是调任了工商局的副局长。
要说区里的一把手调到县里当副局长,也不算怎么吃亏。但那只是对离城区太远的偏僻地区而言,一些偏远地区尤其是公社负责人,在乡下工作时间太长,确是心甘情愿降级调回县城。当时的基层生活,实在是太苦了。然而对于石马区这样紧挨县城的区公所,不存在这个问题。何况石马区又是仅次于向阳镇的重要区镇,历来一把手异动要么升迁要么调任极重要的县直单位,徐国昌这次调动,明显含有贬谪之意在内。我担心他是否得知一点内情,故意唆使这个姓王的家伙来捣蛋。
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应该暂时没人会注意到我这个小屁孩的存在。更加不可能利用我去打击老爸,我的年龄足以令得任何加诸于我身上的“政治阴谋”完全破产——拿一个不到九周岁的儿童说事,自己先就被钉死了!
就算方文惕自家承认,也无人相信这个修理店我占了一半的份额。
要不就是有其他同业的家伙看方文惕生意红火不顺眼,故意使坏。
打从“利民维修服务部”开业以来,老街其他几家修理店的生意受了不小的影响。毕竟向阳县的市场蛋糕太小,我们多吃一口,人家就要少吃一口。
眼下还是计划经济时代,不是市场经济时代,无法通过做大市场来整体提升效益。
相比起前一种可能性,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暗暗舒了口气。
这种级数的纠纷,解决起来不太难。
“方老板,跟我们走一趟吧。回所里去处理一下。”
王所长说着就抹了一把汗。
他妈的,这鬼天气!热得跟蒸笼似的。
方文惕迟疑着不肯走。他从未去过“公家单位”,真担心人家马上将他塞进班房,那可就惨了。看来他还缺乏应对这些事情的经验,让他去工商所见识见识也好。
我转过身低声对他说道:“拖过今天,晚上就有办法。”
方文惕顿时心中大定,知道我想好了应对之策,心领袖会地点了点头。
“蒋姐,你好。”
我再次出现在五交化公司门市部电器柜台前,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啊呀,柳俊小朋友,是你啊……”
蒋姐认出我来,又惊又喜。
其他营业员闻声望过来,脸上都露出温柔的笑容。
柳主任家那个自称会装电视机,一脚踹烂柜台玻璃的小纨绔,眼下在五交化公司可是大名鼎鼎了。严主任柳主任会不会护犊子尚不得而知,解英和阮指导的架势,可是有点纵容。要不,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眼睛都不眨就掏出二十块钱来丢地上(想来没有任何人会认为这钱是我自己赚的)?
自然,这二十块钱早就回来了,只不过不是回到我的手中,而是落进了老妈的口袋。孙经理弄清楚了我们的身份,焉敢当真拿那二十块钱去赔玻璃?
老妈老实不客气落袋,正眼都不瞧我一下,我倒也觉得天经地义,并不郁闷。人家生儿子操心一辈子,我妈生儿子操心两辈子,容易吗?
“蒋姐,我有事要找孙经理,他的办公室在哪里,能告诉我吗?”
有事求人,哪怕是很小一件事,我也变得彬彬有礼,不带一丝纨绔的味道。
“我带你去。”
蒋姐好不容易逮住表现的机会,焉肯错过。
五交化公司办公室就在门市部楼上,程新建不久的房子,虽然谈不上什么豪华装修,墙倒是刷得雪白,水泥地板平平整整,办公室的门都是刷红漆的,光可鉴人,瞧上去比县革委的主任办公室还气派。
县革委办公楼建成年头太久,木制楼梯上刷的红漆早就剥落许多,灰蒙蒙的,老气横秋。当然,如果硬要往脸上贴金的话,古色古香这个形容词,也是勉强用得上的。
孙经理的办公室在二楼最后一间,倒写着经理室的铭牌。门是虚掩着的,站在门外就听到里面还有女孩子咯咯娇笑的声音。
姓孙的家伙,该不会上班时间公然在办公室与女人吧?也太胆大了些!须知那年头,干部作风问题和日后的经济问题一样,是最致命的。不要说他一个小小五交化公司经理,便是严玉成这般县革委的一把手,沾上了作风问题也是绝对玩完。
蒋姐看来就是个傻大姐似的人物,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敲门,直接就将门推开。
这个动作让我对她的反感消除不少。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就是市侩一点,刻薄一点,倒也没啥坏心眼子。
还好,办公室内虽然有一今年岁甚轻的女孩子,乃是坐在孙经理办公桌对面,并无什么亲热举动。不然的话就太尴尬了,我的所谋也必定全然泡汤。
“孙经理,柳俊小朋友说找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