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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雪白的高级护士制服,上面披着紫红色短披风,派头十足。她原是一个买办家庭的小
姐,一直在美国教会办的中学、大学受的教育。她原先打算学医,但是终于为了自己认为
是走近路的打算——想很快地爬上医护界的首脑地位——选择了到燕仁医学院学护理的
前途。她心目中很少看得起一般的医生,认为自己知道得很多,但心里又有些看不起自己
这个职业。她相当笨,但总觉得自己很聪明,好表现自己的“干练”、“俏皮”,但时常
被她内心崇拜的丈夫所奚落。她在医院的地位实际上是靠贾克逊和她的丈夫所支持。
徐慕美(一进门)你们听!飞机又在头上转了。
刘玛丽南京来的。
徐慕美(凑热闹)空投呢!投的不是大米就是白面。
刘玛丽徐主任,找贾大夫吧?他在开会。
徐慕美你们看!(把挟着的一本精装的书递给刘玛丽,炫耀地)好吗?
刘玛丽(接过来欣赏着)Beautiful①!太好看了。
尤晓峰好看极了!
徐慕美我设计的。
刘玛丽(念)“贾——克——逊——大夫”。。(读不下去,指着)这是什么?
(笑)我的中文真坏。
尤晓峰(抢着读)“贾克逊大夫论文集”,“纪念贾克逊大夫来华办学二十
五周年”。
刘玛丽(恍然)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封面用中文,他一定会喜欢的。(翻开)
还有他的相片!哦,就用的是这张。
(三人都走到墙边贾克逊的相片前欣赏。
尤晓峰风度多好!
徐慕美(有意地)他自己最喜欢这张了。
刘玛丽(意在言外)你对老头子当然最了解了。
〔尤晓峰嘻嘻地笑了一声。
徐慕美(瞪尤晓峰一眼,转对刘玛丽)可惜纪念会取消了。
尤晓峰谁也没想到共产党会来得这么快,城已经围上了。
刘玛丽这有什么关系?他们打进了北平城,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打进
美国人办的医院。
尤晓峰再见,我还有病人。。。 Mary,有消息请告诉我一声。
〔尤晓峰走到门口,正好门被走进来的袁仁辉所打开,尤晓峰昂然走出。
〔袁江辉是江道宗和徐慕美的养女,二十岁的时候从一个美国人办的孤儿院中领回来的。
她一直住在江家,什么事情都做,什么气也都受过。后来,江道宗答应她到一个护士学校。。
① Beautiful——英语,意思是“美丽”。
去念了两年书,现在在燕仁医院做一个职位最低的护士。她有卅一二岁,生着一个方方的
脸,扁鼻子,面色黄黄的,有些雀斑。地老实,小心,不大说话,完全没有这个医院正规
的护士小姐们的派头。
袁仁辉(提着一个装满了东西的篮子走进来,对徐慕美)妈咪①,您在这儿!您要的东
西都买到了。
徐慕美(皱起眉头,厌烦地)谁叫你到这儿来的?
〔袁仁辉无语。
徐慕美护士衣服也不换!
〔袁仁辉把头低下。
刘玛丽(看看袁仁辉的脸色)你要听你妈咪的话。你妈咪从孤儿院救了你,你要
知道感激。
袁仁辉(取出钞票)给您换的美金,九十八块五。
徐慕美(收下美金,眼快地)那是什么?我一猜你就是买了大头了!(对刘玛丽,
仿佛袁仁辉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那样随便评论着)你看她笨哪,她倒懂得替自
己换大头。你看,两块钱!
〔何昌荃由外上。他是医学院细菌科的助教,毕业不久,是细菌科主任凌士湘大夫的得意
学生,二十七岁。从表面上看,他像是旧社会所谓品学兼优的人。说话不多,勤勤恳恳,
仿佛成天钻在实验室或图书馆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似的。实际上在入这个医院以
前,他便参加了进步的学生运动,受了革命的教育,是一个相当沉着和有热情的人。在医
学院的进步青年们中间,他有一定的威信,但不知为什么总不常提他的名字,仿佛故意掩
护着他似的。他在一九四八年春天加入了地下党,在围城期中最紧张的时候,是地下组织
中一个小的领导者。
〔他是江道宗教务长的外甥。他有一副宽宽的眉毛,沉静的眼神,现在他穿着实验用的白
罩衣,安静地走进来。
何昌荃(对徐慕美)舅母。
徐慕美昌荃,你来了。(对袁仁辉)外头什么样啦?
袁仁辉街上乱极了,尽是兵,铁甲车到处转。(停住)
徐慕美说呀!
袁仁辉粮食店都叫人抢了。新街口枪毙了两个人,说是共产党。
徐慕美共产党要来了,该你们过好日子了。(转向何昌荃,存心令人不快地)是不
是啊,昌荃?
何昌荃(对刘玛丽)刘小姐,我找江教务长。
〔刘玛丽下。
徐慕美(一边翻着袁仁辉的手提包,一边挑剔着)谁叫你买这种雪茄?你买错了!你
给。。 Daddy ①买的咖啡豆呢?〔袁仁辉拿出一包,递给徐慕美。
徐慕美(一闻)不对!这是假的!(还给她)
〔袁仁辉没接好,包落在地下,咖啡豆洒出一些来。
徐慕美真笨!白在我家养了这么大,就会吃饭,一顿三碗。
〔袁仁辉低下头去收拾,落下眼泪来。
何昌荃(冷冷地)袁姐没白吃你们的,你们要用老妈子还得给工钱呢。(低头
帮袁仁辉收拾)。。
①妈咪——袁仁辉是江道宗夫人的养女,他们照例使养女叫他们为妈咪(妈),用的是英文称呼。
① Daddy——英语,意思是“父亲”。
〔江道宗和刘玛丽上。江道宗是医学院的教务长,四十六岁。在这个医学院里,大约除了
贾克逊以外,最有势力的人就是他了,因为校长和院长都是有名无实的,贾克逊和他故意
请一些他们认为是好好先生的来充任,做招牌。他温文有礼,但又是阴气森森,如果和他
处久了,就会感觉到在他斯文的谈吐和言笑里面。总是有一种不可测的、不能使人相信的
心机。他在洋人的圈子里很红,会拍洋人马屁,为他们着想,但表面上冠冕堂皇,一丝也
不令人看得出来。他说话尖刻而聪明,有时又“热情”而“爽快”,对他的主子并不低声
下气,时常倒是故意离着贾克逊远远的,他笼络着一群他认为可以做喽啰的大夫们。对于
凌士湘他保持着“谦恭下士”的态度,口口声声称呼他是老前辈,实际上他是谁也不佩服,
他觉得他的前途是无限的。
〔他的出身是一个没落世家的子弟,家境很穷,他小时便很乖巧玲珑,在大学里遇见徐慕
美,费了很大的心机才把这个买办的阔小姐弄到手。他是得过他有钱的丈人的好处的。他
有些学问,在美国得过两个博士的头衔。但自从多年以前受了贾克逊的赏识以后,和他所
认为的美国有力量的人做了朋友,当了这实际上比院长还高得多的教务长,他渐渐对政治
的兴趣浓厚起来,觉得人应该有“抱负”,有“雄心”,对于学术也不甚钻研了。这个人
英文不错,还会两句旧诗,自己觉得很风雅很博学,高人一等,待人接物总要使人觉得他
有教养。
〔他身材适中,面貌白净,眉毛淡得几乎看不出。一对细细的小眼睛,看起人来就不肯放
过,闪着闪着,像是要把一切都吸进去的样子。他非常爱惜自己的“丰采”,穿着一身毛
质的潇洒的长袍,一尘不染,里面是笔挺的西装裤,皮鞋头是尖的,擦得晶亮。他是有惊
人的洁癖的。
江道宗(看见何昌荃、袁仁辉在收拾东西)怎么啦?
徐慕美没什么,咖啡豆洒了。
何昌荃舅舅。(转身对袁仁辉)袁姐,谢谢你昨天到病房来看我,我睡着了,
你给我的水果我都吃了。
袁仁辉(温和地)你还应该多休养两天,你看你瘦多了。
〔袁仁辉提着篮子走出去。
徐慕美(对江道宗,嘲笑地)我们这个外甥顶“正义”了,从小就这么“普罗”。
〔老张端着茶点从中门上。
老张可以进去吗?
江道宗(对徐慕美)你有事吗?现在里面休息了。
刘玛丽(对老张)去吧。
徐慕美休息了?(抢在老张前面走进内室)
〔老张端着盘子跟下。
何昌荃我们细菌系没有田鼠了,凌大夫很着急。
江道宗我知道。
何昌荃他今天一整天没在实验室,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事情。
江道宗(微感惊奇)哦?他到哪儿去了?
何昌荃不知道,说是找田鼠去了。(焦急地)外面很乱,他脾气又倔。。我
认为医学院不该让他这样的学者为这种事情操心!
江道宗(长辈的口气)你很爱护你的老师,这很好。我也是在想办法。怎么样,
你的盲肠炎完全好了?
何昌荃好了。
江道宗那好极了。今天晚上到我家里来吃饭吧!(和蔼地)这两天时局很紧
张,我很想跟你多谈谈。
何昌荃好吧。
〔凌士湘大夫由中门上。凌大夫是细菌系的主任,五十九岁,是一个老美国留学生。他的
出身可能是一个旧的书香世家。他考进清末的理工一类的学校,终于决定学医,当时多少
是为了科学救国,和一些有志之士想把泰西的科学传进来。他有一些人道主义的思想,多
少年来认为医学是救人的。他在美国也吃过很多苦头,半工半读,靠自己的努力学了一些
东西。他很自信,脾气倔强、耿直,但做起事情来有时显得很迂,也有通常一般学者的那
种心不在焉的神气。一般来说,他为人是十分热情的,不过不大容易看得出来;靠近他的
朋友都认为他诚实、忠厚、可靠,但是钻牛犄角,难以说服。在学生中他有很高的威信,
美国人贾克逊也倚重他,利用他,因为他在细菌学方面确有成就。
〔回国以后,他没有开过业,虽然他的医疗学问并不坏。他一直在教书,在凡个大的医学
院都授过课,最后来到此地,工作了将近十年。他妻子死得很早,只有一个女儿,叫凌木
兰,现在眼科读书。
〔他的面貌看不出像个学者,只有跟他常在一处的人才看得出他内在的风度。乍一看,他
倒有些土头土脑,像一个内地来的不出名的中学教员。他的面色有些灰暗,两鬓已经斑白,
短短的头发,稀稀地盖着他的大脑袋。他的眉毛很浓,有两三根突出来的灰眉毛盖在眼角
上。在他愉快的时候,他的眼神露出诙谐的闪光,但大部分时间他是显不出光彩的。他个
子高大,嘴唇厚厚的。粗糙的面孔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偶尔笑起来很慈祥,甚至于动人;
但是在愤怒的时候,他的神色是异常吓人的。通常的时候他走路是比较慢的,总像在思索
着什么,不认识他的人,往往会以为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
〔他穿着一身旧西装,有些单薄,拿着一件磨光了的黑呢大衣和一顶旧呢帽。
何昌荃凌大夫,你可回来了!你到哪儿去了?大家真着急了,你这么晚才
回来!
凌士湘(对何昌荃,不满意地)你又到这儿来了!我昨天还嘱咐你好好养病,可
是你今天乘我出门,又跑去做实验了!你去干什么?
何昌荃(关心地)田鼠找到了吗?
凌士湘你不要管。你开了刀,还没拆线呢。回到病房去!我要叫他们把你
这身衣服没收。
何昌荃(笑嘻嘻地)我在实验室看见你的饭盒子又冷了,别忘了叫他们给你热
一下再吃。
凌士湘走!走!走!不要噜苏了。
(何昌荃下。凌士湘把大衣挂在钩子上。
江道宗(赞叹地)我一看见昌荃,我就想起一个学者对青年潜移默化的力量。
昌荃的这点钻研精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