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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那个铁皮箱里吧?你怎么想起这事了?”
“我想看看枪。钥匙在谁手里?”
“钥匙从来都在老头儿自己手里把着。”南征警觉地看了和平一眼说,“我可告诉你啊,别打那些枪的主意,那可是老头儿的命根子。”
“什么命根子不命根子的,人都到这份儿上了,还能顾得上那玩意儿。我看呀,反正那些枪放那也没用,不如……”
南征停下脚步,扭头望着和平,一字一顿地说:“和平,你给我听好了,不经老头儿允许,谁也不能动那些枪!”
“要是老头儿再也醒不过来了呢?要是老头儿从此变成植物人了呢?”
南征恶狠狠地瞪着和平说:“只要爸爸这口气还在,就不许动他的东西,尤其是那些枪!”
和平仰着脸,面无表情地回望着南征,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南征的话,只是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几下。
·9·
马晓丽 著
第九章
1
我怎么说来着?我就知道和平这小子不会就此罢休!他既然盯上了那把“鲁格08”,就会不惜代价、想尽一切办法把它弄到手。这小子心里头掖着股让人害冷的狠劲,只要需要,就是让他把亲娘老子卖了,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的。
幸亏我对陆秘书早有交待,幸亏我写了份东西把这些枪的去处做了安排。要不然我这会儿还能安安生生地躺着?
一个护士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给我挂上了一大瓶子药水。我问她,丫头,这药水是管什么的,怎么整天挂个没完?她不理我,又去观察我那些“生命指征”。我说丫头你不用看那玩意儿,那玩意儿不顶用,是糊弄人的。她不听我的,还认认真真地把那些数字记下来。我说你这丫头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她就转过身,径直走到我跟前,俯下身看着我。我还以为她要和我说话呢,结果她却突然伸手扒开我的眼皮子,用手电筒使劲往里面照。我说丫头你这是干什么?她不吭气,又扒开另一个眼皮子照。我就不高兴了,我说你当我这是窟窿眼儿啊,还用手电筒往里照?这是眼睛,谁的眼睛经得住你这么乱晃!她竟毫不理会我,自顾自地照够了眼睛,又像掀麻包似的把我翻了个个儿。我说哎哟下面那条腿压住了,你得给我把它抽出来。她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我的火立刻就顶到脑门子上了,在后面大喊,你给我回来!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就听有人在旁边“吃吃”地笑。
谁?!我惊问道。
是我。那人声里带着笑回答。
油娃子呀,我松了口气,你啥时来的?
有一会儿了。
怎么没听见动静?
我躲在一边,看你像个麻包似的被那个小丫头摆弄来摆弄去的,怪有意思哩。
你这个家伙,还怪有意思?你上来试试?
别喊别喊,喊也没用。刚才你一个劲儿地朝着人家大喊大叫的,其实人家根本就听不见。
怪了,你怎么就能听见呢?
你也不想想,我跟他们一样吗?他们是用耳朵听,听的是声。我是用心听,听的是意。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不一样。那我呢?我算是怎么回事?我咋什么都能听见什么都能看见呢?
你呀,怎么说呢?油娃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才说,就算是暂时处在中间吧。
中间是什么意思。
中间是两界之间的一个过渡。
过渡?就是往你那边过渡吗?
不一定,也许能过这边,也许还能回那边,就看具体情况了。
得过渡多长时间?
不好说,有的人时间长,有的人时间短,也要看具体情况。
这他妈的还不磨叽死人了,要死要活痛痛快快的多好,非要在中间过什么渡!老子历来主张不当左派就当右派,什么时候当过中间派?
油娃子看了我一眼,悠悠地说,汉娃子你还别嘴硬,谁也不敢说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在中间地界游荡几回……
我立刻就气短了,放低声音说,油娃子你还在怨我?
不,油娃子一笑,无因无果,有因有果,凭啥怨你哩?
2
油娃子一路哭着跑来,两个眼睛揉搓得红瞎瞎肿胖胖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喊道,西路军败……败了,两万多人啊……全没了,军长政委都……光荣了……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我手里的饭碗“呱哒”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们都哭了,特别是我们这些从红四方面军来的人,哭得呜呜的。西路军里有许多我们熟识的人,有些还是同乡,是当初一起结伴跑出来参加红军的,我们曾经在一起出生入死打过多少恶仗啊!大家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么多的好兄弟呀,咋一下子就全完了呢?
后来就开始了对张国焘错误的批判。一开始还没啥,我们虽然是红四方面军出来的,是张国焘的部下,但并没觉得自己和张国焘的错误有多大关系。我们也和大家一样义愤填膺地声讨张国焘企图分裂红军、另立中央的错误行为。但渐渐地形势就发生了变化,开始在红四方面军的人里面抓张国焘分子了。
我在张国焘警卫队干过,人家自然就认为我比别人跟张国焘更近便。其实张国焘警卫队的人多了,能贴身跟在他身前身后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像我这套号的根本就靠不上边。但我那时讲话不过脑子,不像油娃子那么精细。我一高兴就顺嘴胡咧咧,吹红四方面军如何兵强马壮,武器装备如何精良。还说中央红军穿没个穿样,装备没个装备样,和红四方面军比,简直就像俊媳妇旁边站了个懒婆娘。事后想起来,我当时那样讲是有点过分,没个章程。但这些话都是我刚到中央红军时讲的,那时人家听了虽然心里不舒服,也不会跟我认真计较。可这会儿要清算张国焘了,这些事就被重新勾起来了。
黄振中首先站出来揭发我,说我是张国焘分子,说我至少也是张国焘的徒子徒孙。他揭发我的主要的罪证是,说我曾经给他讲过,当时毛泽东连招呼都没给张国焘打一声,就连夜悄悄走了。
黄振中说,周汉这明明是在扯谎!他这是替张国焘分裂红军找借口,是贬低毛泽东同志!
我一听就不干了,蹦着高喊,谁扯谎谁是王八犊子!
黄振中说,谁扯谎?就是你扯谎!毛泽东同志怎么可能不打招呼就走了呢?
我说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没打招呼,反正第二天我们去一看他们头天晚上就连夜撤走了,连个人影都不见。
黄振中说,周汉,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不思悔改,还想继续做张国焘的徒子徒孙!
我说,放屁,我才不想当他的秃子秃孙呢!
大家就哄笑起来。
一看弄成这样,队长就赶紧吆喝着把会散了,安排油娃子下来做我的思想工作。
油娃子急赤白脸地冲我说,汉娃子,你怎么还浑讲呢?
我说我没浑讲,我讲的都是实话。
油娃子说,你糊涂,实话可不是啥时都好随便说的,你当这是种庄稼呀,种下个啥就长个啥?这是斗争哩,你种下个豆豆,说不准长出来的是个胡蜂,会蜇死你哩!
我说,不管怎么说讲实话都没错!
油娃子说,汉娃子你真是个死脑壳,你连这都不懂,但凡在小事上讲实话都没错,可在大事上就不能事事讲实话了。
我说,油娃子你才是浑讲呢,对党忠诚就是要对党讲实话,大事小事都讲实话才对。
油娃子说,比如现在的具体情形是路线斗争,一个路线是党,一个路线是张国焘。明摆着张国焘另立中央搞分裂是错误的,如果你讲出来的实话对张国焘有利,不就是对党不忠诚了吗?所以呀,这个实话就不能讲。
你别说,油娃子这家伙拐来拐去说的还真有点道理。我说,那你说我该怎么讲?
油娃子见撬开点缝了,立刻高兴地指点我道,你不要再提两河口那回事了,你得讲张国焘后来说死不让你跟中央红军走,还吐了你一脸大萝卜哩。
我说油娃子你是知道的,张国焘当时没讲话呀。
油娃子说,他吐你一脸大萝卜不就等于讲话了吗?他那是在心里发狠哩,你就把他在心里说的那些狠话替他讲出来嘛。然后,你再说你当时就看出他有问题,所以没听那套,坚决跟他划清界限跟中央红军走了。
我惊道,油娃子你这是叫我扯谎呢。
油娃子很严肃地对我说,汉娃子你听好了,这不叫扯谎,这叫斗争策略。策略懂不懂,策略就是怎么对党有利怎么说!
我立刻就没牙啃了。
后来,我就强按着自己的头照油娃子的话说了。但我不像油娃子说的那么溜道,嘴像拌蒜似的直打磕巴。我边说边偷看了一眼黄振中,黄振中一脸的惊讶、怀疑,正死死地用眼睛探我呢。我当时就慌了神儿了,脸呼啦一下红到脖根,臊得恨不得把脑袋瓜窝到裤裆里去。
这以后,果然就再没人翻翻我是张国焘分子了,黄振中也再没说我是张国焘的徒子徒孙揪住我不放了。直到后来看到我身边的张国焘分子一个个被绑着抓走,被关起来审查,我才彻底醒过味儿来。真悬啊,要不是油娃子我差点站到党的对立面去了,要不是油娃子我这会儿不定冤成啥样了。还是油娃子有章程,我想,照油娃子说的做就对了,这样做不管是对党还是对自己都有利呢。
3
好多事啊真就没法说,你觉得你弄通了一个道理,以后就照这个道理去做了,可一样的道理,一样的做法,结果却能差出十万八千里。谁能想到起初我照油娃子的理做把自己救了,后来再照油娃子的理去做反倒会把油娃子害了呢?
还真让油娃子说着了:种豆豆种出个胡蜂,把自己给蛰死了。
啥时候想起这事儿啥时候心惊。抗战初期,我们团长在一次战斗中负了重伤。那一梭子子弹是从下面横扫过来的,整整齐腿根射中了团长的下身。鬼子在后面猛撵,我和油娃子抬着团长眼瞅就跟不上趟了。政委李冶夫一看不行,就命令我俩和团长一起躲进山洞,避过风头后再去追赶部队。李冶夫临走时把眼睛瞪成牛卵子样,说我把团长交给你俩了,你俩就是自己死在半道上,也得把团长给我送到地方!
我们在山洞里躲了整整两天。这两天里,团长遭的那份罪就别提了。团长是个硬汉子,平时受伤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但这回不一样,除非昏死过去时他还能安静一会儿,只要一醒过来就疼得浑身发抖,牙巴骨磕得山响,眼珠子暴凸着像要冒出来一样。实在受不了就满地乱滚,我和油娃子两个人都捂弄不住。油娃子就喊,团长,你得坚持住呀!只要你坚持住,我们就是拼死也要把你送回去!团长就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满怀希望地看看我们,然后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单音,我们就赶紧把一截卷好的绑腿塞进团长嘴里。团长死死地咬住那东西,咬得脸都变了形,汗珠子顺着抖动的身子哗哗往下直淌。不知道过多长时间,团长浑身一松昏死过去,我和油娃子这才能缓过气来,赶紧流着眼泪把团长摆平放好,把咬得稀烂的绑腿从团长的嘴巴里掏出来。那情形真叫人难受,抓心挠肝地揪着心,比伤在自己身上要痛苦不知多少倍。
第三天早上,我和油娃子醒来时,发现团长早已醒了。奇怪的是团长不仅没发病,反而却静静地倚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