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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唇边的笑意渐渐凝固,她蹲下身子,双眼直直地瞧着躺在那里的人,周围的声音好似都消失了一般,一瞬间,脑子好似空白了一般,呼吸凝止,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身上从伤口出沁出来的鲜血,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她不敢欢喜,怕那欢喜被现实惊碎;亦不敢哀伤,怕那哀伤带来可怕的结局。她只能让自己的心空空如也,一步一步,朝那个方向接近。
漫天飞絮,似花飞花,无声地飘落。
披风那样单薄,躺在上面的人,如何经得起这样的寒冷。
瑟瑟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掀开盖在那人身上的狐裘。待瑟瑟看清了狐裘下的人,她蓦然瞪大了眼睛,再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
泥血斑斓的衣衫已化成一条条的碎布,好像是被鞭子抽烂的,再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血凝固成坚硬的暗红,浸染着破碎的衣缕,黏在那人身上——或许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只是一团没有生气的血肉,还勉强保持着人的形状。无法蔽体的破衣露出的肌肤层叠着千百处伤痕,烫伤、鞭伤、刀伤……满目所及,全身已没有一处完好。墨发,大约之前是湿的,已和着血水,一起冻成薄薄的冰壳,连同飞扬的雪花,遮住了他的眉目。瑟瑟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将那层积雪和红冰抚落,展露在她眼前的,是一张烫伤遍布的脸,根本就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辨不出本来的面目。
这个硬邦邦的,血肉模糊的,没有气息的人是谁啊?
夜无烟又在哪里?
“璿王呢?璿王在哪里?”瑟瑟回身,唇角扯了扯,木然的脸上,绽出一抹僵硬的笑意,轻声问身后的护卫。
“王妃,请节哀!”那个护卫居然声泪俱下恭恭敬敬地对瑟瑟说道。
“节哀,我节什么哀,璿王呢?”瑟瑟一转眼,看到了立在最外围的云轻狂。
茫茫飞雪,云轻狂就站立在屋檐的最边缘,高处风本就很烈,将他的衣衫扬起,带着一股萧索凄凉的味道。
她快步走到他身侧,冷声问道:“云轻狂,璿王呢?你们把他救到哪里去了?”
云轻狂回身,瑟瑟惊了一跳,她从未看过云轻狂脸上,有这么可怕的表情。是的,可怕!悲伤的可怕!他瞧了一眼瑟瑟,良久没说话。
要他说什么呢?
节哀顺变?!抑或是什么——死者已矣,生者珍重!?
不!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瑟瑟,嘴唇颤抖,良久,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轻狂!夜无烟呢?你再不说话,我就杀了你!”瑟瑟冷冷说道,伸手握紧了手中的新月弯刀。
云轻狂凝视着瑟瑟眸中的怒色,他一言不发,缓步走到那个血肉模糊的人身前,跪了下去。
“云轻狂,你告诉我,这是谁?”瑟瑟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唇边兀自挂着那抹强行挤出来的浅笑,试图用笑容压住心底突然涌上来的恐慌。
云轻狂回首,眸光凄凉地望着瑟瑟,低声说道:“飞扬是从关押璿王的牢房将他救出来的。”
从关押他的牢房救出来的,就一定是他吗?
不!!!
这个人绝对不是夜无烟!
夜无烟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
他是何等的风流俊雅,不是白衣飘飘,便是锦绣华服,衣襟上绣着精致的花纹。那样高贵那样飘逸,又怎么会是这般毫无生气的样子。他又是何等的清绝俊美,怎会,怎会是这样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夜无烟怎么可能会死!?
他那么强,怎么会,怎么会死?!
她不相信,这绝对不是他!
瑟瑟忽然记起,夜无烟的左肩,曾经被她咬过,留下了一道牙咬的疤痕。
瑟瑟紧紧抿着唇,牙齿几乎将唇咬破。她伸指,掀开他左肩处的布片,借着雪光,她看到,裸露血左肩处,有一处狰狞而可怕的烫伤,纵然是有疤痕,也根本就看不出来了。
他不是的!
“云轻狂,他根本就不是你的主子!”瑟瑟定定站起身来,缥缈地笑着,“他左肩没有疤痕!没有那道疤痕!”
云轻狂悲悯地抬头,凝视着瑟瑟脸上那轻轻浅浅的笑,那笑让她看起来格外的凄美。
人,已经伤成这样了,哪里还能找得到疤痕,就是有,也已经被新的伤覆盖了,哪里还找的到。
“他的右腕的骨骼有骨折的痕迹!”
“骨折,骨折怎么了?”瑟瑟冷笑着问道。
云轻狂梦呓般地说道:“当年,王爷一掌错将你拍下悬崖,回去后悔恨交加,便将自己的右手断了。”
夜风似乎突然冷冽起来,刺骨地冷,带着十足的寒意,呼啸着剜过脸颊,无孔不入地钻入到她的骨缝中,生生地疼。
她从来不知,他的右腕曾经断过。
因为错将她拍下了悬崖,所以便折断了自己的腕骨。怪不得他会左手剑,想必是右手受伤时,习练的。
瑟瑟呆住了,心里面有一个琥珀般坚硬的部分碎了,碎成细末,碎作尘埃,纵然悬崖撒手之时,她也不曾感到这般绝望。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不信,在这一刻被激的七零八落。
窒息的感觉袭来,眼前一黑,她摔倒在积雪遍布的屋檐上。
好冷啊,她从来不知积雪的冷是这样的彻骨,缓缓沁入她的肌肤,侵入到心中。
她狠狠地咬住唇,从雪地上爬起来,伸手抱住那已然僵硬的再也没有气息的身子,她用狐裘紧紧地裹住他,祈求着这最后的温暖,能让他醒转来。
刑场上,他策马而来,将她救了出来,把她如死水一般的心激起了涟漪,激起了浪潮,而他,却不声不响离开了她,永远地离开了她。
何其残忍!
她傻傻地在璇玑府里等待,她带着这支军队苦战,其实她根本早就知道他以身相代必定有来无回,她只是在渴望获得一次侥幸的意外,让他们的爱还有一线生机。
可命运终不会始终眷顾,在她一次次挥霍了机会之后,迎来的是他血肉模糊的尸身,她甚至再没有机会看一眼他的面孔,唯一能够辨认他身份的标记,居然是他为她折断的右手。
从进香途中的狭路相逢,到璿王府内的冷然相对,从临江楼上的一曲和鸣,到烟波湖边的柔情万种,从黑山崖下的挥刀断情,到水龙岛上的离愁待诉……
如果上天不愿给他们相处的时间,又何必要给他们相爱的机缘……
他静静地躺在她怀中,就像在春水楼中,相拥着一夜安睡。那时他们只道这不过是生命中最寻常的一夕,浑不知此后便是生离与死别相续。而那淡淡的幸福,纵然是倾尽人力,也再无法追回。
泪从眸中涌了出来,她倔强地止住了。可是,痛楚可以狠狠的切断吗?
不能!
她起身,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似这寒夜的冰雪,冷的没有温度。
“是谁,究竟是谁这般折磨的他?”她冷冷地,咬牙切齿地问道。
“属下听牢里的犯人说,是夜无尘那个狗皇帝。”身侧的一个护卫说道。
瑟瑟梦呓般地笑了笑,轻轻地将夜无烟放在屋檐上,又温柔地盖住他。
她起身,凝立在屋檐上,眯眼,居高临下,看着底下的战团。夜无尘面前有几员身着盔甲的大将,还有几十名身着禁卫军服饰的皇宫高手。铁飞扬被莫寻欢缠住了,根本就冲不进去。
瑟瑟攥了攥拳头,望着那无数个向这里冲来的兵士。足尖在屋檐上一点,身子一弹,在屋檐上连纵,最后足尖点在树干上,摇落一树的积雪。
“护驾!”有兵将看到从天而降的瑟瑟,吓得高呼起来。
瑟瑟左手一挥,无数根银针从袖中激射而出,一声声惨叫,冲上来的兵士皆被刺中了穴道。
几员身穿盔甲的大将前来阻挡,瑟瑟拔刀,新月弯刀的寒芒在空中掠过,真气将漫天雪花激的向前斜斜飘去。用了数十招,便将几名大将击败,冲到了夜无尘的面前。
她挥刀向夜无尘砍去,斜楞里一道刀光向她肩头刺来,她不躲也不闪,依旧向夜无尘的脖颈砍去。一击而中,而她左肩也受了一剑。
幽冷的刀光闪过,夜无尘吓得闭上了眼睛,刀锋擦着他的脖颈掠过,疼痛袭来,那一瞬,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保护着他的侍卫看到他脖颈鲜血横流的样子,也吓得呆住了。
可是,他并没有死,他还能呼吸。
她的刀,只差一线,便割断了他的喉咙。她那一刀本能杀了他的,可是,却偏偏没杀他。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眼前又是一片刀光,左臂又是一痛。然后是右臂,再是前胸,大腿……每一次刀光闪过,他身上就会多一道伤痕,不算深,不足以致命,然而却疼的厉害。不一会儿,他的身上,便伤痕遍布,明黄色的宫装,已经被鲜血浸染。
他乍然明白,这个女人,不是不杀他,而是,要先折磨他。她是,在为夜无烟报仇!
夜无尘一向瞧不起女人,而眼下,他被眼前这个女子彻底的震撼了吓住了。
这个女子,似乎是不要命了,不!确实地说,她就是不要命了!
她想死!
他的侍卫向她发招,能躲过的她躲过了,躲不过的,她索性不再躲,依旧向他发招。
他的身上有伤,她的身上亦是同样!
夜无尘望着瑟瑟冷绝的表情,他不知到底哪一刀会结果了他的性命。
他彻底的怕了!
他是皇上,是一国之君。可是,他终究颤抖着说道:“你不要杀朕,朕真的没杀夜无烟!朕听到你们攻了过来,朕是要拿他做人质的,怎么还会傻的去杀他。朕也不知他怎么会死,真的不是朕杀的他!”
可是,瑟瑟哪里信他的话。清冷的眸中寒意忽盛,刀光,直直向着夜无尘脖颈上斩落。
一道剑光,从一侧忽然探出,生生接过了瑟瑟这一招。而来人,却被刀气所及,向后蹬蹬退了几步,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瑟瑟心中大怒,这个人竟然阻住了她的致命一招。她定睛看去,来人一袭紫袍,分明是嘉祥太上皇的贴身护卫的服饰。
就在此时,耳听得有人高喝道:“太上皇驾到!太上皇驾到!”
那喊声贯了内力,声音虽不大,却传到了每一个人耳畔。
一瞬间,酣战的双方兵将看到前方浩浩荡荡来了许多兵将,正是围困璇玑府的兵将。队伍前方,有一匹白色战马,马上之人,身着明黄色龙袍,正是按理说应该重病卧床的嘉祥太上皇。
嘉祥太上皇的余威显然比夜无尘这个新帝要威慑力要高很多,那些兵士看到他现身,都不知不觉停止了酣战,几员大将慌忙走到他身前,施礼跪拜。
嘉祥太上皇命令身侧的侍卫将瑟瑟团团围困住,他冷冷说道:“来人,把这个弑君的女子先擒住!”
瑟瑟执着新月弯刀,忍着伤口的剧痛,冷冷而笑,眸光却依旧紧紧盯着被护卫们护着远离她的夜无尘。
夜无尘,算你命大!不过,她不会放过他的。
“太上皇,不可啊!”韩朔听到嘉祥太上皇的命令,哀声求道,“太上皇,您现在应该擒住的人,是伊脉国的贼子,莫寻欢!”
嘉祥太上皇看到夜无尘已经平安地被侍卫们护着退去,松了一口气,可是,再让侍卫们去寻莫寻欢,却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铁飞扬原本和莫寻欢一直对决的,在听到嘉祥皇帝要对瑟瑟不利,他逼退莫寻欢,跃到了瑟瑟这边,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