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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她第一次自杀,事前几次都被我发现,阻止了,那个时候,心理医治还不受重视,我只觉得她心里有结,以为慢慢就会自动解开了,其实,她是换上了抑郁症。”
这倒是让汤辰飞吃了一惊,但他不动声色。记忆力,妈妈有点内向,话很少,没有朋友,不上班的时候就呆在家里。
汤志为神情疲惫“那年春天,我发现她在抽屉里偷藏了一瓶安眠药,我不得不把这事告诉你外公外婆。我在刑警大队工作,接到任务就得出门,你又小,我没办法时时刻刻看着她,你外公外婆把她接回去住,她似乎很正常。于是,他们就让她回家了,她如常工作、做家务、接送你上学放学。我心中暗自欢喜,以为他好了。就在一个月后,她值夜班,她把同事支开,不知用什么办法,她偷带进一小瓶汽油,倒在值班室的床上,然后点燃,门窗都被她在里面插上,她终于如愿以偿。”
汤辰飞脸上找不到一丝表情,仿佛在听一个枯燥无聊的故事“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冷冷的问。
汤志为脸上掠过一丝难堪。
付燕替他回答:“我们是在你妈妈去世的那年认识的。学校有孩子失踪,你爸爸来学校调查,他隐藏在眼底的痛楚是我所熟悉的,无力、无奈、无助,不能言、不想言,不知道明天等着的又是怎样一个意外,我们很自然的攀谈。他向我倾诉,我认真倾听。他压力太大了,他必须找个地方呼吸,我们真正谈到感情,实在你妈妈去世之后。”
时间像蜗牛般缓慢爬行,在空调机嗡嗡声之中,窗外的雨打了起来,滴滴答答拍打着窗沿。
汤辰飞转过身去,许久,他吸足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
有一次,汤志为的几个同事来家喝酒,几个人都醉了,有一个拍着汤志为的肩,大着舌头:“志为,你真的。。。很强悍,兄弟佩服,亲自处理。。。大嫂那件案子,别人都不知道真相吧!放心,兄弟会替你保密的,对谁都不说。。。”
不久,汤志为就把付燕带回了家中。
这二十多年,他一直想问汤志为什么叫真相!他没有勇气,当血淋淋的真相被揭开,他又能怎么样?
没有妈妈,他看上去并没有失去什么,求学、做官、经商、玩风月,哪一项都是玩的有声有色,但他的心一直是空的,冰的,什么都填不满,暖不了。后来他实在撑下去,他发现只有让付燕和汤志为同样疼痛,他才能有片刻安宁。
“很晚了,你们该回家了。”他听到自己平静无波的声音。
“你告诉我,眼前这个局面你要如何收场?你别以为这世上真的有滴水不漏的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汤志为痛心的嘶吼。
“你过来就想问这个?”他笑了,笑的天真无邪。
“辰飞!”汤志为一口气堵在嗓子口,上不来下不去,翻着眼睛,咳得两眼都是泪。
“我的事我兜着。”汤辰飞轻描淡写回道。
“是那个酒保做的是不是?你让他出来,不会被判死刑,做几年牢,我们养他全家。”
汤辰飞倏地一怔,空洞的心摇摇晃晃,眼角涨涨的。从汤志为察觉他做的事后,提前退居二线,替他辞了职,这是变相的惩罚,其实也是一种无奈的包庇、枉私。刚刚汤志为又说出那一番话,已经把自己的尊严与人格降到了极点,只是因为他是他儿子。
在亲情面前,英雄只有气短。
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呢?哦,抽刀断水水更流,血缘是斩不断的。
“你出国待几年,读个书或者到处走走,把心整理好了,再回来。”汤志为说到“其他的事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他怎么样?”
“他没有发病,你满意了吧!”付燕尖锐的回到。
“不可思议的一个人,不像是你和那个专家生的。”他喃喃自语。
“志为,咱们回吧!”付燕扶起汤志为。
汤志为哀求的看着汤辰飞,语重心长“辰飞,爸爸没你想象的那么有能耐,凡事有个度,我并不是刻意瞒你,而是你那是太小,我怕你不能承受。”
“其实你那时陪她比陪妈妈多。我能理解,你的心太累,和他一起,你会轻松点。”汤辰飞向后拂了拂头发,为自己的深明大义感到有趣。
多少个夜晚,他看到妈妈把饭热了又热,坐在沙发上等着汤志为。一等就是一夜,终于忧郁成疾。也许汤志为没有在身体上背叛妈妈,但他的心大概早就飞了。外面工作辛苦,家有病妻,他会说他只是需要一个红颜知己。所谓红颜知己,就是一个与你在精神上、灵魂上平等,关系达到深度共鸣的女性朋友,比朋友多一点,比爱人少一点,这样的关系很圣洁、高尚、不可亵渎。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呵呵,汤辰飞哑然失笑,逐客的眼神明显。
生活本色就存在着大片的灰色地带,不是很多事和人都可能以黑和白来分清。
汤志为重重叹口气,落寞的看了看汤辰飞,由付燕扶着,走了。
4。
汤辰飞把顶灯熄掉,他打开音响,继续把刚才那盘竖琴的下半盘听完。真的是天籁之音,心田再次缓缓宁静。
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又取了只杯子,坐到窗前,喝酒听雨。
夜色在雨声中一点点加深,整个世界都湿了。
曙光漫进室内,汤辰飞睁开眼,他竟然趴在桌上睡了大半宿。雨还在下,雨势很大,湖南的云层压在城市的上空,宁城典型的七月仲夏天气。
他抹了把脸,去洗手间冲凉。镜子里的人身材修长体格健壮,头发有点凌乱,眼中隐隐浮荡着几根血丝,不为人察的沧桑在他脸上悄然而至。看似去似乎是潦倒,蛋疼的女伴们肯定会说是霸气之余多了一份成熟之美,很性感。
他很认真的烤面包、煎鸡蛋。营养丰富的早餐可以让人一整天充满活力。接着,他破天荒的给自己煮了杯咖啡。
他的朋友们对于猫屎咖啡很推崇,他受不了这名,也受不了那股味,他钟爱巴西产的咖啡豆,经过南美洲芬芳热烈的阳光照射,咖啡浓香醇真。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吃完把杯碟扔进水池里,留着钟点工收拾,而是一一洗净、擦干,方纪柜中。
换衣出门前,他打开电脑,仍然没有邮件。
他怔了怔,走进卧室,从柜顶上拿下一只小型的行李箱,装了两身换洗衣衫。然后,他换上了一身正装,他喜欢的烟灰色西装,湖蓝色波纹图案的领带,墨绿的小牛皮皮鞋,好像他即将要出席某个会议。
手机搁在茶几上,他看了看,没有带上。
还是路虎开起来爽,他打开路虎的车门。
烟雨蒙蒙,雨刷摆个不停,才能勉强看清外面的路。离上班还有一个点,孩子们又都在假期,主妇们这样的天气懒得出门采购,马路显得比平时宽敞。
他很快就上了过江大桥,就在下坡时,他突地在下个路口往回开。
他去了戚博远居住的那个小区,听说那套公寓准备对外出售,价格定得很低,问津的人很少。中国人其实非常唯心,很在意风水一说,这等于是套凶宅。
他熄了火,雨水很快模糊了视线。
认识戚博远的妻子前,他已经观察了她近两个月,那个女人被岁月摧残的像一抹弱柳,稍微风吹草动就能折断。
他是在一个黄昏与她在小区门口相遇。她拎着两大袋东西,瘦弱的肩耷拉着,他上前接过她一个袋子,向他打听戚博远家住哪里。她当时就愣住了,你谁呀?他自我介绍,我是戚工前妻付燕的继子。
她立刻变了脸色,我才是戚博远的妻子。
他忙笑道,哦,原来是阿姨。
你是骗我的吧,她可怜巴巴的问。
这种事能骗人么,难道戚工没和你提起过!他们一直都很相爱,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分开了。
她一下子就垮了,她对戚博远的爱被时光打磨的虽然不成样,但那仍然是她甘愿付出的全部价值。甚至为了和他有共同语言,他大把年纪,还跑去学电脑。
难道这些年他根本没有病,他一直在欺骗我?
你亲口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他要是犯病,怎么办?她慌乱无措。
他同情而又诚恳的说,我教你个办法试探他是不是真有病,如果没有,你正好质问。
真是个挺聪明的女人,一点就通,悄悄把他送的付燕的照片拷进戚博远的电脑里。
那条,他在网上看到戚博远杀妻案的新闻,他一声叹息,戚博远的表现没让他是我。能够死在所爱的人手中,也是一种幸福。以后,她不必再疑神疑鬼,患得患失。
晚上,他特地打了个电话回家,钟点工阿姨接的,说付燕病了,在床上躺了半天。
有几缕阳光从厚厚的云层里漏了下来,但雨并没有减弱,这就是传说中的太阳雨,汤辰飞双手合十,默念道“走好!”然后重新发动了引擎。
路虎一直往前驶去,十字路口,一律左拐,很奇怪,这样子也能开到拘留所,可见有些缘分是注定的。
他把车窗摇下半扇,隔着密密的雨帘看向拘留所的大门,当然,钟荩的身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汤志为用什么样的方式让她出来,还得做一大番文章,以后,她是不能在检察院待下去了。换个工作也好,她不适合做检查官,她是聪慧,但没一股狠劲。
莫名其妙,他想,如果她不是钟荩,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与他相亲的女子,他们的关系会发展成什么样?
没有可能发展的。她不是钟荩,他就不会和她相亲。他从来就没指望过任何女人能带给她真正的快乐与幸福。
爱情,痴人说梦而已。
阳光又躲回云层里,远处雷声隐隐,雨又大了。
一串水花溅起,银色的凌志噶的在路虎边上停下,一个身影从里面冲了出来,跑进了拘留所。
没打伞,头发蓬乱,衣衫皱皱的,给人的印象很不佳。
是那个卷毛律师,这么早就来看钟荩了,真挺仗义的。汤辰飞嘲讽的挑了挑眉,松开手,路虎慢慢往前滑下。
一把黑色的大伞挡住去路,伞下的人对着他微笑挥手,脸上写着,嗨,我等你很久了。
汤辰飞下意识朝后面的行李箱看了看。
车门拉开,抖落一伞的雨珠,“对不起,把你的垫子弄湿了。”那人抱歉的说道。
“我以为你会打电话给我的,凌瀚!”汤辰飞的心奇异的安定下来。
“面对面更方便交流。”凌瀚用指尖擦拭着窗玻璃,拘留所立出来一小警员,东张西望的,像在等谁。
“要不要进去看看她?”汤辰飞问道。
凌瀚摇头“我们走吧!”
他没有说去哪,汤辰飞也没问,仿佛路虎认识方向。路上的车和人都多了起来,渐渐有点堵。
“吃过早饭没?”汤辰飞扭头问凌瀚。
凌瀚笑笑,目光凝在后视镜上,拘留所已经看不见了。“我以前经常不吃早饭,但我怕钟荩跟着我学,我才坚持每天都吃。”
汤辰飞撇嘴“她不怎么吃糕点。”
“她只喜欢海鲜饼。”凌瀚眼中溢满温柔。
“我们这样说她,她耳朵该发烫了。”
“会打喷嚏吧!”凌瀚抬手抹了抹衣领,发觉车在向郊外开去。
岩土的站台挤满了人,一把把伞像花朵似的绽放在雨中“我很久没这么悠闲了。”汤辰飞说。
凌瀚淡淡回道“和你相反,我已经悠闲很久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专注的看着雨刷摆来摆去。
弯道多了起来,转的起伏很大,远处山峦隐隐。
“那是梅山,山上植满了梅树,因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