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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荩记得那晚围巾似乎掉了。从“小屋”出来,她只感到围巾像绳索,紧得让她无法呼吸,她就扯掉了。
记忆出错了吗?
“辰飞说明天还来,你一定要留他在这吃饭。当然去饭店是很好,但我想他爸爸工作那么忙,他很少有机会吃到热热的家常饭。”方仪说道。
“他爸爸?”钟荩不解,“你们认识?”
方仪笑了,“省公安厅的汤厅长,你不认识?”
钟荩真不认识。
站在一旁的钟书楷接过话:“南京人认识汤厅长不是因为他官大,而是因为二十年前发生的一桩杀人案。那时汤厅长还只是刑警队的队长,辰飞妈妈在农场工作。有天晚上他妈妈值夜班,不知道什么人闯了进来,残忍地杀害了他妈妈,最后还放火灭迹,这桩案子至今都没侦破。辰飞当时不会超过十岁,很小呢!唉,可怜的孩子。”
钟荩突地打了个冷战,她想起在饼屋与辰飞见面时,辰飞曾说过有关他妈妈的一番话,后来他否认了,原来有那么一点真。
“辰飞是汤厅长的独子,虽然没有妈妈,但蛮出息的,年纪轻轻,就是经贸委的计划办主任,多少人仰着脖子看呢!”方仪一双美眸晶亮如星。
钟荩懂方仪的语下之意,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天下父母都希望女儿嫁得好。
只是她………………
不能想,心像撕裂般的疼。
方仪催着她喝尽果汁,拉着钟书楷出去了。钟荩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不等对方出声,一听那粗重的呼吸,钟荩就知是谁了。“有事吗,常律师?”
“那个……那个……”
常昊竟然结巴了,让钟荩很是诧异。
“你妈妈说你生病了,你……好点没有?”常昊还是吼出来了。
“谢谢,好多了!”
“向日葵是我送的!我送花并不是道歉,是……随便啦,你想啥就是啥!那天并不是我的错,你先动手的,我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没想到你像纸糊的。”
钟荩没有抵赖,“嗯,对不起,那天我情绪不太好。”
哦哦,这么礼貌的钟荩让常昊大呼吃不消,“我……也有一点小错,我不擅长开玩笑。那你养病吧,咱们法庭上见!”他火烧眉毛似的挂了电话。
钟荩听着嘟嘟的回音,眼睛湿润了。常昊不知,那几句无心的调侃,字字都如针,直直地戳进她的心。
20,向日葵(中)
早餐是从一杯热茶开始的。
汤辰飞不爱喝咖啡,至少早晨是肯定不喝的,晚上陪朋友去咖啡厅坐坐,他会喝上一小杯,但绝对不碰黑咖啡。他非常自信自己的精力和意志,不需要依赖任何刺激物。
一口暖暖的红茶入肚,立时,从里向外,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生气勃勃期待汤辰飞接下来的安排。
接下来,汤辰飞要去钟荩家。
今天是周六,他把所有的行程都腾空了,决定每一分每一秒都留给她。换作别的女人,可能会喜极而泣,而钟荩一定会把眉头蹙成个结,恨不得他能人间蒸发。
汤辰飞倾倾嘴角,笑了。
他不是喜欢挑战,也不是有降服欲,他就是觉得新鲜。
父亲汤志为说他在感情上不踏实,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有一天,他会受报应的。他不以为然地回道:过于完美的男人,应该属于集体资产,谁都不能占为已有,才算公平。
汤志为气得吹胡子瞪眼。
从八岁起,汤辰飞就知道父亲的软肋在哪里。虽然父子俩经常交战,落于下风的人从来不是他。
一工作,汤辰飞就搬出来住了,父亲有继母付燕,不会孤单的。他和汤志为各有各的朋友圈,在一块,彼此都不太方便。
付燕是在他母亲逝后的第二年冬嫁过来的。三十岁的小学特级教师,长相清丽,能力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最最可贵的她还待字闺中。付燕的出现立刻就为汤志为带来了浓浓的春意。仿佛她守身如玉、忍受着世俗白眼的一年又一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和汤志为相遇。
婚礼非常低调,是付燕坚持的。领证之后,和双方父母一起吃了个饭,然后一家三口去海南度蜜月。在海滩、椰林、星空下,他是带给他们光明的一盏灯。
付燕待他还不错,让一个姑娘把八岁的男孩视为已出,那是无理要求。但付燕还是力所能及对他好了。他也没像个坏小子,耍心计为难她。大家相处得非常和谐,付燕和汤志为的感情更是一日比一日黏稠。
有一次,汤辰飞陪某女友去整形医院割双眼皮。其实,他喜欢自然美女,讨厌女人在脸上动刀子。他和女友开了句玩笑,你哪里都漂亮,除了那双单眼皮。女友当时就哭了,后来就决定要去割双眼皮。他听了心里面就做了分手的打算。送她来割双眼皮,是他送给她的分手礼物。
在医院的走廊里,他遇到戴着墨镜的付燕。她也看到他了,两个人都没打招呼,像陌生人一样,错身而过。
小护士悄悄告诉他,付燕是来割眼袋、去皱纹的。
他哦了一声,挑逗地对小护士挤挤眼,小护士脸腾地红成了血泡。
想拴住一个男人的心,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是需要付出“血”的代价。
这年头,人人都爱官二代。官二代就像养在温室里的高贵兰花,享受最适宜的阳光,沐浴最充沛的雨露,天生的贵族气质。
他冒昧地敲开钟家的门,自我介绍时,不着痕迹地提了下自己的工作和家境。他知道这是一把万能钥匙,果然,冷面打量他的方仪,不介意地笑出了一脸光芒。钟书楷和他握手时,手都在抖。
偏偏钟荩,对他避之不及,这就是与众不同。
他喜欢独一无二!
阳台外,雨后放晴的阳光跃出云层,天地间陡地灿烂起来。闭上眼,仿佛都能听到植物拨节的声音。
这应该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早晨,汤辰飞给自己倒第二杯水,他觉得有点渴。
热水倾倒下去,洁净的玻璃杯突然裂了条缝,在他还没回过神来,杯子裂成了两半,他被热水烫得失声叫了起来。
也许之前,杯子就有了条闷缝,而他没有发觉。这是件小事,然而汤辰飞的心不知为何就此一沉,仿佛有什么堵在喉咙口。
真的是事事不顺。
路虎出小区大门时,与一骑车的小孩迎面相遇。他并没有撞上小孩,但小孩摔倒在他车前,手和脸都破了,样子看上去很惨。他花了一千块,才摆平这事。到了钟家,竟然扑了个空。方仪抱歉地告诉他,钟荩一大早就去看守所了。
她不是还病着吗?他急了。
方仪说是呀,可怎么劝都不听,她说那案子不能再拖下去。
戚博远的?这不是个新闻,晚报每天都登上一篇。
是啊,我看钟荩这感冒就是被案子折腾出来的。不知道有什么难,以命抵命,把戚博远判个死刑算了。
他坐了五分钟,便告辞了。
他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开了车直奔看守所。
龙华看守所在城西,以前是郊区。它的前身就是龙华农场,五年以下的罪犯在这里劳动改造。那一年,他妈妈就是在这里遇害的。
往事如烟,他深吸一口气。
如果可以,他尽量不来城西。其实城西的变化很大,都看不出从前的痕迹。他还是用导航找到了龙华看守所。找了个位置停好车,他开了窗,掏出烟。周六的看守所并不冷清,外面停了不少的车,大概是来探视的犯人的家人们。
像他这样跑到这追女人的,是唯一的!
陪着他抽烟的还有一个男人,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皮肤黝黑,胡须很浓,年纪看上去四十多了,穿着像个民工。他抽烟非常猛,一支烟,几口就吸到头。他也不熄火,从口袋里抽出另一支,直接凑上烟头。
马路上,车来人往,他都没抬下眼,仿佛抽烟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汤辰飞随意瞟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转开了。
钟荩没让他久等,半小时后,就出现在看守所大门口,所长和她一同出来的。她穿件黑大衣,戴了口罩。黑与白是那么的显明,看着就是形销骨立。
所长在讲话,她不住点头。里面有人喊所长,所长应了一声,进去了。
钟荩提着公文包,低着头慢慢地走。
“钟荩!”他像一个王子般,温柔地凝视着她,优雅地向她走去。
钟荩吓了一跳,抬起头。
抽烟的民工也倏地别过头来,目光越过他,细细微微落在钟荩身上。
21,向日葵(下)
辰飞在等着钟荩的反应,钟荩的目光跳了跳,被他身后的一株柳树给锁住了。
多日的寒雨、阴冷,让钟荩忘了时令早就跨入了春。株柳的枝干还是冬日的枯老与沧桑,而枝条间却冒出了一排毛茸茸的绿芽。那样的绿,很柔,柔如清晨的一滴夜露,太阳出来,立刻就会蒸发不见;那样的绿,很脆,让你不由自主地放缓呼吸。
柳树的隔壁是棵春梅,梅花刚开,是半开,玫红色。花开半妍偏好,条条枝枝都缀满了花瓣,没有绿叶的陪衬,竟自灿烂如云霞。
视野就这么鲜亮起来,钟荩的眼睛晶亮如一汪清水,纯真、清澈,星星点点的光泽是她内心的微澜。
“钟荩?”辰飞又叫了一声,体贴地接过她手中的公文包。
钟荩向他摇摇头,“别说话。”
辰飞怔了怔,随即笑了,他想她肯定是在回味刚才的审讯。他打开车门,用手做了个请进的姿势。钟荩到是没有推脱,让辰飞暗暗一喜。
车门拉上,钟荩又回头看了看那株柳和那棵梅。目光的边角掠过皮肤黑黑的民工,没有停留。
钟荩一开始没注意到这人,登记时听狱警嘀咕,抬头看了看。
狱警说他是个哑巴,在他后面用锣敲,他都没回过头。神智也不太清醒,在墙角一呆就是大半天,你给他只馒头,他也不伸手,也不摇手,那个像面瘫的表情搞得你想骂娘。
看守所附近有不少工厂,外来打工人员很多,公交车上经常遇到民工。钟荩把登记簿递给狱警,这事根本就没往耳中听。
辰飞专注地开车,阳光透过车窗打在他脸上,跳跃不定。车内空调温度宜人,钟荩慢慢闭上眼睛。
公子哥们追女友,三流肥皂剧里经常演,首先是鲜花敲门,然后是豪车接送,接着是烛光晚餐,大半夜的跑去某山顶看星星、晒月光,重头戏是手持金卡,去专卖店、珠宝店,一举攻下城池。
她在心中冷冷一笑,所谓风花雪月,都是用金钱和权势营造出来的。与其说女人是物质的,还不如说男人很懦弱。假如有一天没有金钱来替他撑腰,他还敢奢望谁会爱他?
她已经没有什么要和辰飞说了,她只有耐心地看他“耍猴”,然后鼓几声掌,让他体面地下台。
整理好思绪,她放任自己沉入刚才与戚博远见面的情形中。
从严格意义上讲,今天的这次提审,更像是一次道别。她的话很少,戚博远说得多。她没有什么要再去确定、证实,现有的供词足够她写起诉材料了。
爱情是魔障,自古天子与英雄都难过美人关,戚博远也是一凡人。心里面有爱的人,却要日日面对貌合神离的妻子,某一次失控是有可能的。
再一次见到戚博远,她的心情有些异样。她承认,有凌瀚和卫蓝的缘故,但这并不会影响到她的工作。
戚博远很敏感,或者讲他很细腻,一下就感觉到了。她还特地戴了个大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戚博远说她心里有事,她否认。她没有把戚博远电脑里的那张女人照片拿出来。在江州的时候,有次一个女高中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