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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攫获的人心也越多。用这种方法来鼓励他们待人友善。”她笑着说:“不过,我
知道你不吃这套。怎么,突然对天堂感兴趣?”
“昨天参加了吉勒拜太太的葬礼,让我很难过。一直在想,活着到底所为何来?”
“早上8 点半谈永恒真理,没搞错吧?”她把滚热的黑咖啡端到莎拉面前。
“玛蒂尔达?吉勒拜活着的意义再过五代都找不出答案。谁也不知道,像她这样的
人以后会不会变得很重要?”
“这更令人沮丧,”莎拉说,“因为这表示,你必须有孩子才能知道自己生命
的意义。”
“胡说,我也没有小孩,可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比别人没价值。生命的价值,是
我们自己创造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着莎拉。而莎拉有种感觉,觉得这些
话只是徒具形式的安慰之语。“是很令人难过,”简继续说,“玛蒂尔达一直没有
摆脱丈夫离她而去的阴影,这让她很痛苦。我在想,她一定觉得周围的人都在背后
嘲笑她——当然,实情就是如此。”
“她不是寡妇?”原来,自己对这女人的认识,竟然这么少。
简摇摇头。“相反的,如果詹姆斯还活着,他才是她的鳏夫。据我所知,他们
根本没办离婚手续。”
“他怎么了?”
“他到香港一家银行工作。”
“你怎么知道?”
“大约在他和玛蒂尔达分居十年后,我和保罗到远东度假,在香港一家饭店里
遇到他。他和保罗曾经一起参加战争,所以我们早年和他很熟。”她露出怪异的微
笑,“他可是乐不思蜀,和一群外国人混在一起,完全不关心家里的妻小。”
“谁在供养玛蒂尔达母女?”
“玛蒂尔达自己。她父亲留了一笔不小的财产给她——有时候,我还真看不起
这一点。如果她靠自己的脑袋谋生,这一生可能会完全改观,”她不屑地“啧啧”
出声,“只会钱来伸手,是最让人瞧不起的。”
这个嘛,如果说的是杰克,就再贴切不过了。所有财产平分?想到就有气,门
都没有。“他什么时候离开她的?”
“大约是在他们结婚的十八个月后,已经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有一两年,我
们还收到他的来信,但后来就失去联系了。老实说,我们也觉得他很无趣。在香港
遇到他时,他已经喝得醉醺醺,喝醉后更是离谱。停止通信后,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从此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玛蒂尔达知道他写信给你们吗?”莎拉好奇地问。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们已经搬到南安普敦,和她也没什么来往,
除了彼此共同的朋友不时提起她外,我们之间完全没有联系。一直到五年前,我们
家那老头子病倒,我觉得多瑟的干净空气对他来说,远胜于南安普敦污浊的环境,
所以才决定搬回这里来。”
保罗·马利奥特患的是持续性肺气肿,而他可怜的妻子担心得几乎崩溃。“这
实在是最聪明的决定,”莎拉认真地说,“他告诉过我,自从回到老家后,感觉好
多了。”根据过去的经验,她知道一旦提到这个话题,简便会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于是她把话题引开:“你和玛蒂尔达很熟吗?”
简想了一下。“我们一起长大的。我父亲在这里当了多年医生,而保罗曾经在
她父亲手下工作——威廉爵士是这里选出的国会议员——可是我也不敢说跟玛蒂尔
达很熟,因为我向来不喜欢她。”她无奈地说,“这样讲一位已经死去的人,其实
不太好,不过我也不想矫饰。她实在是我所见过最可恶的女人,詹姆斯遗弃她,我
一点也不认为是他的错;令我不解的,反而是他为什么会和她结婚。”
“为了钱吧。”莎拉似有所感。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简表示同意,“他是标准的穷光蛋一个,家里一分
半毛也没留给他,加上玛蒂尔达很漂亮,就和乔安娜一样。整个婚姻是场大灾难,
詹姆斯发现,还有很多情况比贫穷更惨——被一个手握财源的泼妇所控制,就是其
中一种。他恨死她了。”
莎拉桌上的其中一个留言,是来自鲁思·拉斯勒。很简短的留言,可能是前一
天晚上从诊所门缝塞进来的。对一个已经十七八岁的女孩来说,她的文笔实在太稚
气了。“亲爱的布莱尼医生:请你到我的外婆家来找我(星期五),我没有生病,
我只是要跟你讲讲。星期天晚上我就要回去上课了,先向你说声谢谢。鲁思·拉斯
勒上。”
另外一个留言是库珀警官来电。“布莱尼医生的留话,今天早上已转给库珀警
官。今天稍晚会再和你联系。”
等到莎拉有时间造访吉勒拜公馆,已经是将近下午三点了。沿着短短的砾石路
往上开,她把车子停在屋子左边、面向马路的餐厅窗户外。那是一幢用灰、黄石头
砌成的乔治式建筑,有深陷的窗户和天花板层层装潢的许多房间。莎拉常常想,对
玛蒂尔达而言,这房子实在太大了;对于一个在健康不佳时几近瘫痪的老人家来说,
也实在太不方便。玛蒂尔达对病魔的妥协之一,就是装了电动扶梯,让她可以继续
在楼上走动。莎拉曾经建议她把房子卖了,搬到单层平房去,但是玛蒂尔达却答说
:“门都没有”:“莎拉啊,只有那些低等人家才住在单层平房,这辈子不管怎么
样,都别让自己的身份降级。”
就在她打开车门的同时,鲁思走了出来。“我们到避暑屋说话。”她急切地说,
不等莎拉回答,便径自经过屋角。仅穿着薄T恤和短裤的纤细身体,正和狂扫小径
落叶的秋天北风对抗着。
年纪较大的莎拉,受不了寒冷天气,从车子后座拿了件外套,尾随她过去。她
从眼角看到乔安娜由深邃而昏暗的餐厅窗户里望着她。跟着女孩穿过草坪时,她心
想,鲁思要我来这里,有没有告诉她母亲?而且,为什么这么神秘兮兮?避暑屋距
离乔安娜至少有200 码。
莎拉走进屋里时,鲁思正点了支烟。屋子里放着几张精致藤桌椅——古早时代
(或者说,是比较快乐的时代?)留下的古董。“我猜你又要说教了,是吗?”女
孩一边不友善地说,一边把门带上,坐到其中一张椅子上。
“什么?”莎拉也找了另一张椅子坐下,双手把外套往胸前拉紧。好冷,即使
是关着门。
“抽烟啊。”
莎拉耸耸肩。“我没有教训别人的习惯。”
鲁思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你先生告诉我们,我外婆说你是她的毒舌钩。你又
没有让她停止唠叨,她干吗这样叫你?”
莎拉望向窗外,那棵巨大的黎巴嫩香柏树——这房子“香柏树屋”就是以这棵
树命名的——在草地上留下长长的影子,就在这时,寒风带起一片云遮住太阳,树
影也随着消失。“我倒不觉得她是那种人,”她转过头来对女孩说,“我很喜欢和
你外婆在一起,我不记得她曾责备过我。”
“换作是我,才不喜欢被人家叫做毒舌钩。”
莎拉微笑说:“我倒觉得受宠若惊,这应该是她对我的恭维。”
“我才不信呢,”女孩不满地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妈妈小时候,外婆用
这东西来惩罚她。”她紧张地抽着烟,急促吸了几口,从鼻孔吐出烟来。她看得出
来,莎拉并不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外婆自己就告诉过我,她很讨厌人家哭,
所以每次妈妈一哭,外婆就让她戴上那鬼东西,然后把她关到柜子里。外婆的爸爸
也是这样对待外婆的,所以在她看来,这没什么不对。”
莎拉等她继续说,可是她没有再开口。“好残忍。”她低声说。
“是啊。外婆比妈妈坚强多了,而且,在外婆年轻的时代,戴上这玩意儿可能
和鞭打没什么两样。但是,对妈妈来说,却糟糕透了。”她用脚把烟弄熄。“没有
人站在妈妈这边,帮妈妈说话,所以外婆可以为所欲为。”
莎拉心想,这女孩到底想说什么。“其实这是个越来越普遍的问题。男人受到
压力,把气出在老婆身上,老婆受到压力,则拿孩子当出气筒。对女人来说,没有
什么压力会比独自扶养一个小孩来得大。”
“你觉得外婆没有错?”
“不是的,我只是说,我们要试着去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很多和你母亲同样
年纪的小孩,也经常受到言语暴力。这种暴力所造成的伤害,并不亚于肢体上的虐
待,因为这种伤害不会留下疤痕,而外人也无从晓得。”她耸耸肩。“不过结果是
一样的,孩子会压抑退缩,形成人格缺陷,长期受到自己所依赖的人无端谩骂,很
少人仍能保有健全人格。不是逆来顺受,就是叛逆反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鲁思显得有些生气。“这两种虐待,我妈妈都受过。你不知道,我外婆对她说
了多么恶毒的话。”
“抱歉,”莎拉无奈地说,“如果玛蒂尔达小时候也曾遭受残暴的对待,那么
她和你母亲一样,都是受害者。我想,你一定不喜欢听这种话。”
鲁思又点了根烟。“噢,别误会我的意思,”她的嘴角扭曲了一下,说,“我
爱我外婆,至少,她有正直的一面,我妈妈却没有。有时候我好恨她,大部分时候,
我却很瞧不起她。”她皱着眉头望着地板,一脚扬起地上的灰尘。“我觉得,是她
杀了外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方面怪她,另一方面又不怪她。”
莎拉让这句话回荡在空中,一边思索该说什么话。这是什么样的指控?真的指
控她杀人?抑或纯粹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对讨厌的父母所做出的恶意中伤?“警
方相信她是自杀的,鲁思。他们已经结案了,据我所知,警方认为你外婆的死,和
别人完全无关。”
“我不是说我妈真的动手杀死外婆,”她说,“你知道我的意思吗,不是拿刀
砍人的那种,我的意思是,外婆是让她逼得自杀的。这和动手杀她没什么两样。”
她抬起充满疑问的眼睛,“你了解了吗,医生?”
“我想我了解。不过,从你告诉我的关于你母亲和玛蒂尔达的关系来看,听起
来不太可能是这样。如果倒过来说是你外婆把你母亲逼得自杀,似乎还比较有可能。”
她带着歉意地说:“就算真的如此,这样的事情并不常见,而且这人必须长期处于
精神不稳定的状态,认为自杀是摆脱这场痛苦的惟一方式。”
鲁思仍未被说服。“你不明白,”她说,“她们俩是半斤八两,妈妈和外婆一
样坏,只是方式不同。外婆不停唠叨,妈妈依然我行我素。只要她俩在一起,我就
不想在场。”她将双唇抿成一个难看的弧度,“这是去念寄宿学校惟一的好处。妈
妈后来搬去伦敦,而我放假时,可以选择来这里或去妈妈那儿。不必再当讨人厌的
皮球。”
莎拉发现,自己对这三个女人的认识,原来少得可怜。举例来说:拉斯勒先生
是谁?是不是也和詹姆斯·吉勒拜一样落跑了?抑或乔安娜胡诌个名字,只是为了
给女儿一个身份?“那么,在你去念寄宿学校之前,你和妈妈在这里住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