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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技巧,像鸡爪一样狠狠乱抓,泡泡还飞溅到泰哥的脸上。
果然这小妮子真像那些小王八蛋说的,心情欠佳啊……
“这几天,天气转凉了。”泰哥酷酷地说。
“……”小芬没有反应,抓得很用力。
聊天气好像没搞头啊?
笨啊自己!明明知道人家生气,还聊什么天气呢?泰哥暗暗懊恼。
“最近我那些小弟,都被你剃成光头啦……哈哈,我自己看了都好笑。”泰哥科科科自顾自笑起来:“还有几个还因此感冒了,真的笑死我了哈哈!”
“……”小芬好像抓得更大力了,泡沫明显流到泰哥的鼻子上也不管。
傻了!
人家把他们都剃成光头就是在生气,哪里好笑了?泰哥在内心给了自己一拳。
“我,最近想了很多。”泰哥叹了一口气。
“……”
“关于一些,未来的事。”泰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断句。
“……”
破题啊!
快点破题啊阿泰!
你每天都在搞女人,怎么就偏偏这一个搞不定,学人家装什么情圣?
“我并不是一个很会想的人,也不是……这该怎么说呢?这……”
“……”
“有些事不一定可以用话讲得清楚,不过完全都不讲的话,就一定不清楚。有时候我们人与人之间的沟通,的确是太依赖言语了,本来的意思其实是跑掉了,所以啊……”
所以啊什么?你在说什么啊阿泰!
正当泰哥满脸发热之际,小芬忽然一把水冲下,迅速结束了头皮按摩。
一想到小芬这么不开心都是自己迟迟没有表白的缘故,泰哥忍不住自责起来。再加上,刚刚自己又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说什么鬼东西,让一向朝气蓬勃的小芬失去耐性,完全就是自己不好!
水冲一冲,泡沫都没冲干净干布就擦上来。
小芬的动作之快之随便,让泰哥内心的歉疚更深了。
头发还很湿,简单吹一吹——距离吹干还有很远的距离,小芬便拿起了剪刀一阵乱七八糟的快剪,大片大片掉落的头发让泰哥的内心世界更加混乱。
放下剪刀,小芬拿起电动推剪,启动开关。
“!”泰哥的身体僵住。
“……”小芬默默地将推剪放在泰哥炙热的耳朵后面。
泰哥闭上眼睛,竭力锁住眉毛。
也是光头吗?
好吧,这是自己应该受到的,最基本的惩罚。泰哥咬紧牙关。
或许是看见泰哥没有出声抵抗,唰地一下,小芬的推剪已粗鲁地割掉泰哥一大撮头发。然后一下接着一下,不太锋利的推剪又割又拔的,除了将头发铲离头皮外,也弄出好几道拙劣狼狈的伤口。
泰哥一动也没动,半声也没吭。
意外的,这种凌迟头皮的痛苦恰恰给了泰哥救赎。
越痛,仿佛内疚便清偿越多,深锁的眉头便松开了一分。
等到泰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也成了一颗鲜血淋漓的大光头后,他的忐忑不安也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泰哥的表情回复到了一年又七个月前的枭雄模样。
从容不迫。
即使是个光头,依旧是个潇洒的光头。
“小芬,明天早点下班,我带你去看棒球。”
泰哥爽朗地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小芬。
原本一直都面无表情的小芬,握着推剪的手竟微微颤抖。
“时报鹰对味全龙的比赛,我透过关系买了两张最好的票。”
镜中的泰哥,凝视着镜中小芬的双眼。
“去死啦!”
小芬忽然大叫出来。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这些坏蛋!大坏蛋!”小芬用推剪指着门口,声嘶力竭地大吼:“出去!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你再也不要进来!”
“?”泰哥宛遭雷击,呆呆地看着失控的小芬。
娟姐愣住了,张阿姨愣住了。正在剪头发的小朋友也愣住了。
众人注视下,小芬哭了。
泪水爬满了她的脸,就如同这两个礼拜来的每一个晚上。
“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我宁愿洗一辈子的头,也不想帮你们这些坏蛋剪头发!我当洗头妹,也比你们这些坏蛋好!好一百倍一万倍!”
“……”泰哥不说话,只是沉着脸。
不晓得小芬在气什么,总之,不是在气自己没约过她这类的事。
小芬持续用大吼大叫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泰哥走到柜台,从皮包拿出五百块放在桌上,面无表情地推门出去。
风铃串响。
背对着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小芬,头低低的泰哥没有转过身再看一眼。
越走越远。
小芬蹲下来,将脸埋在两腿之间嚎啕大哭,哭得完全没力气自己站起来。
理发店里的小电视机,兀自播放着新闻快报:
“中华职棒假球案又有最新的发展,今天下午台北市调处约谈王光熙、廖敏雄、曾贵章、褚志远、李聪富、陈执信、谢奇勋、黄俊杰、邱启成等九名时报鹰球员,经检方复讯后,谕令以五万元交保,对于黑道介入比赛的细节,检方正积极收集帮派分子收买或恐吓球员等相关证据,而居间行贿的白手套……”
9
没有人敢取笑泰哥的光头。
今晚在与权老头谈判之前,泰哥叫齐那晚拼命献策的每一颗光头在马路旁集合,一记拳头配一个光头,狠狠地砸,砸到每个人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混蛋!我干你娘!”
“你!我干你娘!”
“站好!干!干你娘!”
泰哥的不爽到了极点,没有人有胆问一句,只是站好、低头、挨打。
今晚谁都不会好过。
在约定的时间到了与权老头约定谈判的海产店时,这边的人马全都变成了鼻青脸肿的猪头。被泰哥狠狠教训了一顿的大家,神色间多了一股戾气。
每个光头事先都听了吩咐,带了手枪在身上,但只低调地插在腰后壮壮胆。
权老头的人马在数量上与泰哥的人马旗鼓相当,在店里双方各据半边,比较有分量的角色都围着圆桌占了个位子坐,地位低微的便靠墙站。
都谈了一小时了,气氛一直不大对劲,圆桌上满满的酒菜几乎都没有动过。
这气氛并非肃杀,而是权老头完全摸不清泰哥在想什么。
打从一开始泰哥便一直眉头深锁,语焉不详,城府极深的模样跟传闻中豪爽的泰哥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只想着要怎么占泰哥便宜的权老头,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更令权老头在意的是,这泰哥好端端的干嘛理个坑坑巴巴的大光头,是不是有点精神异常?
你不讲话,我也懒得跟你多说,谈判间不正常的沉默断断续续,只有铁架上的收音机流畅地发出填充空气的新闻播报。
胶着的状态,不可能一直紧绷下去。
始终心不在焉的泰哥,忽然将手指大剌剌啪地一声放在桌子正中央。
“你这样,是不是不想谈了。”权老头冷笑,身后小弟装模作样踏出半步。
“谈!怎么不谈!”泰哥用力拍着桌面,一条煎鱼差点给拍翻了面。
在场所有人的心跳都瞬间加速起来。
“看你是要跟我谈,还是要跟我的枪谈!告诉你老王的剥皮店是我搞起来的,同一条街上你要是搞出一样的生意,开幕第一天我就用子弹帮你装潢。”
“你这是不讲道理。”权老头脸色发青。
“干!你黑道,我黑道!谁跟你讲道理!要讲道理就去报警啊!”泰哥话越说越激动,口水都喷到权老头的脸上:“今天我就是拿枪顶你!你要是觉得你枪多过我你的店就照开!我打你!你再打回来!一个礼拜后看看谁剩下的子弹比较多!干!我干你娘!”
“有没有搞错?为了区区一个剥皮店你要开打!”
“为一间店又怎样!你刮我车不赔我,我照样杀你全家!”
“你他妈混的是不是黑社会啊!讲不讲江湖规矩啊!”
权老头嘴上怒极,心中却极为震惊泰哥的疯狂。
他妈的到底是谁在胡说阿泰转性了,虽然这家伙这几年赚了那么多钱,骨子里流的还是当年那动不动就砍人的疯子血,自己竟妄想平白占他便宜?
“干你娘!我三天我就打趴你!”泰哥用力拍桌,每一双筷子都震落了:“等一下走出这间店就开打!你快点打电话叫人帮你挡子弹!喂!大家打电话!”
泰哥身后的光头小弟们,只好拿起笨重的黑金刚手机慢慢拨号。
这下惨了。
权老头身后一排小弟也只好跟着拿起手机,开始道上习以为常的叫人比赛。
“你……你不要以为有枪多了不起!告诉你我老权也是有一票兄弟要养!”权老头握紧拳头,但心乱如麻:“就算我答应,我的兄弟也不会答应!”身后一整排小弟却快尿出来了。
此时,原本要开口回呛的泰哥,被收音机的新闻播报内容给吸走了注意力。
“再来是职棒签赌案最新的发展,截止目前为止时报鹰队因赌博放水案使阵中本土球员只剩张耀腾、尤伸评二人,董事长周盛渊也因此而引咎辞职。联盟将考虑于近期召开临时常务理事会,会中决议各队以借将方式,支援时报鹰队打完下半季比赛……”
泰哥怔了一下,浑不理会现场一触即发的恐怖状态,泰哥陷入了奇异的沉默。
新闻继续播报,泰哥沉浸在充满泪水的咆哮声中。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样也是应该的。是吧。这也是人之常情。
小芬啊小芬……
恍然大悟的泰哥,心中有无限个死结一起解开。
低头看表。
啧,十一点三十分,现在理发店应该打烊了吧?
明天,明天理发店的门一开……
“最后给你一个台阶下。”
泰哥冷冷地夹起一片冷掉的蟹肉塞进嘴里:“你让我在你开的两间赃车零件点插股,我就让你跟我一起把剥皮店的生意搞大。谁也别占谁的便宜,大家一起省子弹。”
虽然与权老头预期的收获差距不小,但这时有下台阶不走才是大白痴。
“好!一句话!”
权老头的声音略微颤抖,但依旧不失大哥本色:“你赚我的钱,我赚你的钱,加起来两个人的钱一定比没加起来的还大!干杯!”
两个江湖大哥举起酒杯,围着圆桌罚站的所有小弟全都松了一大口气。
一场根本不必要发生的腥风血雨,莫名其妙在刚刚烟消云散。
“一起赚大钱!”
就在这大和解的一瞬间,一阵奇怪的巨大撞响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泰哥、权老头、双方小弟、厨师与服务生不约而同转头看向海产店门口。
如一只凶兽,失控燃烧的凶兽。
那撞击声响的“原因”以让人无法反应过来的高速冲向圆桌。
鱼缸碎了。
人飞了。
桌子翻了。
酒水洒了。
声音没了。
泰哥拿着即将就口的酒杯,心想:
口袋里被自己撕烂的两张球票,若好好拼黏回去,不晓得还可不可以进场……
10
喀嚓喀嚓。
镜子前,小芬小心翼翼修着一个高中男生的鬓角。
不经意的往旁一看,熟悉的空位上,放着一条仔细叠好了的毛毯。
球赛快开始了吧,怎么还不来接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