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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我说。“谢了,凯茜。有机会的话,晚点我会回公司一趟。如果渥克又跑去了……”
“我知道,躲起来不开门,假装没人在家。”
“没错。”我说。“现在,告诉我卡文迪旭夫妇在哪里。”
※※※※※※
接下来最合乎逻辑的行动似乎就是去找卡文迪旭夫妇问一些不太礼貌的问题了。
我离开卡里班的洞,走入黑夜,穿越上城区,向商业区前进。这两个区域距离并不算远,不过人潮却差很多,感觉就像是跨越了一条分隔华丽梦境及冰冷现实之间的界线一般。五光十色的夜店如今被呆板无聊的商业建筑所取代;喧闹游乐的夜城当场变成了安静工作的夜城。商业区位于上城区边缘,乃是夜城里最正式的一个区域,到处都是穿着西装的绅士,手里拿着公文包跟小雨伞——千万不要因为这样而掉以轻心,因为夜城里的生意人不一定真的是人。天堂跟地狱都有人跑来夜城开店做生意,想要狠狠地捞上一票。商场之间的斗争可不比战场上来得轻松。
我依照凯茜的指示找到了卡文迪旭公司的办公大楼。那是一间维多利亚时代的古老建筑,风格十分老派,没有地址或门牌之类的标志。如果你跟他们有生意来往,自然知道要来这里找他们,否则的话,卡文迪旭夫妇才不在乎你找不找得到他们。要找卡文迪旭夫妇并不容易,他们可不只是在商场上非常成功而已,在生活的各方面更有独到之处,就像他们的夜店一样。我站在一段距离之外,仔细打量着这栋建筑的前门。卡文迪旭夫妇在自己的小王国周围设下了多到数不清的魔法防御,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强力到不需要启用我的天赋就可以察觉出来的魔法。我可以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就像是有一群昆虫爬满我的身体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我强烈地感到被人监视,而且还伴随着一种迫切的危机感。这栋建筑物肯定是在某个强大实体的守护之下,某个来自天堂或是地狱的恐怖生物。这种感觉虽然不至于吓跑来这里谈生意的客户,不过吓吓游客跟路人却很足够。任何接近这里的人都知道不要在这附近乱来。
这栋建筑物的防御系统全部都是明目张胆地摊在众人眼前。卡文迪旭夫妇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受到非常严厉的保护。
我脸上挤满自信的神情,假装是来这里谈生意的,走到门口推开了大门。没事发生。接着我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势走入大厅,尽力隐藏那种额头上被人涂上标靶的感觉。大厅很大、很豪华,而且很舒适。墙上挂满画像,花瓶里插满鲜花,沙发上坐满一边阅读《夜城时报》,一边等待叫号的生意人。我对着接待柜台走去,站在柜台旁的一男一女立刻向我走来,似乎他们早就知道我要来,大概是夜店里那两个战斗法师有打电话来回报状况。我朝向我走来的那对男女微笑,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没有必要,因为我发现他们两个都是“梦游者”。他们身穿黑衣,脸色苍白,表情空洞,双眼紧闭,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是那种将自己睡梦中的躯体租给他人使用的“梦游者”。这种人通常都是因为还不出债务,受到合约束缚而必须以身抵债。他们不能决定他人要如何使用他们的身体,任何身体上的创伤都必须自行负责。只要在合约期限之内或是躯体损坏殆尽之前,他们的主人——或者说是他们的操儡师——有权力利用他们的身体去做任何事,完成任何幻想。这就是所谓的梦游者。
对我这种人来说,梦游者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不会受到言语干扰,不会因为我说的话而退缩。这表示我麻烦大了。于是我只好耸耸肩,对他们微笑点头,然后说道:“带我去见你们的主人。”
男的梦游者对准我的脑袋就是一拳,动作快到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我摔倒在地,腹部又被那女的给踢上一脚。我试图向旁边滚开,但是他们动作更快,围上来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瞬间将我的肋骨踢断了好几根。在他们的攻击之下,我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只能全身蜷成一团,想尽办法护住自己的脑袋。这场袭击来得毫无征兆,我完全没时间采取平时的防御措施,只能待在原地挨打,默默在心中发誓一定要找回这场子。
我就这样缩在地上任由他们殴打了很长一段时间。
大厅中其他人都假装没看到我被殴打。他们都知道这种事少管为妙。他们跟卡文迪旭夫妇都有生意上的来往,绝不会冒着生意上的危险来管这种闲事。我当然也不会开口求救。我已经被打得够惨了,如果再让人听到我张口呼救,那岂不是连脸都丢光了!我又挨了一会儿打,最后一只脚结结实实地落在我的头上,我当场就晕了过去。
※※※※※※
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身处一台上升中的电梯内。
两名梦游者分别站在我的两旁,双眼紧闭、面无表情。我静静地躺着,深怕一动就会吸引他们的注意。如今我全身还有知觉的地方可说是无处不痛,而且痛到想吐,脑中一片混沌,思绪也跟不上平常的速度。我缓缓移动了一下手指,接着又尝试动了动脚趾,幸亏都还能动。呼吸的时候会痛,这表示肋骨断了几根。我将满嘴的鲜血集中在一边,然后以舌头去顶了顶上下排牙齿。有几颗感觉满松动的,不过至少都还在嘴里。我只希望自己没有尿湿裤子,我最讨厌被人打到尿裤子。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打得这么惨了,看来未来几个礼拜我的尿里都会有血。我忘了夜城里的首要规则:不管你是多狠的角色,这里永远有人比你更狠。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来访总算不是没有收获。我是为了调查卡文迪旭夫妇是否跟此事有关而来的,既然他们二话不说就把我毒打一顿,就表示他们心里一定有鬼。
电梯在一下震动之后停了下来,不过这点震动已经让我全身痛得差点叫出声来。电梯门打开,梦游者弯下腰将我抬出电梯。我没有反抗,一来是因为我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二来也是因为我相信他们正要把我抬去我想去的地方——去见他们的主人,卡文迪旭夫妇。他们将我抬到一间办公室里,然后就像丢垃圾一样将我丢在柜台前面。厚厚的地板吸收了不少撞击力道,但是依然痛到有如地狱一般,于是我又昏了过去。
再度醒转之后,梦游者已经离开了。我小心翼翼地转了个头,然后发现某间办公室的门刚好关上。我松了一口气,慢慢强迫自己爬起身来。每一个动作都会产生新的疼痛,痛得我忍不住将满嘴鲜血都吐到昂贵的地毯上去。最后我很难看地靠着柜台在地上坐起,两手抱着因肋骨断裂而疼痛不堪的胸口,心中想着一定要让人为此付出代价。
尽管我伤痕累累、不停抖动、晒心想吐、头昏眼花,但是我一定要在梦游者回来拖我去见卡文迪旭夫妇之前恢复清醒才行。他们并不想杀我,至少目前还不是时候。他们打我只是为了要削弱我的心智,为即将来到的审问暖身。不幸的是,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示弱的;只是我不禁要怀疑他们究竟以为我知道些什么……我从口袋中取出一条手帕,举起颤抖的手去擦了擦嘴角跟脸上的血迹。一擦之下,发现有一只眼睛已经肿到看不见东西了。等我全擦完后,那条手帕已经惨到不堪入目,于是我顺手将它丢到昂贵的地毯上,决定留给其他人去处理善后。
我偷偷地瞄了柜台后面一眼,看见一名所有顶级办公室外都有配备的美艳冰山女秘书,就是那种没有事先预约死都不会让你踏入办公室一步的女人。她很努力地忽视我的存在。这时电话响了,她接起来,以一种冷淡的生意口吻响应,仿佛面前的地毯上根本没有一个全身血淋淋、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私家侦探躺在那里一样。或许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根本已经司空见惯、毫不新鲜了吧。
我缓缓转动身躯,借着背上靠着的柜台咬紧牙关向上挺了一挺。在我终于乔到一个可以顺畅呼吸的姿势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间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事实上,办公室里还有不少其他人。他们有些坐在椅子上,有些盘腿坐在地毯上,也有些靠在墙上。所有人都很年轻、瘦弱,穿着打扮非常时髦,跟年龄并不相衬。他们慵懒地翻阅着音乐及生活杂志,或者低声聊天、比较彼此身上的刺青、拿小镜子补补脸上的妆。他们通通穿着黑色的制服,脸上涂得白白的,外加很黑的黑眼圈,脸上的粉非常厚,而眼睛又黑得有如两颗洞一样,简直就是死神的小丑妆。紫色的嘴唇上刺满环洞,身上挂满了铁链跟银色的十字架。其中一名缩在椅子上的女孩注意到我在看,放下了手中的《咬我呀》杂志,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我。
“厉害呀,他们把你打得真惨。你是怎么惹火他们的?”
“我什么都没做。”我说,试着让语调听起来正常。“纯粹只是让人看不顺眼罢了。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喔,我们在打混呀。我们是专门帮明星跑腿、签名、打杂的,而好处是可以在这里闲晃,收集所有最新的八卦,有时候甚至可以见到明星本人。当然啰,我们最想看到的就是洛欣格尔了。”
“那是当然的。”我说。
“喔,她真是最棒的!歌声就像黑暗天使一样,集合了爱与死亡于一身,仿佛她曾经亲身体验过这一切,仿佛世界已经没有明天……我们都超级崇拜洛欣格尔的!”
“没错。”一个脸上画了骷髅妆的男生阴森森地说道。“我们都爱洛欣格尔。我们愿意为她付出性命。”
“她为什么这么特别?”我问。“让你们愿意为她而死?”
他们全部用一种看到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她很酷耶,老兄!”一个看起来像是刚成年的女生终于开口道。我看她一边说一边愤怒地甩着满头长发,立刻知道这就是我能在这里得到的唯一答案了。
“那么,”另外一个人说。“你是不是,你知道,什么有名的人物?”
“我是约翰·泰勒。”我说。
他们立刻对我失去兴趣,各自回去聊天或继续阅读杂志去了。对他们而言,只要不是演艺圈的人物就根本不是号人物;至于我看起来有多惨,他们更是毫不在乎。他们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有可能被人赶出这间办公室的事情。歌迷。你没有办法不爱他们。
办公室的门打开,两名梦游者再度现身。他们笔直朝我走来,我只能尽力不露出畏缩的神情,任由他们粗鲁地抓起我的双手,半拖半抬地移动到里面的办公室里,然后再次把我丢在地上。我喘了好一会儿气,听着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起,挣扎着想要站起,但是肩膀上却突然多了两只手将我压倒在地。我面前出现了两条满脸不爽的严峻身影,不过我故意正眼也不瞧向他们一眼。这间办公室的装潢出乎意料之外的传统,几乎完全是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所有家具看来都十分稳重、舒适,墙上书柜里摆满了数百本几乎一模一样的书籍,而且书皮看起来跟其他家具的年代也差不了多少。办公室里完全没有盆栽,空气中的气味十分凝重,闻起来像是穿了很久的衣服。
终于,我抬头看了看房中的主人。卡文迪旭夫妇的身材有如两名瘦长的稻草人,身上的服装令人联想到在殡仪馆工作的人员。即使动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