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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之间,琴声又消失了。
顾倾城挑起了眉尖,困惑地盯着我的眼睛:“风,我并没有听到——”
她屈膝弹跳起来,站在车头上,手腕一翻,已经从口袋里擎了一只墨绿色的军用望远镜出来,首先对准隧道入口方向,凝神观察着。她很聪明,知道一切古怪事件,差不多都会从那里开始。
我冷静地喝干了第二杯酒,并没有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
无论琴声是不是“幻听”,我都会泰然处之,因为我没有感觉到杀气,而且四名游动哨都在若无其事地巡逻,足以证明,连同他们在内,都没听到那阵琴声。
“风,你听到的,会不会是风声?”顾倾城转向正北方,向风的来向继续观察。
“会吗?风声与琴声,我肯定能分辨得出来。”我摇摇头。
顾倾城没有任何发现,把望远镜放回口袋里,系好了风衣上的扣子,把那条黑色的真皮腰带用力扣紧,凸显出自己盈盈的细腰来。
“没有任何动静,真是奇怪。”她重新坐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希望琴声是来自隧道里的,如果有人弹琴,至少能循着琴声向前推进,不会被古怪的石阵困住。
“顾小姐,请继续说下去,不过我有个疑问,‘第二座阿房宫’的传言已经散播了很长一段日子,为什么你到现在才能下定决心开始加入探索的行列,而不是提早动手?”
我平静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顾家兄妹的探险早些展开,苏伦就不会变成别人的探路石了。时间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可以随意地更改事件的可怕后果,把不幸横加于任何人头上。
“不好意思,在苏伦小姐开始阿房宫的搜索行动之前,我、哥哥,包括所有古玩界的各地高手,都以为这是无稽之谈。甚至一直到现在,哥哥仍旧觉得地球上不可能存在第二座阿房宫,唯一的一座,已经被霸王项羽的大火彻底烧毁。所以,他准备放弃寻找‘鸾凤归来兮’的希望,心灰意冷地侍奉爸爸妈妈到停止呼吸为止。”
顾倾城的表情变得异样的严肃,微微翘起嘴角,仿佛宣誓一样地接下去:“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会坚持下去。爸妈养育了我,即使拼尽生命和躯体,我也得回报他们,否则,这一生自身都不会心安理得。”
我的记忆里,没有父母的影子,只有大哥杨天。在这一点上,生命不休、追寻不止的决心与顾倾城是完全一致的。
“第二座阿房宫是真实存在的吗?难道历史上曾被烧毁的那座宫殿只是其中之一,所有的珍宝都被预先转移掉了?”顾倾城喃喃自语着,酒杯第三次斟满的时候,瓶子已经空了。
向前一步,或许就能接触到最神秘的阿房宫边缘,只是这关键的一步,却是最难逾越的。
“顾小姐,你确信那架古琴曾经在历史上出现过?很多时候,真实与谬误不过是一墙之隔,我不想给你泼冷水,但所有的探险活动,成功的不过九牛一毛,绝大多数都是空手而回,一无所获,你明白吗?”我晃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听它们碰撞在杯沿上“叮当”作响的声音。
谈及父母家史的时候,她与此前在北海道见过的那个练达聪慧的顾倾城完全不同,应该是已经卸下了某种习惯性伪装的缘故。
“我明白,在哥哥身边久了,也见过一些猎奇探险***里的江湖朋友,知道这一行是要拿性命去拼搏的,绝非儿戏。所以,我很佩服苏伦小姐,希望有一天能见到她,跟她成为好朋友。”
她向我举起杯子,脸上的阴云渐渐散去。
“叮”的一声,两只酒杯又碰在一起,我微笑着:“一定,我保证。”
找不回苏伦,我绝不退出这片大山,毕生精力都会耗尽在这里。
“有一个人,就在隔着四座帐篷的阴暗处偷听我们的谈话,对不对?”我向顾倾城低语着。不必回头,也能感觉到那个小心翼翼地缩着身子藏匿着的人,幸好我们之间的谈话并没有透露出什么大秘密,不怕别人偷听。
“嗯。”顾倾城吸了吸鼻子。
“是李康吗?”营地里的所有人之中,最值得怀疑的就是他。
顾倾城又吸了吸鼻子,低声叹息着:“对,是他,我闻到他手上带着一股古书特有的霉味。风,在潜伏过来偷听之前,他一定是碰过某部古籍。”
北风鼓动帐篷,猎猎作响,几乎掩盖了偷听者发出的一切动静,否则我早该察觉他了。顾倾城超强的嗅觉,带给我的是另外一次巨大的惊喜。视觉、听觉、嗅觉、行动能力,是探险活动中不可或缺的四大要素,特别是在某些一团漆黑的复杂环境里,嗅觉更具有无可替代的重要性。
“古籍?”一丝发自心底的微笑慢慢在我唇角浮现出来。
我的判断没错,那本画册的原版就在他身边,原版与副本之间,绝对存在着至关重要的差异,否则他也不会故意有所隐瞒了。破解谜题的坚冰,终于被撬开了一条窄缝,我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风,你在笑什么?”她用眼角余光瞥着我。
“那本画册上无法理解的谜题,可能在原版上早有注明,我现在怀疑原版就在李康身上,而且李家的历代祖先既然把它世世代代珍藏流传下来,其中不乏智慧出众之辈,也会像我们一样苦苦思索那些图像到底代表了什么,甚至穷毕生精力去寻找答案。所以,拿到原版,对接下来的探索行动将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我们的对话声音压得很低,并且在逆风情况下,相信李康绝对无法听到。
顾倾城又是一声长叹:“江湖上人心险恶,说真话的人越来越罕有了。”
“岂止是罕有?我知道二十一世纪的江湖,说真话无异于自绝生路,即使是面对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兄弟——”不知为什么,这一刹那,老虎的面孔从我记忆中掠过,也让我随着顾倾城一起长叹。
沙漠里的事告一段落之后,我曾与苏伦一起探讨过土裂汗金字塔行动中的得失。
她很委婉地指出:“任老虎去盗《碧落黄泉经》是个巨大的错误——那套绝世经书的价值姑且不论,其中蕴藏着的地球秘密,会对搜寻杨天大侠有至关重要的启迪。老虎盗经的目的无从猜测,最重要的是,失去了经书,便失去了一切线索,陷入无比被动的局面。相互砥砺、相互帮助的朋友才是益友,相互利用、相互欺诈的,甚至不如浮萍聚散一样的酒肉朋友。”
这是记忆里苏伦对我最严厉的一次指责,我很想为老虎分辩,但还是忍耐下了。
“如果老虎知道那经书对我极为重要,会不会割爱给我?”我始终不承认他是在利用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这么做,必定有自己迫不得已的难处。
盗经之后,他会去哪里?难道就此在江湖上消失,一辈子永不复出?
“风——”顾倾城皱了皱眉。
我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多了,当然,身在川藏边界,无法避免地会想起与蜀中唐门有关的人物,唐心、老虎、宋九,都会在我脑海里次第浮现。
“我在想,以那本册子的体积来看,他随身携带的困难不小,并且是时代那么久远的古籍,随时都有可能被污损破坏。至少我看不出他会藏在身体的哪个部位,你说呢?”一旦找到线索,顾倾城似乎比我更着急揭开谜底。
我点点头,把遇到李康之后的每一个场景在脑子里仔细过滤了一遍,实在没什么可疑之处,忽而警醒:“顾小姐,你既然能闻到他指尖上散发出来的古籍霉味,只要进入他住的帐篷,是否就会有所发现?现在,我去缠住他,你见机行事——”
“这么做?岂不是有点强抢豪夺的嫌疑?”顾倾城低声笑起来,随手转动着右手上的指环,斜睨着我,眼神中透露出来的一点点顽皮,让人怦然心动。
我的目的只是动用一切可能的力量,搜索到苏伦,而不是李康觊觎的那个巨型金蛋。所以,采取这样的行动,绝不会感到问心有愧。
“我先走,你只要拖住他十分钟,一切都会办妥。”顾倾城跳下车子,长发一甩,再次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我面前,她似乎很能放开自己,无论是忧伤还是快乐,始终能表现出最自然的一面。
李康非常警觉,一见顾倾城有了动作,已经迅速缩回头去。
等我到达他的帐篷门前,里面一片漆黑,更传出他轻微的鼾声。
我在帐篷上弹了两下,低声叫他的名字:“李康、李康,我想跟你谈谈,醒醒……”
黑暗中,睡袋窸窸窣窣响了一阵,传出他故意装成睡意蒙眬的声音:“风先生……我睡下了,能不能明天再说?”
我努力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只有呛鼻子的干冷北风,还有随风而来的飞尘扬沙,没有什么特殊味道。
“李康,关于你那本祖传画册,我有了新的发现,不想在白天引起别人注意,快起床,到我帐篷里谈谈。”
隐隐约约中,我似乎又听到了琴声,不过这一次不再单纯是调弦的“铮铮”声,而是一首格调高雅的古乐。
我愣怔了一下,因为这支曲子,似乎跟自己梦里听到的琴声有些相近。
帐篷门帘蓦地一挑,李康伸出头来,打了个重重的哈欠:“风先生,你发现了什么?”
他双手用力揉搓着眼睛,身上披着一条灰色的行军毯,赤着双脚,的确是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我毫不迟疑地回答:“我发现了一只金蛋,就在那个古怪的大秦将军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地方,而且我知道他的名字。”
以李康的木讷表现,如果不是天生如此就是故意装出来的演技派高手。我希望是后者,希望探险过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聪明绝顶之辈,集合所有人的心智,快速解开隧道里埋藏的秘密。
“金蛋?”他又打了个哈欠,不过喉结急促地上下跳动了几次,干咽了几口唾沫,显示出我说的话给他带来的震撼。
“一个巨大的金蛋,就在隧道尽头——”他的任何眼神变化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忽然之间,他的表情放松下来,冷笑着问:“是吗?那太好了,恭喜你风先生,挖到金蛋的话,你马上就富可敌国,一夕成名了,恭喜。”
我只是在故意试探他,犹如密码领域的暴力破解一样,努力寻找可以打开这把锁的万能钥匙,但是很显然,当我说到金蛋在隧道尽头时,他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难道金蛋并非放在隧道里?
“李康,请到我帐篷里来,或许我可以出更高的价钱收购你的秘密,只要你肯开价。”既然双方都有准备,再兜***就是无谓地浪费时间了。
他用力裹紧了毯子,踏上靴子,随我回到帐篷。
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从志同道合、为搜寻苏伦而共同战斗的盟友,变成了彼此戒备猜忌的陌路人。
“李康,在你们李家祖传的画册上,那个裂开的蛋,很有可能是个金蛋,难道你父亲或者爷爷没有告诉过你吗?画册传递了几百年,历代祖先难道就没有另外的详细解释一起传下来?”
我把画册重新在桌子上摊开,翻到怪人进入巨蛋的那一页,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李康的表情。
他垂着头一动不动,昏昏欲睡。对于这本画册,他应该早就研究过不下几千遍,即使不抬眼看,也能记住画面上的全部细节。
“风先生,我知道的全都说了,不知道的,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