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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晚上,他早早走进监所的大铁门,只听到李克明竭斯底里的歌声从号子的窗口里清晰地传来。他唱的是河南曲子,歌词一定是他自己编的:
爹娘!啊,啊,啊。
孩儿不孝坐了牢,
千不该、万不该、亲手杀那恶人呀、呀、呀。
儿不能再为爹娘尽孝心,
儿不能为爹娘养老送终,
儿恨啊!啊,啊,啊。
我的爱!唉,唉,唉。
我今生不能与你做夫妻,
来世一定寻你缘,寻我的爱呀、呀、呀。
好男儿有志不在阴阳间,
好男儿有泪不在阳间落,
我恨啊!啊,啊,啊。
周朴实听到他那唱腔禁不住涌出一阵心酸。他向门岗看守说道:“监所里是不允许唱歌的。”
“死囚谁管的了呢?唱了好几天了,一睡觉起来就唱,桑子真好。”看守说。
他走进监舍大门,走到巡岗甬道上。
每个监号里都安静的鸭雀无声,人犯们都在专心地听着李克明的歌声。他径直走到关押李克明号子的窗口,里面的号长没有喊起立,人犯们看见他临近窗口先后慢慢地站起来。
李克明本来就是站在床上唱歌的,他看见周朴实停止了唱歌。大家都沉默着,没有一个人犯想说话。
他便采用温和的语调说:“唱的不错,想不到李克明还有这么一幅好桑子。”
李克明怔怔地站在床上没有抬头。
一个人犯端着一碗早就准备好的水递到李克明的嘴边喂他喝。
他又说“按监所里的规定是不允许唱歌的,你非要唱的话我们只好劝告你。不过你三不知地唱上两段,发泄一下心中的忧伤或郁闷大家可以理解,你这没完没了的唱,大家会怎样看你?”
李克明仍然怔怔地站在床上不说话。
他又说“你有什么不服的话可以上诉,别在这瞎胡闹,丢不起这人,你自己想想吧!”然后走到林秋妹的号子的窗口。
这个号子的号长也不喊起立,大家见了他陆续地站起来,林秋妹是最后一个站起来的,她低着头,眼睛红肿着。
他说:“判下来了吗?”
“判了。”林秋妹的声音非常的小。
“判的啥?”他又问。
“判的死刑。”林秋妹说。
“心里可能接受不了吧?”他说。林秋妹把头低的更深一些,没有说话。他又说:“眼睛都哭肿了。”
“什么时候枪毙我?”林秋妹抬头看着他。
“故计还有一段时间。”他说。
“多长时间?”林秋妹说。
“二、三个月吧。对死刑犯一般都比较重视,要由高级人民法院复核后,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周朴实说。
“这么长时间?”林秋妹说。
“等不及了?”周朴实说。
“死了要比现在这个样子好受些,早死早脱生。”林秋妹说。
“听老人说做了恶事的人死了不能再托生为人。”周朴实说。
“我恶吗?”林秋妹说。
“你不恶,但你做的这件事恶。”周朴实说。
“我不在呼来生做马做牛。”林秋妹说。
“可李克明在呼,他还只望来生与你再做夫妻。”周朴实说。
“那就做一对马夫妻,牛夫妻吧。”林秋妹说完这话,整个号子里的女人犯们都笑出了声。
周朴实打心眼里对她产生了一种敬佩感。他说:“你比李克明想的开的多。”
“这不能怪他,他是在认为这事是他把我害成这样。”林秋妹说。
“你有什么要求吗?”他说。
“我们这样的人能有什么要求?”林秋妹说。
“比如说给家里人写封信。”他说。
林秋妹低下头,忍不住地掉下了眼泪,她又哭了,哭出非常细小的声音。那个小娃娃也哭了,
他又说“你们都坐下吧。”
周朴实怀着沉痛的心情走开了,他来到关押张长岗的号子。这里的人犯像是谁给他们下达了指示,号长像前两个号子一样没有喊起立,人犯们见到他自己站起来的。
张长岗现在也学的胆大起来,他没有站起来,靠在被子上看着周朴实笑。周朴实说:“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为死而笑,没想到死是这么的容易。”张长岗说。
“有不服的地方可以上诉嘛。”周朴实说。
“上诉有什么用,原来价值三万元的都打靶了,我六万多的价值有什么值得上诉的啊!”张长岗说。
“我看你满不在乎的吗。”周朴实说。
“谁不在乎死活?但现在在乎又怎么样呢?横竖都是死,我哭有啥用?给别人同情又能怎么样,我只是不想死的难看。”张长岗说。
“看不出来你的心理素质还挺好。”周朴实说。
“只是把事情看明白了而已,谈不上心理素质的好坏。”张长岗说。
“但我觉得你在这一点上比李克明强的多。”周朴实说。
“我跟李克明不能同比,他有太多的放不下。”张长岗说。
“你没有放不下的东西?”周朴实说。
“我也有父母儿女,你说我有吗?李克明不同,他最主要的是痴情,丢不下那女人。为女人掉头不是好汉。”张长岗说。
周朴实觉得和他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便走到关押肖志清的号子窗口。这里的号长同样没有喊起立,人犯们见到他自行站起来,就连肖志清本人都站了起来。他知道肖志清这人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但他还是想和他谈谈,看看他这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他说:“你现在还好吗?”
“人走到这份上,你说好不好?”肖志清说。
“我想听你说说,冤不冤?”周朴实说。
“冤!”肖志清说。
“那点冤?”周朴实说。
“周干部,我们这个案子是你办的,你是知道的,我们号称五、六万的盗窃价值,实际上摊到我们个人头上也不过几千元钱,如果真是各自得到了五、六万元死的也值。”肖志清说。
“你为什么不从你们四个人给铁路运输造成的直接损失上看?如果从间接损失上算远远不止这些。你们把偷来的值一百元钱的东西按三十,四十元钱销赃获款,为什么只算你们个人获款价值?”周朴实说。
“我们当初不知道会杀头的呀!”肖志清说。
“多新鲜。你不相信我们枪毙你的时候还有和你一样的人正在盗窃?”周朴实说。
肖志清低头不语。
他进一步地强调地说“你说说此时此刻外面有没有人和你过去一样正在盗窃?”
肖志清点头默认。
他继续说“法院判决你们是公开的,枪毙你们也是公开的,我就不谈电视、广播、报纸的宣传。以后等那些盗窃的人进来也会像你一样跟我说:我当初不知道会杀头的呀!”周朴实认为自己和肖志清该说的话差不多了,最后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周朴实今天好像无论如何也要和这几个经过他手被判了极刑的案犯谈一谈,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他就想这么做。他又走到关押武进号子的窗口。
武进是这五个被判极刑的人中最年青的一个人,他今年才满十九岁,也是这五个人中身材最瘦小的一个人。别看他人小,他可是这个盗窃团伙中的骨干人物,每次飞车撬门都以他为主。周朴实出现在他这个号窗口时,所有的人犯都先后站了起来,他也站了起来。周朴实忍不住地问道:“谁是号长?”
有人向站在门旁的一个高个子一指了下,那高个子急忙说:“报告干部,我是号长。”
“我有点奇怪,今天你们怎么都不按规矩喊起立。怎么回事?”周朴实问。
号长低着头不说话。
他又说“我在问话?”
号长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说:“前面的号子没有喊,所以我也没有喊。”
“就这么简单?”周朴实说。
号长一时不知所措,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回答他的问题,动了动嘴,仍然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又说:“是不是因为他们几个被判了死刑心里有沉重感啊?”
大家都沉默地低头不语,都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个问题。最后还是武进发了话:“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枪毙我呀?”
“你不怕死吗?”周朴实知道他这人是个楞头青,当初他审理这个案子的时候有好多问题就是从他这个傻蛋嘴里问出来的。
“好汉做事好汉当,有啥怕的。”武进拍着胸口说。
“你他妈的也算是好汉?”周朴实没好气地说。
“二十年以后是条好汉。”武进傻呼呼地说。
“二十年以后你怎么样成为一条好汉呢?”周朴实说。
武进傻呼呼地站在床上不知道说啥为好。
他没好气地又说“就你他妈的这个样子,一百年以后也成不了好汉。”他说完后走到关押高秀芬的号子窗口前。
高秀芬坐在床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跟本就没有打算理会他。
他显的十分为难的样子默默地离开窗口,缓慢地走到关押郑重成号子窗口前。
郑重成嘻皮笑脸地望着周朴实说:“周干部。”
周朴实没心情与他说话。
号子里的几个人犯见到他自己觉地站起来。
郑重成又说“周干部能帮忙给他们几个兄弟传个话吧?”
“给谁传话?”周朴实说。
“给张长岗、肖志清、武进传个话。”
“你想说点什么?”周朴实说。
“跟他们说我郑重成出来一定会对的起他们的家人的,叫他们放心,我郑重成是一个绝对讲哥们意气的人。”郑重成说。
周朴实冷笑了一下走了。
三天后的早晨。
周朴实准备好了审讯提纲正打算和老刘一起去看守所提审才接手的绑架案中主犯范涛时突然被张文革喊到他的办公室。他看到张文革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便料到这次一定要受批评,但他又猜想不到自己在哪个问题上做错了,因而,心情很不踏实,他怔怔地站在张文革的面前等他发话。
张文革原本一副方长的脸上总是紧绷着肌肉,生气时的样子更加让人感到难看。他注视着周朴实严肃地说:“你前天晚上值班时在号子里跟李克明说了一些什么话?”
周朴实听他这么说,心里吊着的一块石头猛然落地。他原以为是因为郑重成或南山的梨花、贡昌的燕子那方面出现了什么纰漏,使得张文革的脸色这么难看。因而坦然地说道:“没说什么,只是因为他在号子里唱歌,我劝告了他几句。”
“这倒好,他绝食了,已经三天没进食了。看守所反映是你的问题。他要唱歌就叫他唱,只要他有劲就唱他的,这下好了,给看押工作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张文革样子十分地严肃。
“我能再进去和李克明谈谈吗?”周朴实胸有成竹地说。
“你先去和看守所的管教商谅商谅。”张文革说。周朴实转身欲走时他又说“另外工务段的党委书记高秀芬关押在里面,这是由检察院反贪局专办的案件,我知道你和她是同学,在里面不要和她讲话,否则,你是自找麻烦。”
“谢谢科长的关心,我明白。”周朴实感激地说。
“去吧。”张文革仍然板着脸说话,在他的脸上很难暴露出内心世界,几年以来,他从不了解他,也无法了解他。他只感觉到他是一个沉府很深的人,是一个让人惧怕的人。
周朴实在看守所找到负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