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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都要拜那紫衣青年所赐,若非他激怒她,她还不见得能发挥实力,猎得那火狐狸;也许,将来有机会,她向他道个谢,也顺便道歉吧?
兴奋之情益发高升,紧张担忧、不安等各种心情全抛九霄,脚步未曾缓下,笑脸盈盈,越走越急。不知道前方等着她的,会是怎样的荣耀?
她远远便瞧见站定在跪地落拜的人群中,那英挺卓尔、傲视臣民的大皇子李朔的伟岸背影,对于即将见到传说中的人物,她难抑好奇,瞪大晶莹瞳眸。
旋即他在细微的骚动声中,察觉了晁玄钰的出现,从容转身。
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晁玄钰原本骄傲的俐落步伐,却突然像是生了根,僵在原地,心跳乍停,同时讶异冲口而出。“我的天!”
她先前力挺站直的身躯,突然驼了起来,大胆无畏的得意脸庞,也突然黯下,换上一脸的惨绿青紫交错。她紧咬唇,低垂着头,没发现自己早巳汗湿衣襟。
大皇子李朔,确实一如传闻中的英气逼人,俊美出众,可让晁玄钰完全顾不得举止突兀,她双脚就是跨下出去的原因,却是因为那大皇子李朔——
便是方才在树林里,与她起了争执的那位紫衣青年!
她曾感受过紫衣青年的不凡与超群,也怀疑过他的来头或许非比寻常,可这也未免太不寻常了吧?天下这么大,她偏惹到他?
她……不要他好心恩赐的东西,反而大言不惭顶撞他的美意。
她……在他林子里,和他出手大抢“他的”猎物,还指责他狡猾。
她……使计故意踩了他一脚,还不小心将他踹进溪里。
侮辱皇子,罪名不轻,一犯再犯,罪无可逭。即使当时她不知道他的身分,也别妄想以“不知者无罪”开脱,她才不信皇子气度这么大。
要是叫他认出她……呃,晁玄钰忽然觉得颈上一阵凉风袭来……
“皇于召见,还不快去?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使者催促着,对于晁玄钰如此失态,感到不解。方才他的步伐还快到让人跟不上,怎么这会儿不动了?
“呃?对!对对对……我身子不舒服,肚子开始疼,头也开始疼,脚、脚在抽筋……”若非使者站在晁玄钰身后挡了她去路,只怕她早拔腿逃回来时路。
“脚抽筋?小兄弟没见过大场面,吓得腿软啦?一剑猎取火狐狸的勇气到哪儿啦?不会就扔在林子里了吧?”
“勇气?对呀,全扔了,扔得一干二净……”晁玄钰笑的极苦,险些不知如何回答。也只有在那林子里,她才会有那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勇气啊……
“我帮你。”使者很好心的帮忙使劲扶着晁玄钰,半推半扯的硬是将晁玄钰给送上皇子面前。“还不快去领赏?”
“不——不要!”那根本是去受死!惨叫甚至还没出喉间时,便已完全梗住。
“参见……参见皇子。”她连声音都刻意压低些,装得有些嘶哑。
迫不得已来到大皇于面前,晁玄钰二话不说,立刻单膝落了地,恭敬行礼;其实她恨不得最好就这么贴上地面去,免得让他看清她的模样。
“免礼。你——就是晁玄钰?自从本宫听见我朝有这么位厉害少年,便想见见你。”李朔严峻的表情松了开来,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痕。
“不过……我总觉得我们见过?”他好声好气问话,却让晁玄钰头皮直发麻。
“没、没见过。”她掩不住声音微颤。“草民……哪有荣幸窥见天颜?”
“这只稀有火狐狸,是你猎来的?”
“不不不,那是在路边……对、路边捡到的。”
“嗯?路边有得捡?晁玄钰,你连说笑的本领都不错啊?本宫还以为,这是方才本宫在林中,大意‘失手’猎丢的那一只呢?毕竟这东西不多见。”
李朔的话字字玄机,晁玄钰越听越汗颜。完了,皇子认出她了。
“怎么不抬头看本宫?”李朔踏向跪在地上的晁玄钰,俯身向前,眼见晁玄钰身子畏缩的就要后撤,他也顾不得别人诧异,就一把擒住那纤细肩头。
“或者是——你——不敢抬头?”他硬是只手拙住晁玄钰的下颚,与之对视。
对上他满布寒气的眼眸,晁玄钰除了装傻到底以外,也没别的法子。她惨然闭上眼睛,努力故作无辜陪笑着。“不,只是草民无胆,不敢冒犯殿下。”
“无胆?本宫倒以为当朝第一大胆的人就是你!”
李朔放开晁玄钰,朗声笑了起来,出乎意料的,他将手搭上自己顶上冠帽。
“知道我这帽子底下有什么吗?”
她被迫睁眼看着李朔,注意到他那帽缘下的发上犹留有泥沙……
“不、不……草民愚昧,只知帽子底下,就是殿下聪明绝顶的脑袋……”呃,也许还得再加上一枚脚印,应该是她踩的那枚没错……
“不错不错,晁玄钰你够聪明,一会儿不见,倒是学会逢迎人了?”李朔再次低头欺身向晁玄钰,以极低的音量在晁玄钰耳边冷笑道:
“哼,要不要猜猜,顶上那脚印是谁留的?对对大小,也许很合你脚上那双鞋吧?”
晁玄钰反射性的连忙以双手护住自己鞋子,心知该来的惩罚终是躲不过,皇子句句话都想要逼她认罪。最后,她一咬牙,抬头直视皇子。
“殿下有话就直说吧!”她一副慷慨就义的神情。“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求皇子大人大量……万万别迁怒晁家。”
“本宫……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李朔玩味着晁玄钰认输的表现,像是总算等到这一刻,脸上笑意渐浓。
“你这次既能猎得火狐狸,就是本次狩猎竞试第一。你想要什么奖赏?”
“啊?”晁玄钰完全不懂,明明就像是准备砍下她脑袋的李朔,问她这个问题做啥?不会是别有居心吧?还是他又存心与她唱反调?
“奖赏可以不用,只希望殿下放过晁家……”
“除了晁家,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李朔俊层轻蹙,似有不悦。“本宫要知道你的真心话。”
晁玄钰愣了愣。他如此坚持,是什么意思呀?可她从来也没想过要为自己挣什么。
“那……那就干脆给草民一块免死金牌吧……”她嘀咕着。
“好。咱们一样一样算。”李朔退开了些,站定在她面前三尺之遥,随即在众人惊呼中,拔出腰间锋利配剑。
“你冒犯本宫在先,狩猎在后,理该先罚再赏。可惜这冒犯之罪,其罪可诛!这奖赏,也许你是用不着了!”
晁玄锰看着李朔高举的右手中,那剑上反射夕阳霞光红似血,意识到自己一时逞强,不听父亲管教,竟惹来如此杀机……唉,后悔莫及,只能认命。
她闭上双眼,听着宝剑划破空气,急速逼近她脑袋的夺命风声——若能有下辈子,她想要生为男子,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受礼教束缚……
“殿下!”晁书霖看着女儿和大皇子,才一见面,那气氛就极为诡谲,此时终于发现太不对劲,连忙冲上前为女儿请命。
“不管玄钰冒犯殿下何处,都是属下教子无方,要罚就罚属下吧!”晁书霖甚至还没来得及挡住皇子挥砍,就被周遭卫兵拦下,要冲出重围时,为时已晚。
刀起刀落,晁玄钰连激痛惨叫也来不及发出;只是她隐约能感觉到,宝剑挥过后,脑袋上头彷佛轻了些,不过……
她下由自主的伸手摸上颈子……啊?怎么还在?难不成,皇子只砍了她半个脑袋?而且她也一点都不感到疼痛……
再转头一看,她脚边的地上有着一束黑发与断成两截的束发巾子。
“殿下……”她再转头看着含笑将剑收回鞘中的李朔,对她严词之后却手下留情的行径,感到不解。她都被弄糊涂了。
“曾对本宫无礼的晁玄钰如今已死,咱们过去种种争执就此作罢。”他的笑容不再让人摸不清,却是磊落坦荡。
“今天起,你已重生,此后这条性命为我所有,为我效忠。起来吧。”他对晁玄钰伸出手,并赐晁玄钰平身,看着她满头雾水的讶然表情,他又笑了。
“如此年轻忠心的可造之才,本宫怎能轻易错过?记得我方才允诺,你若能赢我,我就赐晁家一门荣华,今天起,你就加入本宫禁卫军,同时本宫赐晁家白银千两,丝绢二十疋;其他的赏赐,你就靠自己的实力继续挣吧。”
“殿下……”她站在原地,心湖漾起涟漪,一圈圈扩大,感动淹没了她。“为什么?这奖赏未免太多了呀……”
“人才易寻,心腹难得。为了本宫甘愿如此拼命的人才,你要本宫上哪儿找?记得你说过想追随我,杀了你岂不可惜?本宫还不至于糊涂至此。”
他的煦然笑意,彻彻底底融化她心头盘旋已久的不安与惊惧。
“当奖赏,你还要推辞的话,那就把它当惩罚;胆敢一脚踩上本宫脑袋,险些折了本宫颈子,今后,就要你一生护卫本宫,以示惩戒!”
她看错了他,以为他会挟怨报私仇,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见识浅短、器量狭小的人。而且他是第一个承认她武艺与才能的人,如能跟随他……
晁书霖对大皇子的转变虽不明究里,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殿下赐晁玄钰侍从官职,也许将来会有更高的荣宠?这是晁家数代以来,梦寐以求的心愿,但……
“但玄钰是——”是个女孩儿呀!晁书霖终究没把话说出口。是私心,也是骄傲,即使是女扮男装,又有何不可呢?晁玄钰已证明自己不逊于男子。
“这不成的。”若她够聪明,应知日后一旦身分曝了光,随时都会招来杀身之祸,她虽想试,想知道自己能努力到什么程度,可她不能不为晁家想。
现下的时代,哪能容许女子出仕?她没得选择,必须辞退这机会。
“晁玄钰,你——总不会想再次拒绝本宫?”李朔眯起眼佯怒。
“草民……”她又犹豫了。李朔赏识她才能,她也同样为他的风采气度折服:何况爹也已在一旁默许,那还有什么不行?
也许必须舍弃女儿身,也许将来难逃欺君死罪,可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玄钰……叩谢殿下盛恩!”
谁都不能阻止,她要跟随他,为他尽忠一辈子!
盛夏,炙热阳光,让整个京里都沸腾起来了。街市热闹,人潮汹涌。
一转眼,岁月匆匆已过三年,晁玄钰成了大皇子麾下第一带刀护卫,跟着大皇子出入宫廷,巡视诸州诸府。
她甚至数次与大皇子同行微服出巡,扫尽贪官污吏,大刀阔斧改革旧吏治,诸多经历,刺激而振奋人心。
去年,原先顾忌太过亲近而被识破女儿身,晁玄钰执意辞退李朔要她担任禁军统领的职务,可最后仍是无法抗拒皇子威严,她接下了这工作。
若她只是听从父亲唠叨,谨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种种礼俗规炬,怕是这辈子都无法体验这些事情吧。曾几何时,她已经比谁都习惯不把自己当女人。
所以,一直以来,她从不后悔自己舍弃了安定的生活,反而坦然接受以男子身分出仕、跟随皇子左右的日子。
此刻,按照每日往例,晁玄钰正走在宫中的长廊上,巡视宫内安全。
虽然她已尽可能的选阴凉处前行,只是她身着重重盔甲,骄阳仍将盔甲烘得暖暖热热的。她真觉得自己像一个活动的炉灶。
为了怕单薄衣衫让人看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