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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一路奔往内,高声叫着:“老爷、夫人,二小姐来了!”
令妧缓步穿过白玉石桥,一路穿花拂柳,踏入前厅,那熟悉身影便映入眼帘——广袖博带,玉冠缨络,他已经急急起身回转,目光愣愣看过来。令妧不觉顿住,她是来看望苏夫人的,却是不想允聿也来了。
他身侧女子,锦衣华服,容色华美,跟着他起身,依偎在他身侧,娇态依依。
想来便是他的新婚侧室杨颖。
苏夫人多日不见她,心中甚是想念,忙起身过来,拉了令妧的手过去道:“来的正巧,家里有客人呢。允聿带他的新夫人来见老爷,儇儿,你也过来认识认识。”
苏夫人糊涂了,好似并不记得令妧与允聿的事情。很多时候令妧真羡慕她,病后只记得开心的事,再没有什么不开心。
令妧与杨颖相互见了礼,然后随苏夫人回房。
与苏夫人说了个把时辰的话令妧才出来,转过玄廊尽头,眼前人影一闪,那大手已一把将令妧拉至一侧绿荫下。令妧大吃惊,抬眸凝住面前之人。允聿抓着她皓腕的手并不松,就这般愣愣瞧着。
已经多久未见了?仿佛几生几世那般遥远。
没有一日不想她,没有一日不念她,整颗心里,满满的都是她。
千言万语,临到头,竟只剩下一句——“你,好吗?”
何为好,何为不好?令妧心中苦涩,将手从他掌心抽离,背过身去:“我很好。”
她说好,他的心却很痛。
“乔儿……”抬步绕至她面前,他皱眉凝住她,“为何不看着我?你在怪我吗?还是……你怕被他看到?”
令妧不觉一笑,话语似赌气:“我怕被你的新夫人看到。”
新夫人……从没有谁能将这三个字吐字成利箭,直直刺穿他整颗心。允聿脸色煞白,喃喃道:“我有不得以的苦衷。”稍有不慎,便是冀安王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再容不得他儿女情长。
胤王临死前与他说的那两句话,到如今他才明白为何。他要他带令妧走,用不回京,是他没有做到,放手让她回来了,如今,还要怪别人吗?可是,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令妧有她的北汉要操心,如今他的身后也背负了太多人的性命。
“不要说。”她将纤长手指抵在他的唇瓣,什么苦衷她都不想听,她本就没怪过他,“去吧,别叫她等急了。”
他却还不走,苍白脸上又见了温柔:“我不会再走了,你若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他不能不顾冀安王府的几百条性命,却能为了她豁出命去。
令妧心头微震,吃惊地撑大了华眸凝望着他:“皇上不让你离京吗?”
允聿听得骇然,不知为何她会想到这个。令妧不顾礼数一把拽住他的广袖,追问道:“是什么苦衷?我现在要听,你说与我听!”她先前便已猜至越皇将宸妃内侄女赐给允聿做侧室是为监视,如今却要迫他留在崇京,那便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你在干什么?”苏偀一眼望见令妧拉着允聿的衣袖,拔腿就冲了上去,狠狠一把将令妧推倒在地上,生气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一面攀着大姐夫的高枝不放,一面又拽着君哥哥不松手,我真是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女人!”
“偀偀!”允聿拉开苏偀,忙将令妧从地上扶起来,心疼问,“怎么样,没事吧?”他抓住她满是尘土的手,将她掌心泥尘擦在自己衣袍上。
苏偀委屈地直哭:“她又要念着你的好,又不愿离开大姐夫,可见她心里没有你!就你蠢就你笨,还一心只想护着她!”
“别胡说!”允聿的脸色分明沉了下去。
苏偀哪里肯,含泪看向令妧,讽刺道:“在边疆的时候你不是很嚣张吗?说我抢不走君哥哥,怎么样,现在有别的女人抢走了他,你又想耍花样了是吧?那我现在去告诉侧夫人,看看你还能做多少手脚!”
她说着,转身就跑。允聿脸色一变,几步往前拉住她的手:“偀偀,别乱说!”
苏偀挣扎着:“我就要说!怎么是乱说?我说的是实话,你放开!我就是要把她的丑闻公诸于世!君哥哥,你不放,我就喊,我……”
霎时惊变,苏偀也不知自己发鬓上的钗子是怎么**入允聿胸口的,他瞪住她,咬牙问:“够了吗?”
“允聿!”令妧惊惶冲上去,却被允聿一个眼色止住了步子。他回眸看向目瞪口呆的苏偀,冷冷道:“从小到大你只会歇斯底里,从不会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是,我心里的人只有她,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这辈子都是!可如今我可以娶全天下所有的女人,唯独不能娶她,你满意了吗?自她入府,你只会针对她,为难她,可你就从没想到她入府后,苏府一家团圆了,有什么不好?你只顾告诉杨颖,你告诉了又怎么样?你就没想过她是宸妃娘娘的侄女,便是皇上的人,乔儿现在是苏府二小姐,你要赔上整个苏府吗?”
苏偀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允聿反手拔出钗子,塞在她的手中,又道:“你害她出事,便是往我心口扎刀。偀偀,你还小,你其实不懂爱。”
苏偀的瞳眸一撑,她从小就喜欢他,他却说她根本不懂爱?
令妧颤抖凝望他,这些是他心里的话,从未在她面前说过。唯独不能娶她,不能娶她……不知何时,令妧已是泪流满面。他转身看向她,灰白面容上又展开温柔笑意:“我没事,你别哭。乔儿,我要走了,那件事,我会找机会和你解释。”
她跟着上前一步:“允聿,我要你活着!”
他的步子一顿,轻声道:“我知道。”
令妧其实不知为何要这样说,但她知道,他来不及告诉她的事一定很重要很重要。
“咣当”一声,那染血的钗子从苏偀指缝中滑落,她颤抖着双手,不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苏傃一路走来,看见她们便开口问。
苏偀惨白着脸回头,见苏傃已经走近,她瞧见地上的钗子,心中一阵吃紧,蹙眉看向苏偀:“方才我进来时遇见世子,偀偀,是你伤的他?”苏偀退了几步,一句话也不说,扭头就哭着跑了。
“偀偀……”
“大姐。”令妧拉住苏傃的衣袖,苏傃叹息着:“这丫头从小被人宠惯了,爹因为失去了儇儿,便对她尤其宠爱。”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钗子,将血迹拭去,藏入衣袖中。
令妧别过脸,擦了擦眼泪,才低声问:“你怎回来了?”
苏傃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丫鬟,摇头道:“芳涵丫头的娘过世了,家中只剩下一岁大的妹妹,我正想求爹娘把她妹妹接来,先养在府中吧。”
那小丫鬟眼睛红红的,想来是哭过。
苏傃已带着丫鬟走了,令妧直直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她大约是天底下心地最善良的女子,温柔贤德,是值得所有男人去爱的。
“二小姐!”幽兰院的侍女匆匆跑来,喘着气道,“庆王殿下派人请您回去呢。”
“殿下来了吗?”令妧眸子一紧,整颗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侍女点着头:“该是在别院了,二小姐这便回去吗?”
侍女话音刚落,便见面前女子已疾步朝门口走去。
幽兰院门口,两匹高头大马停在外面,令妧下了轿子便提着裙裾急急本入内。
“属下见过二小姐。”厅内,两个侍卫恭敬朝令妧行礼。
令妧一怔,脱口问:“殿下呢?”
其中一个侍卫仍是低头道:“回二小姐的话,殿下此刻正在宫内与皇上说话,所以叫我等先来将北汉的消息告知二小姐。”
庆王还在宫里?
侍卫们低眉垂目,叫人看不清神色,令妧却不觉惊慌起来。总觉得庆王不来,便是在躲着她,不想当面告诉她北汉的事。深吸了口气,令妧强忍住慌张,颤声道:“说。”
侍卫依旧低着头,声音不偏不倚地传下:“南越大军与北汉秦将军联手镇压瑞王,瑞王不愿束手就擒,于初五已被斩于阵前。”
令妧睁大了眼睛怔怔听着,闻得他又道:“大军攻入盛京皇宫,才得知北汉幼帝早已被瑞王害死,北汉太后欲悬梁自缢,被当场押下……”
“你,你说什么?”侍卫后面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清楚,呆呆望着他问着。
昭儿,昭儿怎会死?
令妧一时间心痛如绞,踉跄推了数步,侍女慌忙扶住她,只见她脸色惨白,揪住胸口衣襟的手指筋骨分明,吓得侍女连连唤她“二小姐”。令妧只觉心口窒息的痛楚,像被一只大手扼住了脖颈,一口气提不上来。世弦因她而死,她却还不能保住昭儿。
“昭儿——”撕心裂肺叫出口,整个身子已绵软下去。
*
四月中,秦将军起兵反对瑞王当政,两军交火于湖城。
四月下旬,南越与秦将军联盟前后夹击瑞王军队,正是此刻,夜琅的蛮夷军踏破诺言,趁机侵吞北汉北部疆土。
五月初五,瑞王被斩于阵前。同日,北汉幼帝驾崩,皇太后被擒。保皇派军队入宫,却不曾寻得太皇太后崔氏的身影。
五月初八,秦将军挥军前往边疆与蛮夷军交战至今。
“接连三场硬仗,此战,还能赢吗?”越皇目光幽深,别过脸又低低咳嗽几声。
庆王嘴角衔一抹清弱笑容,望着面前老者,淡淡道:“赢不了。”秦将军纵有孔明之才,连着三场硬仗下来,北汉也早已军心涣散,士气低落,夜琅却正是军心高涨之时,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而今北汉群龙无首,更是致命的伤。
越皇再次抬眸,睨看向面前的儿子,半晌,才见他笑了,浑浊咳嗽几声,又连连点头:“老二,你很好!”
很好,将江山交给他,他很放心。
环佩声动,庆王颀长身影转出内室,宫婢忙替他推开殿门。万千阳光如丝如缕,庆王本能地眯起双眸,在内室染起的熏香一晃便泅散在清风里。他的嘴角漾开一抹笑,悠长狠戾。
马车一路从前朝往宫门口而去,车轮轧轧一路,出了宫门口,马车忽而被勒停。庆王挑起车帘,见是派去幽兰院的侍卫,他的眸子一拧,脸上再无一丝笑容。
翌日,圣旨传下,所有前往北汉的南越士兵均有重赏。
允聿心中盛怒,一拂袖将桌上药瓶全部推至地上,瑛夕吃了一惊,不觉站起身。她咬着唇,红着眼睛不敢哭出声来,朝中下了那样一道封赏圣旨,瑛夕自然也已知道北汉的事。如今都不知道公主如何?
瑛夕见允聿要出门,她忙拉住他的衣袖:“你去哪里?”
“去找邱将军,北汉的事,我替乔儿去问问明白!”
瑛夕脸色惨白:“他……他会告诉你吗?”
允聿疾步穿过玄廊,径直上了马背。令妧与庆王的交易他清楚,她要庆王帮她夺回江山给昭帝,可如今昭帝却死了。此事也许是意外,若然不是……那邱将军未必会告诉他实话。可不管如何,他都要去问一问!
战事结束不久,邱将军仍是在城外军营中。
允聿径直出城,于营前被拦下了。
“我要见邱将军!”
侍卫却拦着:“军机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让开!”允聿低喝。
此时,一人的声音自里头传来:“恩人!”话落,便有一个身影飞快地跑出来。
侍卫们已经朝来人行礼:“姚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