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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这里吗?
允聿命马车停下,轻巧跳下车去。眼前偌大一座府邸已然成为废墟,万千光缕散落下来,恍惚中,竟像是看见当年火光冲天的景象!有一抹挺拔身影伫足立在门前……
霎时瞬间,心口一阵惊慌和疼痛,允聿捂胸蹙眉。
瑛夕忙扶住他,急着问:“怎么了?”
那阵异样感觉突然又消失去,允聿默然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
“他去了济州?”九霄龙帷后,一道苍老声音响起。
侍卫低头跪在龙床前,低低道:“是,属下们暗中跟随世子,一丝不敢怠慢!”
越皇眸光幽深,他不会忘记梁王死在济州,莫不是他的怀疑竟是真的吗?缄默片刻,越皇一把掀开了直垂的绡帐,凝住外头侍卫问:“你先前说他在辽州与谁在一起?”
侍卫仍是低着头:“回皇上,是苏家二小姐。眼下苏二小姐回京了,世子就离开了。苏二小姐好像……更钟情于庆王殿下。”
老二吗?越皇微蹙了眉,心下哂笑,他蓦然又记起二十多年前,萧氏姐妹入宫时的情形,他的脸色淡了些,又转口问:“宁安公主的随嫁女官还和世子在一起吗?”
“在,一直在一起。”
越皇挥手让侍卫退下:“继续监视。”
孙连安端了药进来,小声道:“皇上,先吃药吧。”
宫婢小心扶他起身,见孙连安将药交至他手上,越皇端了却不喝,迟疑片刻,突然问孙连安:“你听到了吗?”
孙连安一怔,一时间还不明白皇上问他听到的是什么。越皇却又自语道:“姐妹共事一夫,不好,很不好。”
太监这才知他问的是庆王,孙连安使了个眼色让宫婢下去,这才笑道:“皇上,庆王殿下年轻气盛,难免多情一些。”
越皇一言不发低头望着缓缓摇动的汤药,眼下看来,果真还是老二更合他的心意。江山迟早是要交出去,他只想荀氏江山千秋万代而已。
“皇上,您喝药吧。”孙连安又轻声规劝。
越皇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床前太监,咳嗽几声道:“替朕准备笔墨。”
“皇上要写什么也不急于一时,等您龙体好些了……”
“孙连安,你也老了,话都这么多。”越皇淡淡睨视他。
孙连安心下一惊,忙应声退下。
*
庆王干脆将令妧接去了一处别院,名唤——幽兰院。
院中清幽静谧,到处栽种着墨兰。
“若是可以,我倒是想把墨兰别院搬过来给你居住。”庆王眸若春水,笑容闵柔。
令妧勉力一笑,心下只觉怅然,他以为她是因为喜欢兰花才要住在墨兰别院的吗?她不过是想搬离盛京皇宫罢了,并不在乎去哪里。
“喜欢吗?”他又轻声问。
令妧脸上难得有了笑意,悄然展颜,妖冶胜于一切,只闻得她柔声道:“殿下建这幽兰院,是要锁我一世吗?”
他上前一步,霸道望着她:“要锁你生生世世。”
他说着,略微倾身,伸手将女子柔软身躯横抱入怀。她似有些惊讶,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臂,却并不挣扎。他无视她眼底的惊慌,柔声笑道:“令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要走吗?”
抓着他手臂的手指微微松开,令妧漠然一笑,她早已退无可退,还要走到哪里去?北汉早已不是她离开时的故国,世弦尸骨未寒,苦心经营的江山落于奸贼之手,说到底,都是她的错!她对不起世弦,对不起母后,对不起杨家,也对不起昭儿!
她还有资格退缩吗?
庆王脸上笑意渐浓,他笑着转身,衣带生风。令妧逶迤长裾拽着一地春光,内室房门被庆王一脚踢开,轻纱帷幔飘扬,一丝轻萝香袅袅散至遥远。
朦胧屏风后,二人双双落于鸾帷枕榻,他将她压在身下,大掌轻缓抚过她华美脸庞,他浅浅一笑,低头**那柔软芬芳的樱唇。
鲛绡帐摇曳,衣衫尽褪,暧昧气息纷洒在齿间唇瓣,一点点沁入骨髓……
【涅槃】37
天气暖一阵凉一阵,待到傍晚时分,一场瓢泼大雨落下。
幽兰院的兰花也被打得零零落落,侍女侍从们竞相奔走着护花,只令妧独自立在廊下,任凭冰凉雨点斜飞而来,打湿苍白脸庞。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一声高过一声。
侍女过去开门,一人蓑衣斗笠,急急朝令妧冲过去。脚印在他身后蜿蜒了一路,雨水沿着蓑衣斗笠流淌下来,他一个箭步奔至令妧面前,突然跪下:“公主!”
斗笠斜落一侧,他抬起头来,一道醒目伤疤蜿蜒在右侧脸颊,令妧心头一震,颤抖地伸手扶住他,语声也哽咽:“杨大人……”
杨御丞面目含怒:“是瑞王,他勾结夜琅蛮夷军!”
这一点,令妧早就想到了,否则,又何以要突然割地给夜琅?
瑞王派人截杀杨御丞,他随行侍卫拼死护他出逃,躲躲藏藏月余,才终得庆王的人找到他。
“皇上他……”未再忍多说,素来沉稳的杨御丞也不免哽咽。
令妧咬着唇:“江山还是皇上的!”即便世弦不在了,她也要帮他夺回来,真正交至昭儿手中。
急风入帘,将左右尽退,檀色木门一关,里头只剩下令妧与杨御丞二人。
“殿下,可要去听?”侍卫低声询问。
庆王负手立于院中,雨点重重打在伞面上,他凝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略笑着:“不必,由着他们去。”
“殿下就不怕他们……”
“怕什么?”庆王冷声反问,继而又笑,“今时不同往日,你怕她还会骗本王吗?”
侍卫一阵语塞,见面前之人转身出去,侍卫忙跟上,闻得他沉声道:“进宫。”
内室一盏琉璃青灯掩映。
杨御丞已是脱口:“公主真的要和庆王联手吗?”
令妧黯然低首:“世弦要宁安公主‘死’去后,他已堵了我所有的退路,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
杨御丞脸色苍白,月白灯光下,令他脸颊的伤疤看起来越发狰狞。皇上只说要公主离开这些纷争,法子却是他想的,是他一手将她推向庆王的吗?杨御丞猛地振衣跪下:“北汉的事还有我和秦将军,公主不要再插手了!”
“杨大人……”
“先皇他……也不希望公主再插手!”杨御丞咬牙说着,重重朝令妧叩首下去。
先皇……令妧一时间似还不能适应,总觉得世弦还在……
他却要她走,即便走,他以为她这一生会安心吗?强忍住眼泪,她沉声开口:“此事不必再说!你就照我说的做,去找秦将军。届时庆王会发兵支援你们。”
杨御丞缄默片刻,终是道:“公主是打算……”
“清君侧!”这便是如今最好的出兵理由。
外头风雨飘摇,房门被打开,杨御丞身影没入雨帘,忽而又闻得身后之人道:“杨妃的事……请杨大人节哀。”
那抹身形一顿,随后他的声音伴着风声传至:“也许最后,她是高兴的。”
陪着所爱之人离去,大约是天下所有女子都希望的结果。令妧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笑意,世弦最后,总算还得一个真心之人陪伴,日后九泉之下,不至太过孤独。
院中身影已消失,令妧仍是呆呆立着,一手扶着冰凉梁柱,耳畔似又想起当日寥太妃的话——殊不知他日谁来送你。她曾以为会是她今后的子嗣,又曾想也许是允聿,如今看来,她竟是无端地羡慕起杨妃来。至少,全了她最后的念想。
这一场雨,落了整夜,待到翌日午时,外头有侍女禀报说庆王来了。
令妧起身迎出去,见庆王未换下朝服,朗朗笑着大步进来,见着她便道:“我有好消息,父皇已答应给我派兵,以便支援秦将军。”
令妧心中一喜,知道他有本事说服越皇,却是没想到竟这么快!
“怎么,不高兴?”他略蹙了眉。
令妧忙摇头:“不是,只是好奇你究竟和皇上说了什么话?”
他自顾坐下,又自己给自己倒了水,却是不答,只轻声道:“说什么不重要,令妧,你只要一个结果而已。”
四两拨千斤的话,令妧知道他有事瞒着她,不过正如他所说,她要的不过是越皇答应出兵,至于为何应下并不重要。
*
一人一骑冲破闹市区,径直停在冀安王府门口,来人一袭玄色禁军服饰。
很快,那人又从王府出来。
冀安王爷负手站在书房门口,定定望着院子尽头发呆。冀安王妃悄然行至他的身边,低声问:“宫里来人什么事啊?”
冀安王爷脸色沉重,半晌,才低低道:“皇上突然要君儿回京。”
冀安王妃“啊”了一声,见面前之人抿唇许久,才又道:“莫不是皇上察觉到了什么吗?”
“怎会……”冀安王妃惊恐望着他,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三月初七,允聿被召回京。
三日后,越皇突下圣旨,将宸妃内侄女杨颖赐给允聿为侧夫人,并与瑛夕一道进门。瑛夕却入宫,跪在帝宫前数个时辰,称宁安公主丧期不满一年,她要为公主守丧,誓死不愿成婚。越皇念及主仆情深,允准瑛夕所奏,又下令杨颖与世子择日完婚。
茶盏自令妧手中落下,“砰”的一声发出一阵巨响,她从迷恍中骤然清醒。
庆王吓了一跳,回头望向她:“怎么?”他起了身,抬手触及令妧冰凉脸庞,“病了?脸色这么难看。”
令妧强稳住心慌意乱,摇头道:“没什么。”
庆王笑了笑:“你那侍女倒是有趣,不惜抗旨也不要嫁给心爱之人,为给死人守丧。而这个死人……分明还活着,她难道不知道吗?”他几句话说得轻巧,却已是意欲分明。
令妧别过脸,欲躲开他灼热目光。他却一把将她拉过去,死死扣在怀中,蓦然凑近她,低笑道:“那么多人,竟偏偏都信了你,差点,连我都要信了。什么瑛夕,什么乔儿,夏侯君心中的人,竟是你。”
他直直盯住令妧,将她苍白脸色悉数映入深邃眼底。他掌心的灼热似一点点地烫起来,嘴角一抹戏谑笑容,令妧便是明白,再不必瞒,他是知道了。她将脸一扬:“你想怎么样?”
他哧的笑出声来:“我高兴,因为是你主动来找我。令妧,往事我不究,但今后,你只能是我的女人!”他一手抚着令妧脸颊,言语间无不在宣告他的胜利。
令妧却笑不出来,怕是没有哪个女人在听到自己所爱之人将娶妻会开心吧?她仿佛也理解苏傃那句话的意思,若是别人,令妧也宁愿是瑛夕。只是那个傻丫头,竟然抗旨!
“想什么?”庆王挑起她的下颚,凝眸瞧着她。
令妧勉力笑了笑:“如此,你还要静公主嫁给他吗?”
庆王猛地敛起眼底笑意,片刻,才闻得他又道:“你要管的事还真多。”
那才不是令妧想要管的,她只是奇怪允聿既然都已经辞去官职,越皇竟会突然召他回京,还给他赐婚——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像是监视允聿。
令妧心头一震,冀安王爷不问政事多年,允聿也已辞官,越皇究竟要监视什么?
她又看向庆王,他会知道吗?
*
“君儿,不能去!”冀安王妃拽住允聿的衣袖,用力将他拖回房内。
允聿一脸愤色:“我便去告诉皇上,我与瑛夕情投意合,此生除了她,我不会另娶她人!皇上若是不允,我便一直跪在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