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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偀一双漂亮眼眸蓦地撑大,不可置信望着令妧面容,再欲开口,便听苏夫人已笑着开了口:“我和两个女儿才回来,老爷打算让我们一直站在外头吗?”
苏太傅墨眸幽深,却仍是笑了笑,回身吩咐家丁将苏夫人的行李搬进去,又亲自将苏夫人扶着入内,苏夫人一手紧紧握着令妧的手。
府前的人纷纷朝苏夫人行礼,苏夫人笑容温和,一一向令妧介绍门前的人。
苏儇已死十多年,当年也因为苏夫人的病情严重,一直以为苏儇只是走失,未免府上有人说漏苏儇已死的事,苏太傅曾让苏府的下人大换血,对外也是说苏二小姐是走失。如今真正知道苏儇已死的再没几个人,连苏偀也不知,二夫人倒是知道。二夫人的容色有些僵硬,大夫人回来了,还带回一个苏二小姐,便是要与她和偀偀争宠的吗?
所有的人都拥簇着苏夫人和令妧入内,苏偀一把拽住苏傃的衣袖,不满地蹙眉:“大姐,你怎么回事?那分明就是北汉公主,为什么说她是我二姐!”苏偀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公主,身为准王妃还要**允聿,想起这个她心里便很不舒服!
苏傃却朝她微微一笑,语声仍是端柔:“你在胡说什么?北汉公主已经死了,皇上早已昭告天下,你忘了吗?”
苏偀一怔,那张皇榜上所写的信息她自是记得,苏偀眉心又拧几分:“可她没死在战场上,你又不是……”
“偀偀!”苏傃捂住她的嘴,低声道,“皇上说她死在战场上,她就是死在了战场上,你明白吗?”
苏偀气愤地推开她的手,跺脚道:“我就是不明白!”
苏傃却又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角:“你呀,我就说你还没长大。公主在回崇京路上发生意外,皇上能说实话吗?北汉皇帝又作何感想?这件事,只能推给夜琅,这下可明白了?”
苏偀呆呆愣住,见眼前那抹素锦华裳的身影已至府门口,苏偀慌忙提着裙裾追上去:“那,她真的死了吗?那……”
不对不对,公主要是真的死了,那苏府这一个又是谁?苏偀脚步一顿,傻愣愣站着,脑子一下子烦乱不堪。
整个苏府都开始忙,谁也未料到苏二小姐会回来,眼下才急忙去收拾房间出来。令妧扶了苏夫人去休息,众人也都散了,苏太傅负手立于廊下,不多时便闻得女子轻盈的脚步声渐渐传至身后。
“爹。”苏傃含笑叫他。
一阵疾风吹来,扬着衣袂,乱了鬓发。苏太傅回身,眼底藏匿疑心:“方才在门口,爹听闻偀偀叫她‘公主’,她到底是谁?”
苏傃笑得婉约从容,往一眼正房的方向,低声道:“娘的病也好了,她是谁其实不重要,爹若看到她们相处,便也会觉得她就是儇儿。”
“傃傃……”
“爹不信我吗?”
苏太傅长眉微拧,望见眼前一脸诚恳的女儿,终是一叹:“你做事,爹一直很放心。”苏傃温贤聪慧,不似苏偀单纯莽撞,她做事素来叫苏太傅放心,这一次,他也不是真的不信她,只是——“皇上让人传信,要爹回京任职。”
“是吗?”苏傃温润脸色终是错愕,怪不得这次爹要她定要将娘带回来,原来是要去崇京!
伶仃身姿站在华梁阴影中,令妧伸手扶上廊柱,手中绢丝罗巾被风一吹,飘然落在地上。苏太傅已瞧见那消瘦憔悴的女子,苏傃回头一望,见令妧蓦然往后退了一步。苏傃疾步上前,令妧转身欲跑,衣袖却被苏傃一把拽住:“儇儿,你听我说……”
“你居然骗我!”令妧愤恨望着她,她竟信她说要给她一个全新的身份!
苏傃忙解释:“我没有骗你,我也是才知道爹要回京的事!”
“爹要回京吗?”不远处,苏偀的语声中带着惊讶带着兴奋,她不顾一切冲上来,拉住苏太傅的手臂道,“爹爹,是真的吗?那我们呢?我们也跟着去吗?那我岂不是可以见着君哥哥了?是吗?”
苏偀心中得意,那会儿还不让她去,现在谁还能拦着她?
苏太傅神色微僵,“君儿伤重卧床多日了,冀安王爷为此担忧不已,是以皇上才要我回京。”
苏偀霎时褪尽兴奋之色,紧拽住他的手臂:“怎么会?”
苏太傅点着头:“爹没有骗你,边疆战事未结束,朝中又逢皇后谋乱一事,庆王被禁足也有多日,皇上要我回去处理此事。”
什么战事,谋乱,禁足,令妧统统听不清楚了,她直愣愣想着苏太傅先前那一句话。那**与允聿分开时分明是同他说好了的,他也分明就是好好的,怎会——记忆中,杨御丞沉稳面容浮现,那一刻,仿若万千利箭刺穿令妧的心,她单是为杨御丞带来的好消息开心了,竟忘了最重要的事!当日裴无双派裴毅潜入盛鸢宫要劫走她,意欲要瑛夕做替死鬼,杨御丞也是知晓的,她怎忘了杨御丞缜密无间的心思!
苏傃只觉掌心下的人颤抖得厉害,偶触得她的肌肤,竟是冰冷一片。苏傃的眼底亦是见了慌意:“皇上怎要爹去处理此事?皇上当真信皇后娘娘和庆王殿下谋乱吗?”
苏太傅一脸凝重,苏偀又缠着他问允聿如何,令妧惶惶站着,再是走不了了。
所以他失约了,所以他没有来。
令妧脸色苍白,骇然睁大了眼睛望着地上绢丝罗巾,世弦和北汉安好,她原以为一切的不顺心皆已过去,往后将事事顺遂,怎料竟会是这般境地?怨恨杨御丞吗?她的双眸蓦地一阖,贝齿也止不住瑟瑟打颤。
对于如今崇京的消息,苏太傅也只了解个大概,具体怎样,自是要等回京才知。
“爹,那我们赶紧去崇京,明天就走!不,今天就走!”苏偀说风就是雨,听闻允聿出事,她再是耐不住性子了。
“别闹!”苏太傅短短一斥,语声冷硬。
苏偀被他吓住了,长这么大,她是家中幺女,爹从未这样对她说过话。苏傃也吃了一惊,片刻,才闻得她开口:“爹并不想回京干政?”
令妧虽是难掩心头哀痛,可苏太傅意图她也早早看破,却没有苏傃的身份来道出。
苏太傅神色似有缓和,连连叹息道:“那又能如何,拖着也拖不了几天。”皇上圣旨已下,他不去便是抗旨。
拖上三日,等来边疆消息。越汉大军击退夜琅蛮夷军往西三十里,蛮夷军主动撤退,无心恋战,越汉联军并未乘胜追击,听闻北汉大军即日折回,退入北汉境内。
此时,苏府上下举家迁往崇京。
令妧与苏夫人同乘一辆马车,外头人影穿插,令妧心中明了,她此刻并不适合去崇京,可为了允聿,她不得不去。苏夫人担忧地握住她的手,问:“怎么了?娘看你这几日脸色不太好,病了吗?”苏夫人用手背触及令妧额角,令妧悄然躲开了,勉力摇头:“没事,只是累了。”
苏夫人松了口气,伸手将她揽过,任其靠在自己腿上:“累了就睡会儿,娘陪着你。娘知道,你刚回家就要你搬这搬那,你一定不习惯,可是有娘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令妧并不怕,只觉悲哀。最坏不过一死而已,她只是可惜她与允聿这一世都在错过。
苏偀坐在马车上急得直哭,先前得知允聿的事她就哭过,如今真的要去崇京了,她大约又紧张了。苏傃握着帕子替她擦着眼泪,叹息道:“哭什么,横竖就这几日也就回京了。”
苏偀恨恨地抹了把眼泪,凝视着她:“大姐,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忍得住,而我却始终不能?”
苏傃淡淡地笑:“傻丫头,又胡说什么?”
“你不要以为我真的很傻什么都不知道,庆王殿下禁足那么多天,你竟不紧张吗?”苏偀瞪着她。
苏傃垂下眼睑,片刻,才开口:“庆王殿下天资英纵,怎会要我担心。”
苏偀干脆扯了嗓子便问:“那你说,胤王殿下是他害死的吗?他当真和皇后娘娘一起谋乱了吗?”
“别胡说!”苏傃低低喝斥她。
苏偀并不怕,只喃喃道:“爹这回回京去审他呢……”
苏傃未说话,素手挑起了车帘,微风清寒,苏傃脸上鲜少印上不安。
*
车轮声轧轧,稀薄空气中,偶闻得有人微弱语声。
离开崇京多日,允聿与瑛夕马不停蹄赶往辽州,中途竟跑死了两匹马,换了三个车夫。瑛夕的容色里俱是紧张,担心公主,也要担心世子,她感觉她快要疯了。
“你不休息吗?”她蹙眉望着面前神色憔悴的男子。
允聿摇头:“睡不着,不如不睡。我闭上眼睛,会看见乔儿,总觉得她不在辽州,她走了……”
“你,胡说!”瑛夕涨红了脸,“小姐说等你就一定会等你,就是你食言了公主也不会食言!”出了崇京,她很顺然地改口,她很害怕去了辽州见不到公主,好怕公主独自在外头真的出什么事。
允聿撑着欲起身,瑛夕一把将其按住:“你别动来动去,届时小姐见我没伺候好你,会骂我!”
自他们出了崇京,瑛夕同他说话全没尊卑礼数,自然也是平日里令妧惯的。
允聿无奈:“我只是想知道到哪里了?”
瑛夕的眉心拧得死死的:“你一炷香便要问十次,我哪里认得南越!”她心里急,说话越发没有分寸。
允聿摇头:“该是不远了。”
隔着帘子,传来车夫的声音:“离辽州是不远了,再是一个时辰的路!”
“真的吗?”瑛夕挑起了帘子奔出去,“那,还能再快点吗?”
车夫被她逗得笑了,开口道:“这位姑娘,这马可是上乘良驹了,再快您就得飞了!”
飞?瑛夕倒宁愿她能长出翅膀直接飞去。
到了到了!
遥遥已能瞧见辽州城门,允聿见瑛夕一直趴在窗口看着什么,忍不住便问:“看什么?”
瑛夕回头落下窗帘,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看见好长一个队伍。”他们一路自崇京来,路上也不曾见过这么多人的车队,就是镖局的人也不似他们的多。
允聿没有答话,只说让车夫快一些。
去了城中最大的客栈,问及掌柜的,便说的确有允聿口中的女子来投店,可是多日前就走了。
“去哪里了?”瑛夕激动地脸音色也尖锐几分。
掌柜的想了想:“这倒是不知道,我只记得当日像是苏府的人来给她退房的。”
瑛夕错愕:“苏府?什么苏府?”
她的话音才落,身侧之人已飞快地转过身冲出去。
苏府老宅的管家说苏夫人与两位小姐已去了钦州苏府了。
允聿脸色铁青,管家说苏二小姐,居他所知,苏二小姐失踪多年了,怎的好端端的又回来了?
“去钦州!”允聿沉沉道。
瑛夕来不及问,待马车出了城,行了几里路,允聿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追上刚才那个车队!”
瑛夕这才忍不住:“为什么?不是要去钦州吗?小姐也许去钦州了!”
允聿喃喃道:“我忘了皇上召老师回京的事……”除了举家搬迁的苏家,如今还有谁会有这样大的车队行在官道上?方才瑛夕提及时,他竟一点都没有想到此处!
马车已朝来时的路返回,瑛夕已被他弄得糊涂不已:“什么老师?你和我说清楚!还有苏家是怎么回事?”
*
苏夫人的腿上很软也很暖,令妧却始终未睡着。
恍惚中,似听得沉重的马蹄声渐至,还有车轮轧轧的声音。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