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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住在北三所的人罢了。北三所又向来偏远,便更无人提及。
瑛夕却在三日后的傍晚,日落前夕,晚霞映满西边天际时,远远地见一抹身影自盛鸢宫后苑匆匆奔出。瑛夕狐疑上前,转过宫墙,只见了玉致坐在房外石阶上,执半截迎春在手,兴味盎然地赏花。瑛夕的步子未止,上前轻问:“方才那是素雪吗?”
“谁?”玉致抬眸,明澈眼底是丝丝讶异。
瑛夕一时语塞,垂眸瞧着玉致手中那株金英翠萼,她兀自笑了笑,上前坐在玉致身侧,低呓:“许是我看错了。”
玉致将手中青蔓绕上指尖,垂首闷闷道:“都歇了好久了,公主打算将我圈养至几时?”
瑛夕“扑哧”一声就笑了,伸手戳向玉致额角:“说什么圈养,你又不是小猫小狗。”
玉致俏皮地吐吐舌头,不大的园子里,盈满二人的欢声笑语。
*
脂白玉手轻拽住翔云御袍,床幔被人悄然掀开,世弦欠身而坐,杨妃俯身替他披上华贵外衣。一室柔光俱映于这俊美无双的脸庞之上,杨妃定定望着,随即小声道:“现下时辰尚早,皇上怎不多睡一会?”
他“唔”一声,径直起了身,唤了宫人进来伺候。
又有人挑帘入内,步履轻盈,声音细微若蚊:“娘娘,该吃药了。”
美眸凝望,又是安胎药,杨妃心底一阵厌恶,脸上已有不悦。
少帝轻阖双眸,由着宫人伺候,未见回身,唯有那声音浅薄传下:“把药喝了。”
简短的话,略带慵倦之音。
他活多久,便吃多久的药。这辈子都势必汤药相随,是以,他最不喜谁人娇态侍药。
又不是毒,苦又何惧?
宫女小心将冠上缨络垂于他肩胛两侧,杨妃已悻悻服了药。少帝睨她一眼,终归满意一笑。
如玉身影已步至帘外,杨妃欲追着去送他,才伸手挑起珠帘,丝屡迈开半步,腹中一波剧痛袭来。
轻纱帷幔间,少帝身形已淡,里头却传来宫女连连惊叫声。
“皇上,娘娘出事了!”
宫女惨寰叫声尚未散尽,已出门外的身影回转,疾步入内。
珠帘剧晃不止,昏暗光线下,杨妃脸色惨白,豆大汗珠满额,逶迤长裙下,赫然是一滩鲜红血迹!
第十三章 惊变04
一列医者医女鱼贯入内,几层绡帐相隔,女子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朦胧传至。少帝仍旧一身翔云素袍裹身,静坐帘外,俊颜已是阴沉之极,叫这初春回暖的天气也生生逼出了彻骨的寒。
半个时辰已过,横在两室的珠帘静垂,再无半分晃动。
已入未时,窗外不知何时又起风落雨,方才的艳阳天早让阴霾掩盖,冷风斜雨悉数扑入宫外玄廊。亟亟奔走的人影似染着雾气,穿过长廊,迈过玉阶,直奔入寝殿内去。
情急脚步声骤然止住,少帝冷冷侧目,眼底噙一丝狠戾。
来人分明就是中常侍王德喜,他喘气未定,身躯一矮,径直跪了,急声道:“禀皇上,侍卫在宜雪宫中搜寻到一人,并非杨妃娘娘宫中之人……”
*
“是谁?”
内室幽谧无声,烟熏盈盈,唯有大长公主凝视着来人问话。
张石赶巧自内务府过来,途径宜雪宫,闻得喧闹才靠近多瞧了一眼。见那宫女惊慌失措地冲出来,不过短短数十步,便被禁卫军狠狠制住。左右未闻得言语,用力直拖进宜雪宫去。
挣扎之际,张石倒是瞧清了那副狼狈容颜——
“昔日四公主的侍女素雪。”张石掬了把汗低低说着,随即他又似解释,“四公主殁后,她未随廖贤太妃过北三所伺候,内务府着其去了广储司,那也是看在已故四公主的面子上给的好差事……”
令妧怔怔听着太监的回禀,素雪去过哪里不是她欲关注的。
窗外雨声渐大,已有雨丝从微开的窗户钻入。
听闻皇上就在宜雪宫,那便是当着他的面……
令妧心中略一窒,启唇道:“派人去宜雪宫,有任何消息都要来回禀。”
张石应声退下。
殿内再次沉入死寂,瑛夕侍立在侧,俏脸已是灰白,张石的话宛若梦靥,一遍遍回荡于耳畔,冲撞她的心口。
素雪,果真是素雪。
那一日,她果真没有瞧错!
殿外,似有整齐脚步声踏着风雨前来。瑛夕绞在一起的双手蓦地一颤,眼前犹似又见了那日北三所外,素雪含怨的双目,切切咬牙的模样。
瑛夕的眼底浮现了惶恐与惊愕,往前一步才欲开口,外头门口映出一侧高大身影,将雨丝湿气一并卷入寝殿之内。
来人隔着轻薄帷幔喊话:“皇上请公主移驾宜雪宫一趟。”
音洪如钟。
帷幔外,依稀可见那一身紫衣铜扣,分明就是御前侍卫!
瑛夕颤抖不已,大长公主披一抹冷翠罗衣起身,秀眉微蹙,眼底似明白——
*
寂冷空气里尚弥漫着丝丝血腥气,杨妃一脸煞白,气息微弱枕靠在软垫之上。空荡荡的小腹,那尚未出世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她的手指动了动,却是无力抚上去,再不若先前般的剧痛,却是延绵不绝的隐痛。那里,更有一抹恨意。
跪于凤床前的素雪此刻像是全然没了恐惧,眼底含恨,嘴角染笑,声声笑得疯狂,又一字一句道:“若非因为娘娘的私心,我家公主也不会自寻短见,太妃亦不会郁郁而终!素雪一介奴婢,人微言轻,幸得大长公主提携……娘娘千不该万不该,去得罪公主殿下。您仗着有皇上宠爱,当真以为可以只手遮天吗?”
身后珠帘声动,素雪浑然回眸,绝艳容颜自她眼前一晃,令妧已闻得她失声叫:“公主救我!”
作者题外话:最近几天都很忙,所以暂时一更了,我会尽快恢复更新的。
第十四章 宿恨01
凄厉叫声,夹着一抹得意。
杨妃撑了撑身子,终归又无力落于软枕上。
令妧来得急,外头风雨未止,翠衣素裳沾着湿气,几缕乌丝紧贴着颈项雪白肌肤,她眼底并无慌意,而是从容转向静坐一旁的少帝。
幽暗内室,一盏琉璃灯清亮。
窗外风雨声逶迤飞尘,宛转绕梁。
世弦略低了头,双眸半闭半合,浓黑睫毛洒下密密的影,修长指尖落于膝上华袍,片刻,才闻得他倦声开口:“看来姑姑得罪的人真不少,这嫁祸一事也能这般堂而皇之。”
他未及抬眸,令妧看不清他的脸色,他的话却叫令妧的心防一松。她似有些受宠若惊,他竟会信她!
是真的信她!
欣慰淌过眸华,素淡轻萝香气浮动,令妧冷睨着底下的宫女。永徽公主的事,她与杨妃都脱不了关系,只是区区一个素雪真的能想出这一石二鸟的计谋吗?
旖旎帷幔间,杨妃失尽血色的脸半隐在柔暗灯光下,她稍抬了抬眸子,瞧一眼大长公主,又看一眼少帝,纤指拽紧锦衾,苍白唇角被轻易咬破,尝不尽的血腥,咽不下的愤恨。
皇上打算信她?可是她信吗?
杨妃的目光凝住令妧,她的心开始慌乱。也许皇上不是信她,只是不信又如何,素雪的话大长公主随便一句托词就能免去嫌疑。毕竟素雪不是盛鸢宫的人,且永徽公主的事,没人比她更心知肚明。
素雪的脸上扬一抹狼狈之色,见令妧不语,她不哭也不怕,俯首道:“公主打算过河拆桥吗?可您让玉致给奴婢传的话奴婢这里还记得清清楚楚!”手指往自己的心口狠狠一点,她字句咬音狠绝。
众人一惊。
令妧蹙了秀眉,满目覆疑。
忐忑一路的瑛夕闻得此言更是惊得几乎要站不住脚,她惊慌地扶住一侧桌沿,心底似电光闪石。
一室暗涌悄然湮没在少帝低低的三个字里——带玉致。他轻缓抬眸,墨瞳中一丝半缕的戾色流淌,令妧一惊,她的双唇微启,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玉致被带入内,她恭敬跪下,纤纤十指已是痊愈,细看却仍有淡淡疤痕隐现。瑛夕只觉得心口一凉,那一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往前一步伸手搭在玉致肩上,失声叫她:“玉致。”
那一个不曾回头,仍旧跪着,削薄身躯似在微微颤抖,目光直视前方,像是在极力回避着什么。
世弦蹙眉凝望,低声问:“大长公主要你向素雪传什么话?”
玉致怔了怔,然后答:“公主说,时机已到,可以动手。”
“动手?动什么手?”世弦步步追问。
玉致猛地叩首,话语带着颤意:“奴婢不知道……”
“就是将落胎药投入杨妃娘娘的药盏中。”素雪适时接过,她昂首挺胸,笑容里带几分讥诮。
瑛夕睁圆了双目,脱口道:“玉致,你胡说什么?”
世弦含怒眸光横过,中常侍忙低喝着:“大胆,圣驾面前岂容你失仪!来人,拖出去!”
第十四章 宿恨02
大长公主谋害皇嗣,因侍女玉致的话证据确凿,皇上当夜就将公主遣回盛鸢宫,碍于令妧监国公主的身份,皇上只命御前侍卫驻守盛鸢宫外,严加看管。
素雪被赐死,三尺白绫于梁上,终随得其主子而去。
瑛夕御前失言,受刑二十大板。
不过短短半日,消息不胫而走。
半夜风雨交加,地上积水成潭。暮色里,黑色的人影匆匆移动,鸦色靴子浸透,脚步声仍然不断。
伞面稍抬,杨御丞凝眸望去,御书房外宫灯连连,里头灯火透过紧闭的门窗晃晃映出,注定今夜无眠。
“杨大人。”男子浑厚的声音穿透了雨帘传至,杨御丞伫足回头,见秦将军大步踏至。他未撑伞,密集雨点打在冰凉盔甲上,“啪啪”作响。刚毅面容淌着雨水,素来稳重的秦将军亦是感到了丝丝威胁。
太皇太后已故五年了,皇上到底再是按捺不住!
丞相、瑞王,朝中诸臣悉数到齐。
一时间,御书房堪比金銮殿,议论声不断,气氛尤沉。
自崔太后疯癫,崔家倒台后,保皇派只剩下几个老臣,从前在朝野上说话做事就不被人放在心上。今日只闻得他们几个唯唯诺诺地说了几句要对大长公主谋害皇嗣一事严惩不贷,然殿上少帝并未开口,那几个老臣偷偷掬了把汗,再不敢多言。
杨御丞与秦将军对视一眼,先前在外也未有多言,此刻四目相对,他二人已然心中明了。杨妃小产一事外臣不可能十分清楚,且不管是否真是大长公主所为,他二人都会谨记太皇太后临终遗言——立皇长子为储。
瑞王的眼底阴晴不定,见几个老臣没有再要启奏的意思,他的眸光回转,似笑非笑落于少帝倦容上,开口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事想来皇上心中已有定夺,会给朝野上下一个交代。”他的话说着,目光又瞥过一侧的杨御丞、秦将军,瞧见那两张铁青的脸,瑞王满意地笑笑。
皇上要严惩令妧,那两个人势必求情,免不了就是两半俱伤的事。令妧不帮他,他既不是保皇派,也不是力挺皇长子为储的那一派,他是瑞王,虎视帝位已久瑞王。
丞相忙接口:“王爷说的是。皇上,太皇太后命公主监国,却也不能让她只手遮天,此事既已证据确凿,望皇上明断!”
另有人纷纷附和。
少帝的眉心蹙得更深,指腹来回抚着案前冰凉戒尺。
“皇上……”杨御丞猛地上前一步,才要求情,忽见上座之人蓦地抬眸,墨晶眸子里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