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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宅第据说也是机关重重,宝器秘藏,别人难窥究竟。
刚才说的那个是婉儿最常住的地方,叫作“天台苑”,但婉儿的宅第不止一处,这一次她赶去的是最隐秘的一个宅第,婉儿将这里叫作“天枢馆”,是专门处理机密事务的地方。当然,这处宅院朴实无华,就是长安城中一般富户的宅第形制,匾额上也并无“天枢馆”的字样,这个名称也就上官婉儿和几个亲随知道。因为里面放满了古书,几个亲随都误以为是“天书馆”。
此时天枢馆的几案上,放着一封蜡丸封好的密信,信中说:
〖毗沙门后人重返长安,窥伺神器,为我所擒,何用何从,望面见商榷。扇儿〗
“毗沙门”,这个名字婉儿似乎感到很熟悉,她知道,若非很重要的事情,扇儿是不会这样急促地约自己相晤的。她移开墙角的屏风,拉动墙上的两个铜环,走进一间暗室。
暗室里,赫然放着一尊六尺多高的金佛。这尊佛和洛阳龙门奉先寺的卢舍那大佛一模一样,面部丰满圆润,眉如弯月,嘴边微露笑意,神情带着三分威严和七分慈祥。
这尊佛是参照武则天当年的模样铸就的,也是当时开凿石窟时的模本,背面铸有八个古篆写就的字:“足金造佛,如朕帝身。”所以,在毕生畏惧武则天的婉儿眼中,这尊像的感觉就远没有外表那么慈和可亲。
此前,这尊金佛深为武则天喜爱,常供奉在其寝宫旁的一个佛龛内。神龙宫变之后,武则天已是缠绵病榻,无心再理这些事情。依她的意愿,此佛大概是应该陪葬乾陵的,但是当时人心惶惶,中宗等只顾自己登基即位后的军政要事,哪有多余的心思理会这等小事!于是上官婉儿就藏下了这尊佛,放到这间密室中。
金佛放在这里,婉儿是花了一番心思的,一般人不会发现这间密室,而且,即便发现了这间密室,掠走了金佛,也不是太要紧。因为,金佛并不是此处最重要的秘密。
婉儿移开密室角落处一个陈旧的蒲团,又轻踏了两下墙角的一个青瓷花砖,只见地面上,一个三尺见方的石板翻转下去,现出一条密道来,这才是更重要的秘密。如果有人发现了这间密室,目光肯定会先被那尊金佛吸引过去,想试着搬动金佛,而金佛只要一被搬动,那密道的机关就会被卡死,一时就难以发现和打开了。
幽冷的暗道中,有几个跪伏在地上的青铜人俑,头顶着一盏盏油灯,发出摇曳着的光芒。婉儿轻击两掌,一顶小轿由两个盲仆抬过来。这两人因为长年生活于地下,面目惨白,犹如鬼怪,婉儿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盲仆抬着婉儿,走过长长的地道,约摸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一个刻满经咒的石幢前。盲仆扯动上面的铁环,打开了一道通往地面的暗门,却不敢再往前走了。婉儿下了轿,款步踏上石阶。
这是一间幽深晦暗的殿宇,厚重的金黄色帘幕深深地低垂,婉儿叹了口气,说:“即便是我,你也不肯当面相见吗?”
帘幕后却是可怕的寂静,隔了许久,才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仿佛是风吹落了一颗微尘般的细微,却又似乎凝结着千年幽怨一般的沉重。
零肆 终南别业
慧范马不停蹄,又直奔太平公主的山庄——终南别业。这里逶迤数十里,散布在终南山各个风景绝佳之处。太平公主和婉儿不一样,她不喜欢玲珑小巧的雅致,而喜欢极度奢华的巍峨壮丽。每当被人用肩舆抬上这高高的白玉石阶,端坐在这气度恢宏、丝毫不亚于皇宫的殿宇里,她就有一种如饮醇醪般的快意。
太平公主的生活非常有规律,她总是赶在日出前起床,就算是没有大朝,不用去皇宫也依然如此。每天早晨,如无风雨,太平公主都要到观日台上去用早膳。除了各式的精制点心外,太平公主早上最喜欢喝粥,每天必备一百样粥饭,尽管公主常用的不过是茯苓粥、人参粥、石英粥、杏仁粥等几种。
公主选定的粥里,须另外加上侍女们从花草叶上撷来的晨露,还有从十二名未经人事的清俊少年身上采得的阳精。然后,公主对着初升的红日,静静地用餐,这叫作“采日精”。而每次十五月圆之夜,水池边的揽月亭上,公主要对着明亮的圆月,吃年轻妇人初乳调和的粥饭,名为“吸月华”。
这个法子是太平公主的母亲武则天听一个叫明崇俨的术士所说,后来太平公主也信之不疑。当年明崇俨慨叹:“食草者壮健多力,食肉者勇悍轻疾,食谷者智慧聪明,食元气者地不能埋,天不能杀,人之初生,必从精始,人之始生,本乎精血之原……”
于是,女皇武则天于久视元年,曾下令改控鹤府为奉宸府,命广选美少年为“奉宸供奉”,引得朝野热议。其实这些美少年被选入奉宸府中后,好多人根本连女皇的面也没见过,只是充当了“奶牛”而已。
早膳用毕,公主就会到朝元阁处理事务。太平公主杀伐决断,却并不喜欢樗蒲争胜或马球赌赛之类,她打心底信服母亲武则天曾说过的“以天地为赌局,以将相为赌具,以性命为赌注”,这才叫真正的过瘾。
中午,公主一般是和议事的宠臣们一起饮宴。太平公主公私分明,议事之时,神色一丝不苟,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就算是昨天刚和她在床上耳鬓厮磨、缠绵有加的男人,如有言语不当、举止有错,也会疾言厉色地申斥。而散了议事之会后,公主褪去了满脸的杀气,成了一位和蔼可亲的贵妇人,轻易不发脾气。
而下午,太平公主往往会小睡一会儿,到了日晡时分,就是太平公主和男宠游玩散心、寻欢作乐之时了。这时的太平公主,又仿佛是一位满眼风情、春色无边的巫山神女。所以,身为太平公主男宠之一的崔湜,曾私下悄悄对别人说:“太平公主朝如魔母罗刹,令人生畏;午如慈眉菩萨,令人生亲;夕如高唐神女,令人生恋。”
太平公主不喜欢和男人鸳被同眠,她总是把欢爱和睡觉区别得很清楚,就连当年和薛绍新婚时,也是如此。她总是要到一间坚固而狭小的密室里安眠,身边不要任何人,就算是最贴心的侍从也要隔在紧闭的房门之外。这样她才有安全感,才能够睡得格外安稳。
至于驸马武攸暨,本来就性子沉谨和厚,整日里唯唯诺诺,如今年岁大了,患了头昏目眩之症,更是远远地偏居别宅,以伺弄鱼鸟为乐,诸事不问。
绣着衔花金凤的华丽帷帐中,太平公主午睡方足,正懒懒地倚枕而卧。两个清秀的童子一执银盂,一执茶盏,另有两个侍女端着盛满净水的莲瓣金盆,等待着公主梳妆。
只听侍女镜儿答道:“公主,武总管在东市为您寻得一幅画儿,不但称得上是流丹溢彩,神韵飞扬,而且还有一奇妙之处。”
她所称的“武总管”,是武家的远亲,武攸暨没有当驸马前,他就在其府中效力。太平公主见他油滑伶俐,就经常使唤他做一些闲杂之事。
太平公主心情正好,说道:“哦,拿来看看,你倒说说有何奇妙之处。”侍女镜儿将卷轴展开,只见上面画的是月中仙娥,一轮明晃晃的月轮中,点缀着琼楼玉宇,单看这星河邈远、桂影婆娑之态,就知绝非凡笔。再看这画中的嫦娥面容,嘴角凝着盈盈笑意,粉面含春,眼波流盼,高华的气韵中又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太平公主看了,心下极为欢喜,又问道:“这画倒是很不错,不过你说此画还有什么奇妙之处,是怎么回事?又像上次那样,晚上看会有另一幅画显现吗?那个妖道送来的画,夜半闪出一个蓝脸虬髯的五道神来,把本公主吓得不轻。”
侍女笑道:“不会的,公主。有了那次,属下哪敢再用那种妖物冒犯公主,这次是很好玩的。”
说罢,侍女镜儿让人取来一坛烈酒,接着打开了酒坛上的木塞。公主问:“这个时间取酒来做甚?”
镜儿笑道:“公主有所不知,这画上的嫦娥,闻到烈酒的香气,就会脸色发红,酷似饮酒之后醉颜酡红一般。”说着,用青瓷酒觚盛了满满一盏,放在了姮娥画像前。
不到一炷香工夫,这画中的嫦娥,脸色果然渐渐转红,真像是饮宴后大醉了一般。太平公主看了,朗声大笑道:“有趣!有趣!”
侍女又赔笑道:“公主,那个画画的人更有趣呢!”这镜儿靠近太平公主,放低了声音,又说道,“这画画的人,是个极俊秀的少年书生,相貌颇有几分当年‘莲花六郎’的样子,武总管借口要买画,就把他带到山庄来了,可是听说这小子脾气倔得很,竟然不肯服侍公主,武总管气得想把他吊起来拷打,又怕伤了他那一身玉脂般的细肉,现在正关在畅春堂偏殿的小屋里呢。”
太平公主的偏好和母亲武则天极为相似,开始喜欢体格健硕、相貌英武的男子,如薛怀义、慧范那种,后来却喜欢清秀如女儿家般的稚嫩少年,如面若莲花的张昌宗。太平公主曾经和张昌宗有过数夕之欢,后来却将他转献给母亲武则天。二张后来倚权骄横,早已忘了太平公主的汲引之情,最后竟大有嫌隙,公主痛恨之余,心下不免时常耿耿。
太平公主听后却不生气,脸上带着听到小孩子淘气一样的神情,微笑道:“这个少年有点意思,他叫什么?”
“听说姓张,叫张文放。”侍女答道。
“哦,”太平公主听了,眉头一扬,“我知道这个人,当年还是我母亲圣神皇帝临朝时,有人写诗讽刺朝政,说什么‘补缺连车载,拾遗平斗量,耙推侍御史,碗脱校书郎。糊心巡抚使,眯目圣神皇’,竟然直接侮蔑则天大圣皇帝。这还了得,但经人查访,写诗之人竟然是一个年方十二的小童儿。母后惊讶不已,但见这小神童长得玉雪可爱,于是就没有为难他。算起来,他今年应该二十岁了吧。”
这时,又有两个侍女从外面进来,面露难色地悄声说道:“公主,我们奉命给张文放送去香汤锦袍,让他沐浴更衣,他却执意不肯,还在大吵大闹呢。”
太平公主伸了个懒腰,笑道:“猫儿捉到老鼠,不用急着吃,我太平公主看上的人,还从来没有跑掉的。”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禀报:“启禀公主,圣善寺主持慧范求见。”太平公主听了,不觉一怔:慧范是来自天竺的僧人,武艺精熟,而且擅用一些奇药媚术,可是现在慧范已老,早已不再充任自己的男宠,但很多事情自己还是挺倚重他的。如今这个时候他突然来访,是为了什么呢?
按说慧范应该知道每天这个点是太平公主销魂快活的时间,打搅了公主的兴致,那可是自找晦气。难道他也像当年的薛怀义一样,起了妒意?太平公主摇了摇头,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慧范为人持重多谋,绝不是薛怀义那样的莽夫。
一般情况下,太平公主是不在这个时候见客的,但慧范既然这样急着前来,必然有格外紧急的事情。于是她摆手,让侍女宣慧范入见。
慧范已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并不像长安城内常见的胡僧那样深目蓝睛、黄须多毛,除了头发卷曲、皮肤作古铜色、鼻子额角硬朗高耸外,他的相貌比较近似中土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