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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院内,一名姣好的女子,处变不惊。
“逆贼!”檀口轻舒,却是咬碎银牙的姿态,蛾眉皓齿竟有一丝我见犹怜的味道。
“你是公主?”李自成瞧着坐在主位上的那名女子,心中大感兴趣。
“你没见着这装束么?”那女子一阵抢白。
“哦?”李自成打了个哈哈,心下真想把这名女子留在自己的身边充实自己的小**,然后好好地疼她。说真的,她的脾性还蛮对自己的胃口,何况还是个金枝玉叶。
“皇上,这是这个宫里的两名小太监,爬到厨房的柴堆里没敢出来。”李自成手下的一名干将罗虎提拉着两名小太监像是提着两只小鸡。
“这可是你们的公主?”李自成一手把玩着小几上的一柄碧玉如意,一手指着那名兀自倚靠在凳子上的女子冷冷地问道。他眼中射出的寒光让两名太监不寒而栗。
“回闯王的话……”两名太监的牙齿直打颤,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罗虎冷笑一声将那两名太监的脸踏在地上,断喝一声,“喊皇上!”
“是是是……回……回皇上的话……她并不是公主……是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名唤……费妍蘼。”两名太监不敢用手去揉肿了的脸颊,只是一连价地叩头。
费妍蘼的脸“刷”地一下变得苍白,她恨恨地瞪着跪在地上如筛糠般不断颤抖的两名太监。
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坏了她的大事。奴颜婢膝,自古有多少太监真是硬骨头呢?只怕十有八九都是墙头草,哪里有风哪里倒。自己本来作出的计划,这下子全都打了水漂。
李自成略微沉吟,抬眼间看着罗虎的眼光一直游离在费妍蘼的身上,心中不由好笑,“要不,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想做的顺水人情,却葬送了一个人。
“朕……把这名女子赐你为妻。”李自成故作豪迈地笑着,“朕”这个字他说得还真不习惯。
罗虎大喜过望,给李自成连连叩头:“谢皇上赏赐!”女人,是一个诱惑人的东西,特别是美人,那些在战场上厮杀惯了的一介莽夫很少能迈过这道坎。当然,罗虎也不例外。
百尺罗帏心千结,朱颜仙姿烛初灭。金风缦舞白绫卷,冷光寒刃剑飞血。姱容修态面如霜,荼蘼半生尽炎凉。
三日内成婚。
罗虎欢喜得什么似的,向着费妍蘼心肝儿、姑奶奶地叫着。费妍蘼用充满寒意的眼睛一点点地打消他心中的欢喜劲儿。
“再过三日,你是我夫君,但我曾是明朝的人,公主待我极好,我要为公主穿孝到你迎娶我的那刻。”费妍蘼将华贵的袍子扯下,露出一身清丽的白色。
“女儿俏,就穿孝。”这句话果真不错,费妍蘼把公主的服饰褪下之后反倒增了几分让人怜爱的姿色来。
罗虎这个只懂征战厮杀的血性汉子哪能见过这样的女子,自己的气性不觉又短了半截,连声答应道:“好好好,都依你,俺也吃素三日,以表俺对你的心意。”
费妍蘼道:“那你快去准备吧,我要沐浴了,你且出去。”
罗虎听了这话仿佛得到了圣旨般,“嗳”了一声,急忙把门带上,唤来几个宫女去里间服侍。
五大三粗的罗虎搓着手,蹲在费妍蘼的房门外不知做些什么好。他一会拉住一个宫女问费妍蘼喜欢什么香料,什么缎子做的衣服,一会又拉住其他宫女问费妍蘼喜欢什么新样的首饰,心下焦躁得很。
费妍蘼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虚浮感,眼前的繁花似锦霎时间觉得分外陌生。她的头发像玄色的缎子般披撒而下,泪水却蜿蜿蜒蜒地爬上了她的脸庞。她不恨、不怨,她只想最后再为自己挚爱的王朝留下些什么。她懂得,她要血债血偿,她要将贼寇的血来抵还昭仁公主的血、周后的血、袁贵妃的血、甚至是崇祯的血、还有万千为剿贼而死难的将士们的血。本来那个抵偿的人是李自成,可是他的一念之差保全了他的一条狗命。所以,无论如何,现在该死的人是罗虎,他也算是李自成的一条比较凶残的走狗,在他手下牺牲的将士们都将庇佑她明日的铤而走险。
碧纱帐、锦绣丛、紫檀窗、沉香泥。李自成果真宠爱罗虎,给他娶亲时最好的礼遇。
“这小子,给点甜头,看来还是有些好处的。以后更会对我死心塌地,给我鞍前马后地驱使。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何必如此牵肠挂肚的,以后**佳丽三千,有我消受的呢。”李自成坐在龙椅上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又换了个坐姿才觉得舒服了些。
宫外罗虎的府上箫乐笙管之声袅袅不绝,锣鼓之声震天动地。罗虎本就是酒肉不拘的人,此时更是放开肚皮尽情吃喝,才开席不久就有七八分醉意了。台下的宾客哪个肯这么放了他,还是一杯接着一杯灌着酒。罗虎心情大好,哪管自己的酒量多少,平时能喝十分,今日就喝二十分。
还是罗虎几个兄弟看着罗虎喝得太过了,才扶着罗虎进了洞房,拿起一把锁将门锁了。闹洞房之事自然免去,还是让小两口早早入洞房吧。
罗虎抱着胸前的那一朵大红色的绣球,口里说着醉话,显是意识不清了。
费妍蘼闻到一阵酒气,急忙扯下大红盖头掷在地上,原是身边躺了一个人,如一滩烂泥般一动也不动,庞大的身躯和虬结的胡渣让她看了极端地厌恶。
“这不就是动手的好时机么?”费妍蘼袖中的短剑早已出鞘,只是握着短剑的手还在颤栗着。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也是最后一次!
屋里的红烛将要燃尽,屋角的铜镜中反射处蜡烛的光焰。廊外吃喝声还不绝于耳,房内却是一片死寂。费妍蘼将嘴上那层薄薄的唇脂吮地没了颜色,额上也沁出了大颗的汗珠。蜡烛跳动了两下,熄灭了。她心中有些慌乱和无措,她被自己委地的裙裾绊倒了。袖中的刀刃割伤了她的手腕,鲜血顺着她的手背不断地滴下。她忘记了自己手腕上的疼痛,只是用清冷的眼神看着黑暗中床上的那个庞然大物。
这时候,费妍蘼也终将短剑刺向了罗虎的脖子,罗虎身躯一动,他一手死死拽住了费妍蘼的衣襟,昏乱中将她甩脱在地。短剑脱手,费妍蘼来不及拾起,心中一动,便立刻坐起拔下烛台上燃烧的蜡烛随手扔开,用插蜡烛的那个尖角狠狠地插向罗虎的心脏!费妍蘼面无表情地拔出烛台,又插进罗虎的心脏。她满脸溅满了鲜血,看着一片殷红从罗虎身上的几个血孔中不断涌出,终于罗虎不再动弹了。她知道,这张床,在明日的朝阳下一定会是最绚烂的;她也知道,她用血祭奠了这苍凉的时代;她还知道,此时,她胸膛里的这颗渐渐无力跳动的心脏才是她自己的,她觉得自己算是用这颗心真真切切地为大明最后做了些事。她用自己的命换了李自成大将罗虎的命。用罗虎的血祭奠了那些战场上枉死的兵士。
那张紫檀木的床上,罗虎像一个“大”字般平铺在上面,但是再也没有了呼吸。费妍蘼轻轻靠着床下的紫檀雕几,一脸恬然的安详。她从墙角拾起短剑插入小腹,剑柄上的鲜血还没有完全凝固,地上的一小滩血迹和飞溅到墙上的鲜血相映成辉,在晨光的照耀下分外夺目。大红色的帷幕纱帐被大红喜烛点燃,慢慢地燃烧,烧毁了屋里所有可以燃烧的东西,半个时辰便见得火光冲天。厢房里器物撞击声、大梁倒塌声传出来,火势很好,烧得分外热烈。屋外大家兴致正浓,似乎才意识到起火了。在烟熏火燎中奔走叫嚷着“走水了!走水了!”一桶桶的水泼在这富丽堂皇的屋子上,火灭后也只是剩下个焦黑残破的躯壳。
府邸门上大红色得“囍”字被风吹得破裂了,残缺在整个萧瑟的季节。
秦淮河,再也回不去了。她的亲生姐姐,再也没机会去找了;她的沙媺姐姐,再也见不到了,那个沙媺送给她的描花镯子在她瘦骨嶙峋的手腕上从未摘下过,也再也不会摘下。
逃得开的是命运,逃不过的终究是自己的选择。
费妍蘼成全了她的名节,成全了自己的心。她在选择将剑刺进罗虎脖子的那一刻,她就选择了自己的命运,逃不脱一个“死”字。
李自成的心一阵阵发紧,他死死地盯着古铜仙鹤香炉里升起的一绺绺细烟,从龙椅上猛然弹起。一大清早,便见刘宗敏命人向他报说罗虎被费妍蘼刺杀身死。他打了个寒颤,若不是自己的一念之差,惨遭横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他真的觉得有些火烧屁股了,前所未有的心慌一股脑地向他袭来。
刘宗敏借着他的旗号向明朝的官员勒索,大有不交钱就满门抄斩的意思。虽然是拿到了七千万两银子,可李自成的心中越来越不踏实。
李自成是皇上,刘宗敏便是二皇帝。功劳大了,便也敢和李自成吹胡子瞪眼。
李自成心里很不自在:“刘宗敏啊刘宗敏,要是我有一天登基做了皇帝,你还会不会想问我要个什么皇太弟当当?”
李自成在玩火**,刘宗敏在玩火**,大顺军的所有人都在玩火**。他们在这几十天里耗尽了他们所有的气数。
登高必跌重。
李自成终于感到无比的吃力,又有报说大顺军营里发生鼠疫,感染到的士兵不在少数,军医在想法子救援,整天用熏艾叶,将重病者隔离等等的方式来降低死亡人数。
吴三桂召集部将集结军队,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到山海关,以摧枯拉朽之势偷袭了驻守山海关的唐通军队。唐通仓促应战,自然不敌吴三桂的有备而来。一场恶战后,唐通兵败,只好率领残部驻扎在山海关东部的一片石。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唐通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他立刻八百里加急奏报给李自成。李自成这下子吃惊不小,赶忙召集所有将领集会商议。
他还想让他的大顺王朝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还没有登基一圆他的皇帝梦,他还很不甘心。
“刘宗敏,我把兵给你,你去替……我收拾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在刘宗敏面前,李自成竟没有把“朕”这个字说出口,仿佛喉咙口有什么东西把这个字硬生生地堵住了。
李自成捧出帅印,刘宗敏却没有去接。
“凭什么是俺?”刘宗敏吹胡子瞪眼,“还有那么多人呐,俺出生入死那么些年,每日每夜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你怎么不分派别人去做总让我老刘干这么些事!”
李自成听了这话面子上下不来:“那些小子们没有你劳苦功高,行军打仗要的就是人心稳,那些小子的战功就那么些,怎么有人会服气?带兵打仗总要有一个总领的人,你这般推辞难不成看着我们的基业刚刚起来又垮下去?”
刘宗敏“哼”了一声不语,心下对李自成更生不满。才过上几天舒舒服服的日子,这番出去厮杀,若没挣得命回来,算什么?老刘给你打江山,你就能安安稳稳坐江山,天下间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
郝摇旗见气氛甚是尴尬,大家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心下急躁:“依俺看大家都别推三阻四,没有谁能清净!”
李自成略舒了一口气,将帅印翻掌压在手掌下,大声道:“听我号令,我此次决定亲征,吴三桂的命,势在必得!”
郝摇旗道:“俺也去!”
刘宗敏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他看,心中大为火光:“那俺也去就是了!”
李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