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将要出密林了,蓬岚越发缓下来,让大人能够舒服一些。
风拂过,灵均陡然一震,回过头去。锁着迷魂的邪气散了,他仿佛听到什么声音,如叹息般的呼唤,来自树木参差的林子深处。
“平……平……”
那个声音若有若无,似在不断驰远,灵均却觉得格外清晰,他猛然清醒,急道:“蓬岚,转回去!”
“大人不可!”蓬岚第一次违逆大人的意思,似乎觉察到了危机,双翼奋力一拍,向林外冲去。
“蓬岚!”灵均怒喝着,坐起身一跃而下,速风卷起长髯托住灵均,也道:“大人,不能去,等恢复之后再来不迟!”
灵均甩开速风,严词厉色道:“你们不明白么,为何会找不到大王的气息?那是大王的生魂!”蓬岚与速风俱是一震。
灵均不再解释,大袖一甩,灵光爆起,带着他向密林深处飞速追去。
人有时会生魂离体。譬如病重昏迷,譬如有梦,然而这些不过短暂分离,魂多会自回人身。
此外,若是在极强烈的意念之下身魂分离,而魂就此迷失,不能回去,人身死去了,魂就会化作可怕的邪灵。
只是人心复杂,魂魄脆弱,这样的事情极少发生。
大王生魂与身体分离,他是半巫,与常人不同,怨念极深,因此这魂禁林中的邪气会这么大,若不救他出来,这魂障会立刻再起,魂禁之术也将无法破除了。
树木稀疏起来,灵均终于看到那一抹轻烟般的影子。
即使只是一缕幽魂,他也认得。
此刻那缕魂零伶飘出林子,被吸附似的飘向浓雾森然的五根魂柱之间。那魂柱耸立在雾中,只露出些许暗红阴戾的顶端。
眼看大王的魂将被戾雾吞没,灵均情急,不顾一切抬起指环,犀利的灵光若飞云掣电,包裹住了那一缕魂影,瞬间也照亮了整个魂禁祭地。
魂得以护住了,那股股邪灵也被这灵力唤醒,大雾急速膨胀弥漫,滚滚侵袭而来,刹那包围了灵光,向灵均涌来,灵均未作迟疑,深深一吸气,灵音舒啸一声直抵苍穹,灵均启唇吟唱:
魂兮归来!
去君之恒干,何为乎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人有所极,同心赋些。
酎饮尽欢,乐先故些。
朱明承夜兮,时不可淹……
吟气遗响,清阔而顿挫联绵,连延声潏,密实压抑的禁地里一时烟云突变,粲风飞扬。灵均宽大的紫袍衣袖高高鼓起,长发在身后飞舞,他纹丝不动,直将《招魂》之词唱完。
魂禁的法术,是要选出五名命中相应极缺金、木、水、火、土之人,又以命中旺行之物杀之,封在泥石里塑成戾魂之器,就是眼前所见五根祭柱。
有了戾魂之器,此地方圆数百里的魂魄都被束缚,不能到达灵界获得转生的机会。
而楚王生魂也被被拘于此,生魂比死魂能产生更大邪力,尤其是灵血之身。只怕秦王稷还不知道其中的秘密,否则必会加以利用,不会如此费心施行法术积聚怨魂。
秦王稷有了指环,还不满足,也许忌惮开启指环需付出祭血折寿的代价,他竟使用如此可怕的法术想得到更强大的力量。
子兰……
灵均心里骤然酸楚,灵音如罄,澄心凝思,隐约又带着一丝沙哑:
……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目极千里兮,伤心悲。
魂兮归来,哀江南!
随着那最后一句余音吟哦宛转,徐徐不绝,漫天雾气轰然消散,被雾包围着的灵罩顺利到了灵均身边。蓬岚与速风不等灵均下令,急忙载起灵均,引着那楚王之魂向密林外突围而去,风驰云走。
冲出险地,已到平旦之时,天色不再阴暗,灰蒙蒙的地极之处一线白光摇摇乍现。灵均踉跄着下来,转向速风护送的大王魂影,脸上甫露喜色,忽心口搐缩,身子一倾,一口鲜血猝然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十九忧思怀归
“大人!”
灵均捂着胸,微微喘了几下,剧烈咳起来,咳出的点点鲜血映在雪白的灵光下,那灵光保护中的魂魄似苏醒过来,一声低呼:“平……”
灵均闻声抬头,看着那双关切的目光,几乎喜极而泣:“……大王!”
楚王槐伸出手,薄薄的魂影覆在灵均手上,透出灵均修长颤抖的手指,楚王槐方才醒悟一般,模糊的脸上带着一丝凄苦:“平,而今我只有这样,才能见到你了……”
灵均心里悲酸,道:“大王,请快回到原身去,正则一定救你!”
楚王槐苦笑了笑,那轻微的魂影在灵光中无比单薄。
“大王……”
“平,如今你何必安慰我,你心里清楚,我也知道,活着,我是再也回不去了!”楚王槐面容朦胧,然而目光却是不曾有的澄明,幽幽抬头望向南方,低低道,“回去,是了,我从不知我这般想要回去,三年!平,我果然错了,然而知错,也已晚了!”
灵均听着楚王语气里满是沉痛与绝望,酸楚道:“大王何出此言?我正则拼了性命也会保护大王回去,请大王放心!”
楚王槐缓缓摇头道:“我回去又有何意义呢?我已想明白了,相比之下,也许于楚国而言,平比我重要得多吧?”
“大王!”灵均不由跪下,惶急难过不能言语。
那楚王槐想要扶起他,却做不到,手在灵均身上穿过,他苦笑着缩手,怅然道:“平,我已不是国君,楚国有我与没有我并无两样,你不用欺骗自己,也不必再安慰我了。”
这三年,他被拘在秦地不能归国,却也知道楚国的大事。熊横即位,方城之劫,上官子兰任令尹,他都知道。心里有欣慰,只因秦诡计未得逞;也有失落,原来,他贵为国君,也不是缺而不可的。
后来得知昭阳告老,灵均被罢黜,他方意识到,新王将重走他的老路,刚愎自用,亲奸佞远贤臣。
他原来心恨群臣,尤其是靳尚与子兰,不是因为听信他们的话他不会赴秦而遭此大难。然而最终他明白了,造成如今可悲下场的,是自己。他无颜回去,又那样渴望回去,昔日从不经意的故乡的一切,都让他难舍,魂牵梦绕。
因为一腔乡愁郁结,日思夜想,悔恨幽愁,使他的魂弃体而出,在莽原上飘荡。
人已回不去了,若能魂返故乡也好,然而秦岭险阻,巴山难越,魂迷失了方向,陷入这魂禁之地,被锁在了最深处。
一曲埙音唤醒了他,那是楚地的声音,那是灵均的埙声。
他拼命挣脱束缚,又得灵音相助而逃了出来。
众魂得到灵音指引离开,他却徘徊寻觅那起灵音的人,那魂柱感受到他生魂之气登时发作,若不是灵均再度激起灵音,他将被魂柱牢牢吸入,再也救不得。
灵均仰视着楚王槐,尽管魂影模糊,面容憔悴,他看到的,却是那个眉眼俊朗的少年,甩掉侍从,从祭祠高高的院墙外翻进来,连衣上的灰土也不拍就跑向自己,欢喜地唤着:“平!”
是那个少年,以太子身份向先王保举庶士,在群臣面前慷慨激昂抨击旧弊的凛然正气;
是那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少年君王,与他并肩立于太和山高崖,指着万里江山抒发他的壮志,豪情万丈,神采飞扬。
在那时,站在他身边的灵均一起发誓,要倾尽自己的一切实现他宏大志愿。
至今不悔,至死不悔。
但是,大王受小人蒙蔽,他不能劝止;楚国两次与秦大战,国力日衰,他挽救不得;佞臣当道,楚齐失盟,他改变不得;最后,大王竟被秦人掳走相挟,奇耻大辱,古今未有,他身为国师,竟阻拦不了!
而大王,不曾怨恨他,犹在自责。
灵均只觉得无比愧恨,这痛苦比起心口上一阵阵袭来的刺痛要难受千万倍。
“平,昔年我曾发愿,要承先王遗志广大我楚威,那时你说你一定会为我效尽全力。你做到了,而我……”楚王槐似也在追忆往昔,语带感伤,缓缓转回头来,“我什么时候开始忘记曾说过的话,也不肯接受你的劝谏了呢?听惯了阿谀之词,嫉妒你更得民心,便听了小人之言,以为你总是强擅逞能,疏远你,防备你,最后落得今日下场!”
“大王……”灵均起身,急于申说。
“平,你肯原谅我么?”楚王槐含悲而笑,继续道,“呵,我还能有机会对你说这句话……这三年,我知道你一定想尽办法营救我,能再与你相见,上天也待我不薄了。你,你会不会怪我?怪我忘记昔日的誓愿,忘记我们的约定?”
那带着深深悔意沉沉的话语,却如利刀,钻骨刺肺,一股股寒气挟着痛袭上喉来,灵均侧过脸去,激烈的咳嗽起来。
他曾经失望过,愤懑过,因而自放三年,直走他乡。但是,究竟是谁的过错更多呢?
即使大王不肯听自己的劝告,但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忠心。而他,却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与郑袖合谋欺骗大王,至今,这个秘密也不能泄露;
如果说大王雄心不再,安于享乐,那么自己身为臣子,辜负信任而逃避责任,更加不堪!
灵均以手支地,咳得起也起不来。
楚王槐伸手去扶,徒见那晶莹的泪滴穿透他的手掌在坚硬的地上溅开,碎珠点点。
“……平,你可不可以……像小的时候一样,叫我?”
你说,若是我成为巫师,可以以“灵修”为名,我不愿你叫我太子,从此,你喊我“修”。不是君臣,没有高下。
灵均转过脸来,久久凝视着楚王槐,轻轻唤道:“修……”这一声颤抖的呼唤,仿佛数十年时光就此回转。
楚王槐凄然而欣慰的一笑,这一笑在天边一线光明蔓延而来时分外的耀眼。
灵均恍惚间清醒,看向东方,那里红晕漫天,初阳将要升起,他忙将楚王的魂移向阴暗处,急道:“……修,快回去,我定来救你!”
楚王槐执意不肯,灵均脸色严峻,还要坚持,蓬岚忽道:“大人,北面有人来了!”
那里正是雍都所在,来者不善,灵均欲用灵力托起那灵光逼楚王槐回入原身去。
楚王槐却深望着他,怆然笑道:“平,不要白费灵力,若你不答应,我只得自毁而死!就这样带我走吧,该说的话我已说了,我等着的就是这一刻,等着你来接我。”
灵均一滞。
僵持间远处山坡上几匹马飞驰而至。
为首一人玄冠深袍,腰佩宝铗,身后百名黑甲长戟的精兵紧紧跟随。另有数名长袍术士打扮的秦巫。商鞅变法之后,秦国的巫师几乎逃得干净,如今看来秦王又把他们找回来了。只不过,眼前这些人多数只是懂些小法术的祝人,真正的巫师,又岂肯助他为虐?
众人越来越近,灵均将目光转向为首那眼神深沉,面颊削瘦的男子,虽然只是十多年前一面之缘,灵均还是辨认出来,这个器宇不凡的人正是当年他放走的秦国少年。
“灵均先生,稷在此有礼了。”秦王稷离着数十米已下马来,将缰绳交给身后侍从,大步上来,深深一揖。
“他就是秦王稷!”楚王槐恨恨道,“平,小心这个卑劣之人!”
灵均闻之愕然,缓缓再转过头来,看着这位威严自若的秦王,心里如潮起伏。
当年,他看他举止与佩物,就猜出他身份非同一般,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