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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共白首
他这一生,就不管不顾了这一次。
他们携手,在阳光下奔跑,好像身后有无数追兵,好像只要脚步一放缓,首先迈不过去的,就是自己的心。
路很长,浅草葱茏,蓝白小花次第开了一路。
盏七终于停下脚步,素白裙角静静拂在一朵稚嫩的花上。赤鹤怆然止步,回身看阳光下惨淡的容颜。盏七微微低头,似乎想要回避赤鹤的目光,却又绝然抬头迎向他。
赤鹤撕下一块衣襟,在旁边的清泉浸透,一点一点小心擦拭盏七面上翻张的伤口。盏七安静地接受他的照料,压抑着难以言说的酸楚,丝丝疼痛钻到心的最里面。
“你是天底下最傻的人,”盏七道,“你为我做的太多了,我根本不配。”
“我愿意。”赤鹤的声音很轻,于她听来,却无比清晰。
盏七看着眼前这么多年始终深爱的人,含泪笑了。她曾经不惜一切只想他爱她,失去他的爱,曾是她心中最大的恐惧,比剜心割肉更甚的恐惧,但是,此刻,只是轻轻的三个字,让她紧绷了多年的心瞬间释然。
一句如此清浅的话,却是她此生得到的最大的宠溺。
盏七抚上赤鹤的手,她很清楚,无论多么想,他们还是不能就此挥手告别过去,不能就此相伴相携,白头相守。她做不到,他亦做不到。盏七轻轻拥住赤鹤,将脸贴在他宽厚的怀中,静静感受他的心跳,和同样拥着她的,他坚实的臂膀。
就算这一次真的失去他,就算执着珍藏的曾经,就此一笔抹杀,她已满足。
深吸一口气,她终于松开拥着赤鹤的手。
“师兄替我担下罪名,想救的人其实只是你。”盏七道,“你很清楚,这么多年,师兄和我形同陌路,可事实却不只如此,他恨我,恨不得杀了我。”
这一次,赤鹤避开盏七的目光。
盏七却执拗地看着他继续道,“你可知道师兄为什么恨我?师兄曾在你面前说我是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可又知道是为什么?”
赤鹤沉默,只是缓缓摇头。
盏七直直看着他,她很清楚此刻若是不说,也许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出来。这样不堪的事实,既然逃无可逃,她还是希望最终由自己来告诉他。
“不管是因为师兄对我还有一点点眷念,还是因为他不忍伤你,我很感激他帮我瞒了你这么多年。”
赤鹤还是摇头,“无论是什么事,既然已经过去,何必再提……”
盏七从未如此固执,也从未如此决绝。“当年师兄灭门,设计用离心散害他的是颜渊,但真正经手骗他服下离心散的人却是我!”
每一个字都像刀锋,将陈年掩埋的事实血淋淋展现在他面前。他们其实,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我不知道后果竟会那么严重,我吓坏了……”盏七的声音几近哽咽,无论多么坚决,坦陈一切,就此失去一生都在苦苦深爱的人,依然是她最深的痛。“那时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世,我只是怕你怨我,怕你不理我,所以,我把责任都推到师兄身上,我污蔑他偷练万象心法走火入魔,其实,从头到尾,师兄都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她的话一字一字,有如惊涛拍岸,赤鹤僵硬地站着,仿佛连心痛都不会了。
良久的沉默后,赤鹤缓缓开口,他对弑父之仇未置一语,只是轻声道,“你们一向亲厚,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盏七垂下眼眸,即使已经无所保留,将要出口的话于她来说还是无比艰难。
“我只是想他帮我杀两个人,如果不用这种方法,他一定不会答应,只是,我没想到离心散的药性竟会那么厉害……”
“你要杀何人?又为何杀人?”赤鹤的声音依然很轻。
逃无可逃的过往潮水般涌来,虽然已经过去经年,仍然压得她透不过气来。盏七看着赤鹤,不再犹豫,她就是这样的人,骨子里的狠,在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就已经根深蒂固。
“那两人是我的同门,但是,我一心要他们死,”心中的苦涩一气涌上来,她停顿一下,仍然无比清晰道,“他们轻薄我。”
“程师傅的弟子我都很熟,怎么可能有人……”赤鹤道。
“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盏七道,“他们只是酒后强吻了我。”
赤鹤把目光从盏七身上移开,“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
盏七仍然直直看着赤鹤,“那时候,我太任性,也太偏执,因为……因为,你还没有吻过我,我决不允许别人对我这样。”
赤鹤闭上眼睛,心寒彻骨。生身父母惨死,少时伙伴殒命,最好的朋友无辜受累,从此踏上不归路,原来,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
他自小和程风的一众弟子相熟,也知道他们中的几人偶尔贪杯,却万没料到,那么久远那么单纯的时日,竟已隐藏可怕的杀机。
“我相信他们只是酒后玩笑开过了,心里是没有恶意的。”赤鹤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平静地让人心悸。她一直是他生命中最浓烈的绽放,像焰火一样灿烂,却从未发觉,她可以点燃生命,也可以无比冷漠地毁灭一切。
“我做错了很多事,一错再错……”盏七一直认为自己的心很硬,而且越来越硬,此刻竟也不禁颤抖,“只有一件事我从不曾认为自己做错,那就是,我这一生都在念着你。”
春风和暖,心中却是不可抑制的寒冷。赤鹤看着深爱的人,骇浪似要击溃心岸。
“我犯下的错,理应由我来担。”盏七垂下长长的睫,自衣袖中取出一块丝帕,遮住自己的容颜。
曾经挚爱的人,赤鹤再也看不清。
最后,深看他一眼,盏七只是极轻极浅的声音,“无论爱我,还是恨我,赤鹤哥哥,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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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翼丢掉手中半截断剑,手掌向下轻轻一兜,地上一柄长剑便腾地被吸附到掌中。他把玩着手中长剑,轻声笑道,“虐杀,我已多年没尝试过了,”看看盏七,又道,“我一向觉得你够美,够狠,够干脆,掏心挖肺,还真有点舍不得。”
“师傅,”墨鹭跪行几步,恳求道,“离水疫不是盏七一人铸成,背后还另有其人,求师傅手下留情!”
苍翼冷笑一声,“你想说的可是赤炼锁早先被人动手脚的事。”
墨鹭应道,“正是。”
“她方才所言倒是有几分道理,”苍翼沉吟道,“死则死矣,若是还活着,可是生不如死?”
墨鹭躬身,又道,“求师傅手下留情!”
“生不如死……”苍翼不理会墨鹭,依旧喃喃道,“生不如死……”
盏七站在西沉的霞光里,静默地看着墨鹭为她跪拜求情,一颗心苍凉一片。不只是赤鹤,原来,她根本配不起任何一个人,她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一份真心。可她偏偏得到了这么多。
剑气凌空袭来,盏七只道苍翼终于出手,掌中一沉,却见苍翼将长剑掷到她手中。
“我两个弟子都如此重情重义,我怎么忍心不成全他们,”苍翼悠悠道,“所以,我决定给你一次机会。”
几人一起抬头看苍翼,却没有一人松开紧绷的神经。白皙的少年面庞笼在熠熠霞光中,棕色瞳仁里,仍是决绝一片。
盏七闭目,纵使真的能够苟活,又有什么意思,她回来,本就是来赴死的。剑光轻闪,长剑已直指胸口。她的手很快,但苍翼的手更快。
苍翼以指夹住剑锋,沉声道,“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绝不会是你愿意看到的。”
盏七垂下长剑,心中无比明了。他要怎样,无论怎样,不过都是要她生不如死。
“我数到三,你杀掉一个,墨鹭或赤鹤,随你。”苍翼的目光在墨鹭和赤鹤身上游移,一字一顿,“或者,你们杀了她,否则,这昭彰台上之人,都得死。”
春风正好,呼吸却似乎在刹那停滞。生不如死,这就是他想要的结局。
盏七低头,看着手中的剑,目中透着一抹冷诮。
“一……二……”苍翼甚至没打算给她时间选择。
极致的美,极致的爱,她都得到过,确实,应是死而无憾了。在橙色的晚霞中,盏七浅浅地笑了。
“三……”
青色的弧线拉开,长剑坚决刺出,对准的人,是赤鹤。
程风的弟子,剑都很快,甚至快过电转的心思。爱或是不爱,在生死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所求的,不就是一死么……
强劲的风荡开赤鹤额角的发丝,他依然沉静地看着她,沉静地如同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平静的目光下是蚀骨的伤,她都知道。
她使出全力,再也收不回的剑。没时间思考,更没时间告别。
灼人的锋芒终于到了身前,赤鹤眼前一花,恍惚中只觉得清亮的光瞬间转为暗沉的乌金色,锋利的剑气沉沉撞击在胸口。他下意识伸手去探,竟发现寒凛的剑尖距自己还有毫厘。
差之毫厘,他根本毫发未伤。倒吸一口冷气,慌忙抬头,果然,看见纵贯盏七胸口的漆黑的剑。盏七身后,是持剑的梁霄。
梁霄的右手依然缠着厚厚的绷带,此刻握着墨玉的是左手。
几乎所有的人,第一次知道,梁霄的左手剑,决不逊于他的右手。墨玉太快,没人看见他是如何出的剑,即使苍翼,也不禁微微侧目。
铛一声轻响,盏七手中的剑蹭着赤鹤的衣襟掉落,她整个人无力地倚在透胸而过的墨玉上。
梁霄没有表情,只是面上惨白的颜色更甚。不过片刻的停顿,他猛地抽出墨玉,盏七顺势向后仰倒。墨玉抽离她身体的一刻,鲜血像灼灼桃花,四散飞溅。
盏七倒在梁霄怀里,梁霄踉跄后退半步,拥着盏七跪坐在地上。
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盏七向他柔柔一笑,“谢师兄成全。”她曾是他最宠溺的小师妹,他的左手剑,没人比她更了解。
洁白的飞絮,橘色的阳光,和心心念念的人,终于烟雾般消散,她面上却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她到底还是赌赢了,她所求的,不就是一死么……
只是,今生终不能与他共白首。
温热的血溅在赤鹤身上,即使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巨大的伤痛还是海啸般袭来,太过猛烈的痛反而让他一时怔住,干涸的双唇张了张,什么也说不出。
墨鹭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她出剑,她遇袭,她最终倒下,忽然狂啸一声,自腰畔抽出鹭鸶刀向梁霄劈头砍去。
梁霄看着疯狂的墨鹭,只是无力地跪坐于原地,没有躲闪。方才的一剑耗尽他最后的力气,他也再无可能躲闪。
苍翼足尖轻抬,踢起他之前丢弃的半截断剑,叮一声震歪墨鹭的刀。鹭鸶刀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