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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双大手自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肩,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茵茵…。。”
茵茵转身一把抱住梁霄,一张小脸紧紧贴在他的面颊上,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
梁霄整个人都在水里飘摇,仿佛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
茵茵无比执拗道,“我不走,决不走,死也不走!”
梁霄看着茵茵,看着那张倔强的小小面孔,轻轻地,把脸埋在她稚嫩的肩头。
水还在不停上涨,两个人终于完全没入水中。四周的墙壁接连坍塌,轰然一声巨响,头顶巨大的横梁倏然崩落,随之滚落无数硕大石块,铺天盖地一般砸向他们。梁霄本能地把茵茵护在身下,两个人在浑浊的水流中迅即下沉。
在不绝于耳的轰鸣声中,密道坍塌殆尽,自破碎的石缝间,渗入些微的光,为激荡的水流镀上迷离的颜色。
即将触到水底时,梁霄借着流水的冲击力,将茵茵推开,自己则被巨大的横梁死死压住。飞扬的尘埃和浑浊的水雾混合在一起,整个世界混沌一片。
慌乱中,茵茵迅速扒开自己身上散落的碎石,挣扎着游到梁霄身边,企图移开压在他身上的横梁,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横梁始终不动分毫。
梁霄看着茵茵,面上渐渐失去生气,但眼眸中的浮光却像天上灿然的星辰。茵茵知道,他仍然想让她活下去。茵茵紧紧抓着梁霄的手,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意识到,她恐怕真的要失去他了。茵茵的身体随着水流向上浮起,她的胸口因为窒息而剧烈地疼,可是一双手,还是死命抓着梁霄的手。她知道,自己一旦松手,就将永远失去他。
梁霄的意识逐渐迷离,他的身体仿佛已经不是他的,只有曾经的过往,飞花一样在脑海中一一掠过,快乐、伤痛、濒死的心和爱过的人,一切都变得虚浮而辽远。忽然,一股莫名的力量源源传入他体内,将他飘零的意识一点点牵引回来。梁霄终于睁开眼睛,却愕然发现,竟然是白鹏。
白鹏奋力将横梁向上抬起一些,随着冲出的水流,梁霄的身体轻飘飘地从横梁下滑出来。茵茵拼命抱紧梁霄,拖着他向上游去,可是水底漩涡密布,水流激越,加之断壁残垣阻住去路,两个人仍然只是在水底飘摇。白鹏向他们游过来,移开阻住去路的巨大石块,拉着二人向上浮去。
密道已经分崩离析,白鹏不停挥掌击开尖利的碎石,三人就这样一路上浮。
慢慢的,水中现出斑斑光亮,那是倒映的天上的星光,在静谧的夜晚,有种不真实的美。
三个人终于破水而出,看到辽阔的水面,沉静的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白鹏松开梁霄,看也没有再看一眼,独自向岸边游去。
茵茵将梁霄的手臂环在自己肩上,让他不至再沉下去,抬头看看满天星光,想到刚刚经历的一切,像做了一场洪荒般漫长的梦。
梁霄用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力气,看着茵茵。
茵茵明白他的意思,轻声道“我没事,我很好……”
梁霄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释然,一时间疲惫至极,沉沉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睁开。
☆、弦柱华年
荷塘泛起迷离水气,一轮硕大明月更显凄冷。即使在水阁里,也还是听到水下隐约传来的轰鸣声。
月光细碎地打在韩羽面上,衬得他脸色更显苍白,他眼底无波,只是静静注视着水波翻涌的荷塘。
“你当真不想去看看?”季无尘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韩羽摇摇头,“没这个必要吧。”
季无尘笑一声,跺到韩羽身边,“也是,他当年几乎对你下了死手,这样毒辣的父亲,不看也罢。”
韩羽仍旧静静站在扶栏畔,不再做声。
季无尘又道,“我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被种成一株植物,腐败的肌肤和藤蔓长到一起,血液变成荧绿色,最妙的是,竟然还开出紫色的花,”他看着韩羽苍白的侧脸,微微一笑,“你可想象得出这是何等鬼魅?”
韩羽疏长的睫上凝结了一层雾气,沉默了一会儿,回头对黄夫人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黄夫人在油灯下刚刚写完一张方子,她将纸张小心执起,轻轻吹口气,让饱润的墨色尽快风干,又就着烛火细细看了一遍,这才将方子折好递到韩羽手中,叮嘱道,“请按我的方子按时服药。”
韩羽道一声多谢,也不看季无尘,转身大步走出水阁。
季无尘捻须轻笑,也随即舒展袍袖,阔步跟了出去。
空寂的水阁此时只剩黄夫人一人,水底隐隐传来的轰鸣声逐渐停歇。她抬头看空中明月,轻声道,“芯儿,你可看见了吗?伤害过你的人,为娘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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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霄终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换了干爽舒适的衣服,床边挽着轻柔幔帐,被纱灯中透出的光染成暖黄色。梁霄一阵恍惚,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梁霄侧首看去,一眼看到赤鹤正背对着他用一根银签挑拨滋滋作响的灯芯。
“赤鹤……”梁霄轻唤一声。
赤鹤回身,见他醒来,微微笑一下,走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梁霄苦笑一下,“好像死不了了。”
“还不一定。”赤鹤笑笑,执起梁霄的一只手,用银签在他掌心刺了一下。
掌心刺痛,梁霄不由微微皱眉。
赤鹤吁一口气,“还知道疼,真的死不了了。”
梁霄活动一下手脚,发觉虽然还是绵软无力,但手脚竟然能够活动自如,胸口积郁的瘴气也尽数散去。他以手撑着身体,在赤鹤的扶持下,勉力坐了起来。
靠在软枕上,梁霄放眼四望,在恬淡的墨香中,看到房中陈设清淡素雅,屋角一盏七弦琴,墙上依旧是一幅水墨翠竹,一旁的书桌上文墨笔砚整齐码放,红木雕就的马蹄飞燕镇纸也还静静摆放在案头。
梁霄道,“你的书房一点都没变。”
赤鹤坐在床前方凳上,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二十年了,再没有你这样的人过来破坏,想变都难。”
两人对视一眼,二十年岁月斑斓,心中不由感慨万千。经年陌路,一朝相见,竟不知从何说起。少年时的疏意狂放,无话不谈,终究还是寻不到了。
沉默了一会儿,梁霄问,“茵茵呢?”
赤鹤道,“小姑娘很好,只是累坏了,正在厢房休息。”
梁霄放下心来,重又靠回软枕中。
赤鹤道,“你昏睡了两天,那小姑娘一直守着,怎么劝也不肯离开,后来实在熬不住睡着了,我才把她抱去厢房。”
梁霄忆起生死关头那双紧紧抓住他的稚嫩的手,心里不由柔柔地痛了一下。
赤鹤道,“茵茵年纪虽小,却是个重情义的孩子。”
梁霄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没想到,白鹏竟然会救我。”
“当日白鹏来向我报信时,我也几乎不敢相信。”回想当日的险状,赤鹤不由心下黯然,轻声道,“若是你们有什么闪失,若是……”
梁霄知他责怪自己未能及时折回密道,打断他,“你又何必,这本就是我欠你的……”
“再也不要说谁欠谁!”赤鹤霍地起身,把桌案上的烛火也带得狂乱摇曳起来。赤鹤本是温厚之人,即使是少年时被梁霄逗弄欺负,也不曾这样疾声厉色过。
梁霄看着赤鹤愠怒的脸色,不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靠回软枕中。
赤鹤平复了一下情绪,口气缓和了几分,却仍是目光咄咄,“当年你为什么不跟我解释?”
梁霄反问,“解释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是偷练万象心法走火入魔,”赤鹤看着他,目中哀痛,“你为什么从来不说……从来不说,你根本是被陷害的?”
梁霄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低首看地上摇曳的光影,黯然道,“这有区别吗?我到底还是杀了他们。”
赤鹤闭上双目,强烈的悔意和自责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这不是你的错,我不该怨你,更不该让你独自承担这一切。”
梁霄的语气却很平静,“你当年不肯杀我,我已经很感激。”
赤鹤续道,“当年如果我没有那么绝情,如果我直接向你问问缘由,如果我信你……”
心下丝丝抽痛,赤鹤无声自问,若非我的自私无情,你可还会成为日后那般模样?
陈年旧伤被一层层揭开,梁霄知道,这伤对于他们两人都是一样的深重。他的面容在烛火中明暗不定,只是轻声道,“别说了……”
他的声音虽轻,却有割裂过往的力量,赤鹤稳了稳心神,重又坐下,轻叹一声,“无论如何,错的是我。”
梁霄道,“都是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况且,我现在过的很好。”
赤鹤看着他,苦笑反问,“你过得很好?”
梁霄道,“是,很好,比你好。”
按下心底的深痛,赤鹤唇畔抿着一抹凄然,“还是这样的臭脾气,碧落的滋味很好受么?你竟然敢说过得很好。”
梁霄抬首看他,怔了怔,复又看向曳动烛火,淡淡笑了一下。他没想过瞒他,也自知瞒不过他,但他还是不愿看到赤鹤这般伤神的模样。
即使是周遭和暖轻柔的灯火,依然无法和缓赤鹤面上的凄清,他的声音像笼着暖黄的纱幔,很远又很近,“二十年来我一直很矛盾,想去见你,却又始终跨不出这一步,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跨不出,是因为无法原谅你,还是因为不敢面对过去。”
他仿佛又看见当年的景象,厚重的大门绝然关上,留梁霄独自一人站在漫天大雪中。当时,他以为这是梁霄应得的惩罚,时至今日,才明白,轰然一声,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是自己不可原谅的残酷。
终于可以赤诚相见,终于可以坦陈心中的苦楚,有些话,却还是难以言述。无数残破的夜里,赤鹤独立于孤清院落中,难以遏制地怀念一幕幕过往时光。梁霄在他心中始终是那个灿若星辰的少年,那个阴鹜冷血的杀手,他情愿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是一个他不愿去想不肯去见乃至可以不闻不问的陌生人。
但是,多年后再相见,只消看一眼梁霄的眼睛,他便知道,无论经历了多少事,他依然是他。
听赤鹤说的恳切,梁霄心中亦不由一阵酸涩。经年过去,他早已不愿再耽于这样的伤痛,只是淡淡道,“我倒是很庆幸,你始终不曾来找我。”
梁霄说的云淡风轻,甚至貌似无情,赤鹤却明白他的心意。如果他当年去找他,梁霄必定不惜一切代价激怒他,以便死在他的手上,而以赤鹤温厚的性子,这绝非他能够接受的了断方式。时移事往,梁霄已经可以考虑到这一层,他亦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