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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陈之航和李秉章那边,你自己要小心。”
依依听了这话,微微厄首,说,
“陛下,这一次,就算不能把陈之航和李秉章连根拔起,至少也能让他们大伤元气。”
依依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神采奕奕了,不对,应该说上弦从来没有见过依依这么有精神的样子,比起呆在赤宫里,依依的确更适合去查案。
对于怎样查案,上弦并不熟悉,自然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对依依指手画脚,和她商量了一阵,就放她回去了。
依依临走的时候,对上弦看了一眼,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上弦没有在意,就这样放她告辞离去。直到批完了奏折,才突然想到,忘了问以前请她查的那件事,是不是已经有眉目了。她今天那一眼,难道……那件事已经有线索了吗?
上弦一想到这个可能……,冷静,冷静,她这样对自己说,可还是冷静不下来。
明天散朝以后再留她下来问一下吧。她强迫自己这样想,还是,好想现在就知道。
哼,想现在就知道?其实是想永远都不要知道吧?她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冷笑。
不对,她是不怕的,不怕知道真相。反正奏折已经批完了,她这就出宫,去依依的府邸,问个清楚。和胡海平一起便装出宫,仍然是翻墙进了依依的府邸。“依依,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去?”怎么会在这里听到胡尚书的声音?上弦和胡海平经过一座假山,竟然听见胡子长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你倒是说话呀,已经九年了,你到底还要我等多久?”
真的是胡尚书的声音。看不出这位胡子长大人,每日里在朝堂上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原来也有激动的时候,听他的语气,似乎很是生气呀。
“子长,现在就走我不放心,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你的弦儿都已经大婚亲政了,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你今年就要满二十五岁了,我们的婚事,你还想拖多久?”
啊……原来,胡大人是依依的未婚夫。糟了,她今天来得不是时候,这下,出去打招呼也不是,站在这儿偷听也不是,上弦整个愣住了。“当初,月弘溟宣你进宫,你说你只是去给她看一眼,结果怎么样?你留在宫里给她当了女官。好容易,那个竟王萧默然把你给放出来了,你又说不放心月上弦,一定要去考科举。我都依了你,如今,你的弦儿婚也成了,储君也立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要跟我说怕陈之航李秉章犯上作乱,就算他们要乱,也是她月家的事,你跟着着什么急?你……你就算不顾念我,难道也不顾念爹跟娘?你这不孝女,都已经五年没有回过家了,就不怕二老为你思念成疾?”
胡子长越说越激动,连隔着假山的上弦都觉得有些难堪了。的“你……我……”
哎呀,依依要哭了,上弦很想冲出去帮依依说话,幸好胡子长见依依要哭,语气也软了下来,
“依依,我也不是不让你留在尚京,可是我们的婚事,你总要给我一个日子呀。爹又来信了,他老人家信里虽然没提,可是我知道他很想念你的。”“子长,我答应过先帝,要帮陛下的,你……你难道要逼我做一个无信无义之人吗?”
“信义?你就记得你答应过月泓溟的事,你答应过我的婚事呢?全都忘了吗?月泓溟月上弦那两个妖女,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蛊?迷得你连家都不要了。这两个夺人之妻的狗皇帝。你信不信,我这就让月上弦再也做不成皇帝?”这个人,竟然对母皇不敬,可恶。
“子长,你……你再对先帝不敬的话,我就……,我今天不想跟你说了。”
“依依,你……”
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声音了,看来依依和胡子长都走了,上弦和胡海平,也准备翻墙回去了,今天,还是不要去问依依那件事比较好。回宫的路上,胡海平对上弦说,
“陛下,今天那位胡尚书说的要陛下再也当不成皇帝,是真的吗?”
上弦见胡海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一动,
“海平,你知道什么吗?”
胡海平正色道,
“陛下,你还记得六年前天南大旱,有人趁机煽动灾民闹事吗?”
上弦一点也不记得有这件事,六年前,萧默然在当摄政王,她居于深宫之中,这件事听都没听说过。不过,这不是重点,胡海平会说起这件事,肯定是跟胡尚书有关。
“海平,这件事跟胡尚书有什么关系?”
“陛下,这件事跟胡尚书有没有关系,臣不知,不过,臣听说煽动百姓生事的主事者之一,名叫夏子长,传言中的这个夏子长正是胡尚书的年纪,而且,据说也是一位美男子呢。陛下,胡尚书的名讳也是上子下长,这……会不会太巧了?”
上弦见胡海平分明是怀疑,那个夏子长就是现在的胡尚书。的确,胡子长这个名字实在是奇怪,试想,有哪家的父母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么一个古怪名字?如果说他原本不姓胡,乃是姓夏,那夏子长这个名字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想到这里,上弦心里突然一紧,六年前,那不是正好是萧默然把依依撵出赤宫的时候吗?难道……的回到琼华殿,上弦招来了姬正风,问他知不知道有关胡子长和六年前天南造反的事。
但姬正风于六年前天南灾民造反之事也不清楚,只说胡子长乃是天南胡家的嫡长子,与夏御史的确是有婚姻之约,却不知道何以迟迟没有完婚。天南胡家的嫡长子吗?胡家在南月尚也算是望族,这位胡尚书身为胡家的长子,在朝中不见与陈之航一党有什么瓜葛,也挺蹊跷的。
是了,是因为依依是站在她一边的。
这么说起来,当初朝臣们逼她纳妃,这位胡大人也曾经帮她说过话。当时她就觉得奇怪,他明明很讨厌她的,原来,他是因为依依才帮她说话的。
没错,自从亲政以来,虽然他从来也没有过好脸色,可是,也没有当真为难过她。不像陈之航李秉章他们,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扯她的后腿。户部尚书……很难当的呀,与银钱打交道,总会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月尚历任户部尚书,得了善终的,可说绝无仅有。这位胡尚书,至少到现在也没有官员上折子要弹劾他,已经很应该佩服一下了。他今天说要让她再也当不成皇帝。这个倒不是大话,如今与佳林交战用的粮草,赈灾用的钱粮都是他在布置,这两项任是哪一样出一点问题,她这皇帝……
又说他曾经煽动过灾民造反,不管是真是假,都……
夜里回到乾宁宫,萧默然正在自弈。
天已经黑了,乾宁殿上烛光闪动,他静静坐着一片荧荧光亮当中。指尖拈着一枚黑子,正自沉吟。站在殿门处的上弦,只能看见他如云烟似的墨黑长发,正红色的精美袍服,还有那被拈在修长手指间的棋子。长发垂落,掩住了他的脸,让她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
看不见才好,看不见他唇边轻易魅惑众生的微笑,看不见他眸中快要将她溺毙的柔情,看不见他眉宇之间温柔的怜惜,她,才能逃出生天。
逃吗?还能往哪里逃呢?这么久了,有哪一日不是在清晨强自镇静与他辞别,忙碌一天,又急急忙忙赶回来和他相聚。是她没用,没有他的地方,一刻也呆不下去。以前晨曦在,还会装装样子,如今,连样子也不必装了,一做完时就飞也似的回来。回来干嘛呢?还能干嘛,什么都不敢干。就是这么静静的,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
好比今日,明明有很多话想问他,究竟胡尚书是不是真的曾经煽动过灾民造反呢?如果是的话,那他当年放依依出宫去,是不是为了,为了招降胡尚书呢?依依曾经说过,他从来没有针对过她,难道说的就是这件事?好想问啊,可是,不敢问。如果他答说是,她敢信吗?她,不敢。
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胆小,战场上的刀光血雨,朝堂上的鬼蜮心机,原来,都可怕不过他。他只要一个微笑,一声叹息,就可以让她全军覆没,死无葬身之地。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毛病吗?但凡有借口让她相信,他,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她好,都是为了保护她,她就一定会信。以前,不管多少人跟她说他图谋不轨,她都是不信的。就算后来他送她上战场,说那是为她好,她也深信不疑。直到他不发粮草,安插奸细,如果没有石凯和胡海平他们拼死保护,她已经死了不止一次。她才终于信了。时至今日,竟然又给了她相信他的借口。还能怎么样呢?
直到他轻轻落子,她才惊醒过来,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
棋盘上,黑子白子还在厮杀,她就这样茫茫然的看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弦儿,我听说你今天出宫去了。”
他转过头来对她微笑,她原本是愚钝,不懂欣赏的,可是,日日的耳鬓厮磨,肌肤相亲,终究是开了窍,总算明白了他只需唇角微扬,便可颠倒众生。然而,他的魅力当然不止如此,只需再加一两分温柔,一点点宠溺,立时就会夺了她的神志。
若是可以,就这样傻傻的看着他,一直一直看下去该有多好?可是,不可以。她必须打起精神来回答他的问话。
“是啊,朕今天出宫去了。有什么不妥吗?”
他仍然在微笑,伸出手来轻轻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说,
“弦儿,我知道你自己有分寸,可是,如今佳林正在和我们交战,如果你出宫去的时候送来了紧急军情怎么办?就算没有紧急军情,万一佳林那边派出刺客,与你狭路相逢,你要如何是好?”
是啊,该如何是好呢?他说的每一句都有道理,他说的话,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不会有她反驳的余地。“殿下的话,朕记住了。”
她看着他,看到他也正在看着她,对她说,
“弦儿,以后你若真想出宫去,就让我陪你去吧。”
是吗,要陪她去,可是,不用了,以后她都不会私自出宫了。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
“以后就有劳殿下了。”他对她笑,好像是阳光照拂,她的心柔软下来。若是他此时要杀她,她是不是也会心甘情愿引颈就戮?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好喜欢他的笑,好喜欢被他抱在怀里,好喜欢……
她轻轻闭上眼,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个吻。
突然惊醒,她刚才……吻了他。赶紧别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怎么会,她竟然神使鬼差,做了这种事。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是吞咽的声音,抱着她的手越箍越紧。
她应该说话的,说什么都好,朝堂上的事,晨曦今天送回来的信,什么都好……
她知道的,他在等,等她开口,只要开口说话,他就不会……
可是,什么都不想说,她什么都不想说。她明明知道如果不说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还没用过晚膳,不应该,今天吻了他,不应该。她都知道,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他好像等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有什么动作的时候,他吻了下来,她的耳垂,她的脖子……“弦儿……”听见他轻声呢喃她的名字。
她还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默然哥哥,我喜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