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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该不会他口中的“父子”,竟是指的他自己和太子吧?可又依旧看不出太子何处重情……
翟羽紧蹙眉头转过身时,又是一身疲惫,却还得撑着撑着,在自己已然似混乱似空旷的脑中,将敬帝所言,反复揣度……正焦躁的想抓狂的时候,眼前却突然有人影一晃。
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原本就复杂的情绪,变得更加让她头疼了。
尤其是在来人不由分说,抓起她的手拖着就往前走的时候……
两难
“七叔,你要带我去哪儿?”翟羽不敢惹得太多人侧目,便紧紧追上表情戏谑的翟珏,压低声音问他。
“陪我出去一趟呗。”翟珏侧头冲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更紧了些。
从他手的力度,翟羽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如果她不跟他出去,他不会罢休。
她越发头疼,却只能无奈地说:“你松手吧,这样太引人注意,我跟你出去就是。”
翟珏弯了弯唇,松了手。
一样将她藏在马车的暗格里,出得宫门,翟珏放她出来,打趣的说:“小羽毛,毫不反抗被我这样偷偷带出来,你就一点不怕我在宫外杀了你?”
翟羽震惊的睁圆了眼睛:“七叔怎会害侄儿?”
翟珏闻言,笑得丹凤眼角都向上微微翘起,摇着头说不出话。
翟羽懒得理他,移开目光,正想问莫非他带她出来就只是到这离宫门并不远的地方,又是欲做什么,就看见有侍卫牵来一匹黑色骏马,皮毛油光水滑,浓黑似墨,神骏非凡。
“走吧。”翟珏止住笑,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先翻身上马,再微微弯腰,将保养打理得极为精细的手递到了翟羽面前。
“去哪儿?”翟羽一时没动,只是抬头看向他。
翟珏微笑着,没有回答,只是手依旧递在那里。
翟羽讽刺地撇了撇唇角:“我现在可以后悔,不跟你去了么?”
“怎么?”翟珏挑眉,唇角笑意妖冶,“敢在朝堂上义正言辞地说要‘大义灭亲’的皇长孙殿下,现在却要临阵退缩?”
翟羽咬牙,他笑容更深:“放心吧,如你先前所说,不会害你,耽误你一点时间就是。”
他的笑妖到毫不正经的地步,可翟羽却莫名觉得他的言辞里有种莫名的诚恳。再思索了一下,她便躲开翟珏的手,自己努力够着那马背撑上了马坐在了马鞍的前半部分。一上马,她就想骂自己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硬着头皮问:“没有另外一匹马么?”
“马车前面不是有几匹么?”翟珏挑眉,随后唇边抹开浅笑,“但是,灵曜的速度太快,我怕你跟丢。”
“你可以放慢些,”翟羽耐着性子,尽量平和地想劝服翟珏让她换匹马,“反正两人共乘也会影响速度不是么?”
翟珏缓缓摇头,“一,灵曜就不知道‘慢’为何物;二,小羽毛你轻的就跟片羽毛似的,哪里影响得了它?不过,小羽毛,七叔劝你一句,想办法长高些。男子瘦还可以称作清雅文秀,矮的话,怕许多女人就不喜欢了,看你刚刚上马……”
翟羽终于额爆青筋,忍无可忍:“少废话!”
翟珏被她截断话也不怒,反而一笑,随后懒懒的扬鞭,象征性地轻点在马臀,灵曜便一振精神,抬蹄疾驰。
灵曜的确是匹不可多得的好马,怕是还在翟羽的“流霞”之上,速度极快,却又十分平稳。可翟羽虽然也爱马,此时却无心艳羡激赞,只为翟珏牵着缰绳的手环过她,时不时若有似无的蹭过她胸前……
这让她直懊悔刚才为什么没坚持要换马,更是十分想骂人。
好吧,她目前依旧很平,又紧紧地裹了胸,他的手臂应该感觉不出来什么……可很烦躁的是,她身为一个“男”的,怎能为这“正常接触”反应过激?
她不能直言让他注意些,不能一碰就敏感地躲闪,挡胸更是万万不可以的……而再后退,就会靠入翟珏的怀里,于此,她也决计不愿意……只剩下一条途径,那就是淡定地忍住。
翟羽挺直背脊,捏拳:忍!
等她以后有本事了,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以报今日之仇……
“小羽毛,你刚刚跟父皇去暖阁的路上,没说什么你要‘大义灭亲’之类的话吧?”在她故意转移注意力,望着路边极速后退的景物心烦意乱时,翟珏却突然出声问她。
“没有!”翟羽没好气的回答,“我说我一定会保证外公不被心怀叵测的小人诬陷栽赃!”
“哦,”翟珏噙着笑又问:“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个心怀叵测的小人吧?”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翟羽翻了个白眼,回答的漫不经心,只顾着低头,将两臂夹得紧了些,希望能借此挡开一些碰触。
“没事的,”翟珏倒也是一脸不以为意,微微笑道,“我只是想说,宫里一向缺这份亲情,虽然父皇他自己就不太重视,但又偏偏最忌讳别人对亲情轻易践踏。我担心你若还是坚持什么可笑的‘大义灭亲’,会惹怒了他。好了,到了,下来吧。”
他勒住灵曜,一样先姿态绝美地翻身下马,再将手摊开,递向翟羽。
翟羽为他说的话有些怔神,那种先前便隐隐察觉到的“诚恳”又一度浮现,她凝视着翟珏神态慵懒的笑脸,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回过神,一样没有将手递给他,自主地从马上下来,侧身绕过他,在眼前这片树林前已经有些枯黄的小草地上走了两步。
翟珏似是依旧不介意她没领他的情,懒懒的勾了勾唇角,收回手,自灵曜马鞍边的皮质囊袋里取出一管玉箫后,便放灵曜随处吃草去了。
“坐吧。”翟珏先找到一处草地,随意坐下后,又对翟羽抬抬下巴,示意她也随意。
翟羽呼出一口长气,选了个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坐下来,看着他直接道:“说吧。”
翟珏笑着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却将箫放在唇边,无所顾忌的吹了起来。
“喂……”翟羽不耐,他这是要做什么?拉着自己从宫里出来,骑着马一路飞驰到这片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的草地上,就为了要吹一曲箫?
翟珏没理她,只是低头兀自吹着,修长的手指如玉,在翠□滴的玉箫上轻按,一般的无瑕好看。
翟羽从他脸上读出了远与平时不同的肃穆认真,而曲子里的忧伤更逐渐地侵蚀了她,让她听着听着,竟如痴如醉沉浸其中,忘了扰他停止……
再后来,困顿的她,便在逐渐温柔起来的箫声徘徊里,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日暮,翟羽看着橙色的斑斓天空,惊了一跳,撑着草地坐起来,这才发现身上搭了翟珏的外衫,鼻端全是他身上惯有的艳靡熏香。
而他没有再吹奏那低低箫音,那管玉箫正横放在他身边,他自己则正看着坡下喝酒。毫不讲究地用的黑陶罐子,一抬头,就闷下一口。
翟羽起身,沉默着往他身边走去,刚刚她下马的时候就知道,他对着的那个方向,从两旁的峻岭和枝叶间,正好能依稀看到气势磅礴的南朝皇宫。
“母后和父皇是在这片草地上认识的,那时候她才刚满十六岁,本来外公支持的是皇叔,也打算将她嫁给他,却因为父皇用琴音乱了她的箫声,而使她改了主意。
这管玉箫,便是当时母后当时奏的那只,她薨逝的时候留给了我。
今天,是她的生忌……”
停了会儿,他又继续彷如长叹般道:“她还在的时候,这一天总是很热闹的……”
翟羽走到他身边,停住,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面前已经倒了一个酒罐,不知他已喝了多久了。大概是有些醉了,才会对她说这些话。
而她,也明白了他没说出口的——敬帝忘了。
甚至提也没有提及他的第二位皇后,更何谈挽思?
唯一的情绪阴沉,却是为了他第一任皇后给他生的那不争气的长子。
翟羽出生的时候,翟珏的生母白后便已然因急病薨逝,因此她对这位皇后并没有什么生动的印象。但听说白后虽生的极为美艳,却性情泼辣,嚣张跋扈,御下极严,又极其善妒,更兼心狠手辣。那时其余宫妃根本不敢打扮,俱都穿着朴素,便都是惟恐惹火了这位白后,招来杀身之祸。
可敬帝对她却很宠纵,当初她还是白妃时就宠冠后宫,在身体不佳的庄后因沉疴仙去后,敬帝便扶了她为继后,自此恃宠而骄的她便更加地肆意妄为起来。
但,时至今日,却没人再说得准,敬帝对她如此之好,是为了当时最大的世族白家的权势,还是真心爱她了。
白家是南朝史上的一个传奇,富可敌国、权倾朝野,而且是文有权臣,武有大将,掌控了整个南朝好几代的风云变幻。白后是当时身为左相的白家家主最宠的晚来女。因而她相中敬帝,敬帝便毫无悬念地继承了皇位。
可惜,敬帝登基后,白家却接二连三地遭遇横祸打击,动摇了厚实的根基,白后被册封为后也不过是看着风光,丝毫无法阻止百年的大家族先起内讧,再被外蚕食……甚至白后得意时的所作所为,更落实了失去民心的白家墙倒众人推的下场。如今易了人的白家家主,虽依然担任左相的职位,却常常称病不理朝事,再兴不起风雨。
敬帝在这过程中,仿佛什么都没做,好像什么注意力都放在兴兵打仗、拓展疆域上面,甚至在白家没落,白后一病不起时,他对白后也是极好的,常常亲自喂药于她。可还是难改这段过往从最开始便像足了阴谋。如民间私传的那样:“谁知道敬帝喂的是药还是毒?”
而事到如今,他连白后的生忌,都早已忘了。
翟羽低低叹了一声,在翟珏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道:“节哀……”
翟珏仰首,又饮了一大口酒,才嗤笑出声:“母后死的不明不白,让我节哪门子哀?”
翟羽浑身一震,不知如何是好。此时百姓充作茶余饭后谈资尚可,由他说出口,便分明是他有了反意……可他为何要对自己彰显此心?
正目瞪口呆,毫无防备的,翟珏突然丢开手中黝黑陶罐,倾身过来,将她重重压往草地,眯着好看的丹凤眼,修长的手指在一脸惊愕的她下巴上划来划去,哑着声音道:“小羽毛,我和翟琛之间,只能选一个,知道么?”
带着酒香的温热气息柔柔绵绵地喷在面颊,翟羽几乎是快忘了呼吸,心脏都险些从口中跳蹦出来,只有紧张与无措,严丝合缝地将她包裹起来……好半晌,她才稍微找回意识,语气好奇地问:“为什么要选?”
翟珏微笑:“你懂的。”
“嗯?我懂什么?”翟羽本能地继续装傻。
“呵呵。小羽毛,你问问自己为什么在和翟琛闹翻后,马上和我变得紧密了起来?你明知道我想要谋逆,废掉太子,争夺皇位,你为什么还来靠近我?”翟珏唇边是肆意张扬的笑,不待她辩解反对,他便又压低声音自问自答,“因为你心里在和我想一样的东西……你是这样,翟琛也是这样,你不用辩解,有此野心的人一看便知。”
“好笑……”翟羽气喘吁吁地微嘲着做最后的辩解,“我为什么要反叛?太子是我父亲,他地位稳固,我才有机会得到皇位,我为什么要和你联合起来……”
“因为他对你母妃不好。”
翟珏笃定自信地截断了翟羽的话,也击溃了翟羽心口最后一道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