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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白又开始恍惚了,在知道了是那个地方错漏的她反而失魂落魄了起来。以至阿奴摇了她好几下才反应回来,“怎么了?”
“我才要问姑娘你怎么了,怎么今日总心不在焉的样子?”
“今日?阿奴不是晚上才见到我吗?”寄白嘴边带着淡淡的笑。
“姑娘笑话阿奴,今日今晚的,哪有什么关系呢。”阿奴嗔道。
寄白果真也点点头,“的确,是今日。”若只是今晚,多好。“阿奴带吃的过来了吗?”平日里只要是跟着寄白,阿奴的荷包里就必然少不了寄白要吃的零嘴。
譬如,酸渍梅。
阿奴一滞,带着歉意的蚋蚋道,“阿奴,阿奴忘了。”
“我的荷包给了一个小孩儿,阿奴的荷包借我罢。”
“阿奴,阿奴荷包也未配在身侧。”阿奴说完便低下了头,不敢抬首对寄白。
良久,寄白才哦了一声。
昏黄的灯光里,寄白瞧着阿奴蹲在榻前,她的身量不似江南女子,反倒有些北方的高挑,五官这两年也渐渐长开,显出不俗的容貌来,这样的人,自己怎么就认为她会是一个安分的仆奴呢。阿奴,阿奴,反倒是笑话了。
即使是蹲着,阿奴也是一点动也不动,低着头等寄白发落。
但是,寄白又想笑了,“没有带荷包没有带零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阿奴你为何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阿奴,心里有事?”后面的语气已失了调笑。
“姑娘离开了这许久,也该回去了。”阿奴仍是低着头。
这许久?回去?是星煜还是书墨斋?寄白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渐失了耐心,屈起右手轻轻放在自己腰间的鸠尾穴上,平着语气道,“阿奴抬起头来。”待得阿奴抬首与寄白对望,寄白深吸口气带着微微的笑,“那我们……”
右手食指一压,寄白顿觉恶心呕上心头,面色也瞬时苍白了下来,在阿奴的慌乱的目光中猛地喷出一口血,看着自己血红艳艳的挂在阿奴脸上,寄白这才欣慰的昏了过去。
“姑娘,姑娘!姑娘你怎么了?”阿奴惊恐却压低的惊叫是她接收到的最后话语。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寄白悠悠的醒来,看到的正是阿奴在她床前抹泪。
有些悲凉,有些,好笑。既是已经做了又何苦装出这门面来,真真假假。
这似真似假的昏迷,晃晃悠悠的让她渐渐离了迷雾,若她是真的昏了去该多好。爹娘,师父,这沉甸甸的名字被唤起,在告诉她她该怎么做而不该怎么做。
譬如这命。
寄白撑着身子靠在墙上,笑着,抹去了嘴角溢出未干的鲜血,伸出手指在阿奴脸上轻轻滑过,指尖沾到濡湿,喃喃道,〃阿奴这眼泪,可是真的?〃
阿奴面色苍白的看着寄白,眼泪更是落的汹涌,〃姑娘在说什么?〃
寄白垂下眼睑,面上不可抑的呈出灰白的衰败之色,又是自作聪明啊,硬生生催了体内的毒,只为求证一事,真是蠢。〃阿奴是真心为我而哭吗?〃
〃姑娘说的是什么话,〃阿奴泣不成声,〃姑娘还有心思开阿奴的玩笑。〃
寄白果真笑了,却极是苦涩,你可知我有几分真心?
〃若阿奴有半分真心…〃语气中抑不住的悲恸使得阿奴猛地抬头看着寄白,面上泪迹尤在。又听眼前人朱唇轻启,吐出令她如坠冰窖的话来,〃阿奴,何时会识字的呢?〃
实在是累,都到了这时还不肯说吗。当初若非她存着心思,并不让阿奴习字,却又在那日离了书墨斋时在榻上留了往清茗处来的字条。阿奴,怎么会来,她不问,就当是不知道吗?
〃我怎么就选择相信了你。阿奴,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寄白又似自语,经了他手的荷包,她竟忘了检查,真是蠢不是,也不等阿奴回答,径自笑了起来,〃师父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不来?”寄白觉着有些冷,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为什么不来……”师父,我想见你,想了很久了。
〃阿奴自始至终都只为了姑娘。〃阿奴泪痕未干,神色仍有些凄惶,急急道。
〃为了我…为了我…〃寄白凄楚一笑,〃那阿奴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阿奴答不上来,逼着自己硬声道,〃阿奴有解药,只要姑娘愿意回朝。〃
〃不,你没有。〃寄白看着高高的房粱,〃大长老不会给你,该毁的想必也毁的干净了。〃不知是毒已侵入骨髓的缘故还是什么,寄白反倒觉得说话又利索回了些。〃你说,如果没有解药,我还能活多久?〃竟是平静的吓人。
〃阿奴不会让姑娘死的,只要姑娘答应还朝,阿奴一定给姑娘找解药!〃阿奴急道。
半句不离回朝,回星煜,回了星煜又如何?这偌大的王朝竟没了她会死吗?当朝重臣不思辅佐,只一门心思放在捉她回去上,难道不可笑不可悲吗?
她的意愿曝在日光下无人理会。
〃在你看来我这些年的抗拒都是笑话?〃寄白目光浅浅的,冷冷的,淡淡的随风而逝,“不要逼我恨你,阿奴。”直起身来,摔开了阿奴的手,缓步朝门外走去。寄白面容一阵恍惚,仿佛面前有樱花散落,带着淡淡的清幽。话语在风中零零落落,〃既已选择对他忠诚,日后,再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寄白闭着眼,脚步微浮,慢慢的走出院子,所幸清茗和李婶他们都没事,她竟以为她躲的过,却恰恰是被自己的聪明害到这一步,原来以为只是她以为。
〃姑娘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是星煜的主,为什么愿意偏安一隅的甘心做个平凡人?!〃阿奴在身后大喊道,竟带着些微的恨意和绝望。〃你怎么躲的过?这是上天的安排,你不能拒绝,不能!!〃
寄白置若罔闻,仍一步一步走出村子,身体锥心的疼,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衫,她觉得愈加的冷了。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村子这样小,转眼就出了村口。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力气走回书墨斋?二十里外的书墨斋。
大长老不是阿奴,他不会给自己留后路,在让阿奴给她下毒的那一刻,世事就已注定,非生即死。寄白靠着村口的大石慢慢滑落至地,“你,还不出来吗?”
夜幕中慢慢浮出的人影幽幽暗暗,“求我给你解药。”声音平平。
寄白低低的笑出声来,“都到了这个时候,您还要骗我?”他给的毒即使有解药也必然早已毁的干干净净。
“你没吃。”声音略略高了些。
寄白朝着他的方向轻轻抬起手来,似笑非笑,“大长老果然还是不肯死心的,请自号脉。”我到底是哪里好,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
即使看不到大长老,寄白也知道自己成功的让他生气了,很生气。
“你知道为什么你数度让我失望,我还是要你回朝?”却不用寄白回答,他自顾的继续道,“你有几斤几两我很清楚,我不会在一个废人身上浪费时间。”
寄白不答,顿了顿又道,“聪明如你,我甚至可以允你留下莫辛同墨阳的性命。”
寄白缓缓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来,“慢走,不送。”
仿佛一阵风,寄白只觉自己面颊一疼,火辣辣的疼,头偏到了一边,嘴上却笑,“打一个将死之人,大长老真是好本事。”
“你,很好。”
静默良久,寄白觉得似乎恢复了些气力,便从地上起身又慢慢的晃着往外头走去,这回,总该是由得她自己死了罢。
师父,你可有在等我?我好辛苦,师父,你为什么还不来。
第41章 书墨犹香
寄白再醒来时,天色仍暗,隐隐透出光亮。她正对着窗,窗柩撑着,微微凉意侵入她的肌肤。寄白好似还没缓过神,仍是怔怔的看着窗外,窗外院落里空空的,并无半株树木。
原来是昏过去了吗……
“醒了?”
寄白眼睛离了窗,往出声处看去,见是清茗,嘴角微微扯了一个笑,心中却自沉了两分,不必欺瞒自己,失望因为来人是清茗不是师父。
清茗手中端着一碗粥,往寄白床边走去,“饿了吧,喝完粥垫点。”
寄白失笑,“大晚上的清茗你怎么就知道我饿了?”
清茗皱眉看她,“你要装到什么时候。”也不管她,自将粥放在一旁,而后慢慢托了寄白起身,“昏迷这三日,你若不饿便是要成仙了。”
寄白心中一惊,面上仍笑,“怎么睡了这般久,清茗你不会叫我哦。”
清茗又用那种又恨又心疼的眼神看她,“寄白你再这样,我以后都再不理你。”
寄白面上一僵,却是不知自己是哪里招惹了他,才想继续涎着脸讨好,又听门外传来淡淡的声音,“先喝粥罢。”
就这一声淡淡的,却让寄白几乎三魂丢了七魄,嘴动了动,却是不敢出,连眼睛都不敢转。
寄白看着清茗让开身,看着那一身染着月色的男子慢慢近来,带着淡淡的清温,那是她熟悉的味道,也是她梦里那人的味道,看着他,寄白眨眨眼,才想笑着喊他,眼泪已糊了眼帘。
公子入画人似乎清瘦些,面容上淡淡有倦容,却仍是清清浅浅的样子,伸手探了探寄白的额,略略蹙眉又舒展开来,温声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寄白只傻傻的看着他,摇摇头,又点点头,而后又是摇摇头,竟是有几分痴,哪有半分平时的精灵模样。
清茗瞧着她,袖中的手已紧握,极力忍了转身急急的往门外去了。
“师父。”这一声她竟似盼了百年,泪便不受控制的潸然而下。
公子入画指尖蘸了她的泪,仿佛才觉得那泪是热的,一伸手将寄白猛拥入怀中,他紧紧的抱着她,好似将她的骨血融入怀中都不够,他身子微颤,声音哪有方才的冷静自持,“痴子,你这个……”傻子。声音埋进她的发间,气息交融。
寄白闭着眼,人分明就在眼前,她的心却仍叫嚣着疼痛。
她唯有紧抱着他才能证明他们是在一起的,而不是求而不得。
清茗再进来时,正看着师父动作轻柔的喂寄白喝粥,床上半躺着的那个女子,是寄白也不是寄白,书墨斋的寄白不会露出那样仿佛历经沧桑的温柔,不会安静至斯。
他仍是不知,阿奴来的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过睡了去,怎么醒来地覆天翻,寄白昏迷数日,阿奴长跪门前不起,师父风尘赶来,连夜都暗的喘不过气来。
他不敢去打扰他们,只敢安静的倚在门上安静的看着。
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清茗也知道他们的平静至此到头。
“师父我们回家好不好?回书墨斋,现在就回去。”寄白看着公子入画的眼眸,清楚的看到他眸中印出的面色苍白的自己。
公子入画的手微微一顿,黑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寄白,直到看到她如月的眸中盛着坚持才低了低眼眸,允了好。
清茗将马车备好,看着师父抱着寄白慢慢出了屋,这时天色已有些透亮,淡淡的金黄远远露出,寄白蜷在师父怀中,她不过几日不曾安好,身形便见消瘦的厉害,连脸也慢慢尖出了下巴;精神也不大对头,他暗暗心惊,无端烦躁了几分。
出了门,寄白才看到地上跪着一人,分明是阿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