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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莫昶降元后,虽然他这个人没变,但是,很多事情都变了。
第一件让他痛心疾首的事是,他再去赈济饥民时,很多人宁可饿死也不来领他的施舍了,甚至还有人对他扔石头。
施舍米粥的那天,莫昶又联络了四勇帮忙,我也跟他同去。
我发现很多熟悉的面孔都来了,但他们都不是来领粥的。他们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眼神里满是鄙夷和无声的责骂。被这种目光盯着,每一秒都像是在火上炙烤。
“趋炎附势的狗官,蒙古人给了你多少好处!”有人大骂。
“你们莫家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华阿公也指着他骂道。
我受不了这些刺得人发痛的目光以及刻薄的言语,很想逃走,但是莫昶依旧站在那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默默地给人发粥。
不知谁扔了一块石头,正砸在莫昶的额上,血流到他的眼睛里,他眨眨眼,用手拂去。我心痛地为他擦去血迹,乞求他说:“老爷,我们回去吧。”
——何苦在这里自我作践!?
莫昶摇头,继续给还没走的人发粥。
连四勇都看不下去了,他对那群汉人大吼:“莫大人是朝廷命官,你们谁再敢动手,我可以立刻将你们就地正法!”
他这一吼很管用,不少人就走了。
“四勇,你回来吧,怪不得他们。”莫昶说。之后他又提高了声音,对那群汉人说:“我莫昶确实是一个不忠不义之人,愧对每一个大宋的子民。但是我——我仍愿意为天下百姓尽我的微薄之力——”
“我呸!”华阿公吐了一口口水,带着一群人走了。
四勇转头问莫昶:“我去教训教训这群刁民?”
莫昶摇头说:“万万不可。民是水,社稷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但这群刁民欺人太甚!”四勇愤然说。
莫昶叹息一声,低声说:“他们只是对我太失望了。”
四勇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乞丐一手颤巍巍地端着一只破碗,另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走到我们身边说:“真的是莫昶莫老爷和红姑娘吗?”
声音都点耳熟。
“哦?”我看过去,说话的是一个佝偻的老者,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完全一副乞丐打扮,脸色腊黄,形容枯槁,似有重病。虽然看他眉眼间有几份眼熟,但我根本想不起以前从哪里见过他。他怀里抱着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孩子,看上去毫无生气。
“老牛?!”莫昶惊讶地说。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这不就是打死秦仲仕的老牛吗?!怎么多日不见,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
老牛……真的是老牛!他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他怀里抱着的,难道是……铁蛋?我不忍去看铁蛋,怕他已经没气了。
看到老牛,我又想到了鬼谷里那四十多个新坟——二程兄弟去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天来,我心里一直有这样一个疑问,但又不想去问答剌麻八剌,也不舍得去问莫昶——他的伤心事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跟他提到这件事。
“老牛,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惊讶地说。自从上次分别,这个男人在短短数月间至少瘦了三十斤!
老牛不理我,看向莫昶,说:“莫老爷果然还是做官了?”
莫昶嘴角微一抽动,没有回话。
老牛突然一口口水吐到他脸上,扭头就走。
我以为他误会莫昶出卖了鬼谷,跑过去拽住他说:“老牛,鬼谷的事,真的和我们老爷无关,你不要怪他!他是被答剌麻八剌陷害了,那二程兄弟背叛了他!”
“我知道。半仙说莫昶是被冤枉的,我相信半仙,从没怪过他。”他说。
“半仙……对了,半仙怎么样了?寨子里的人呢?他们有跟你一起来吗?”
他看我一眼,似是不想提起,简单地说:“他们往南去了。”
“往南去了?那寨子经历的那场浩劫……”想到那四十多具尸体,我心下又是一紧。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凤梅不在他身边,很可能是出事了。于是我问:“凤梅姐……她还好吗?”
听我提到凤梅,老牛的双眼顿时变得混浊了。他不再说话,转头就走。
“老牛,到底怎么回事?!”我拽住他问。
他生气地甩开我说:“你别问了,我不想告诉你。你回去陪你家那降敌的老爷享福去吧!”
“老牛,你不能怪老爷,老爷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什么叫迫不得已?!”他看着我,眼神犀利到令我不由得后退一步:“元兵杀了寨子里几乎所有男人,我们少数活下来的被迫背井离乡,这是迫不得已;元兵把寨子里的女人拉去轮番□,我老婆撞墙而死,这是迫不得已;铁蛋快饿死了,我听说这边有汉人施舍东西吃,带他来求一口活命的口粮,却看到汉人投降敌国,用敌人发放的俸禄熬粥给我们吃,我和儿子不吃这些脏东西,被活活饿死,这才是迫不得已!你们这些贵人,口口声声忠义仁德,结果投敌叛国,住在大房子里吃香的喝辣的,还说什么迫不得已?简直是笑话!”
我被他说得语塞,张张嘴想替莫昶辩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老牛看我一眼,像是在看着什么龌龊的东西,冷冷地说:“我现在即使杀了他,也留不下他的清名了。而你一直在他身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堕落投敌?!”说完,他白了我一眼,抱着儿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追过去说:“老牛,国家纷争和孩子无关,让铁蛋吃点东西吧。”
老牛连头都没回,说:“他今天吃一口蒙古人的饭活下来,死后都没有脸去见他娘!”
我拽住他的衣袖说:“老牛,告诉我,当天鬼谷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怪我,老爷曾派我去救你们,但我却被敌人捉住了。求求你,让我帮帮你们吧!”
“滚开!别缠着我!我不认识你们!”他甩开我,继续往前走。
我不甘心,还想再追过去,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让他去吧。这年头为争一口气而死的人还少吗?”
我回头,看到一个二十几岁的流民,端着莫昶发的粥,一边吃一边说:“这年头,被元军烧掉毁掉的村子多了。我见过这种人,他不往南走却转而往北,就不是来求活路的。”
“那他来干什么?”我问。
“报仇。”他轻描淡写地说。
“报仇?他孤身一人,怎么报仇?”
那人耸耸肩说:“螳臂当车。那些在大街上突然跑出来刺杀蒙古高官的汉人还少吗?一个个就像扑火的蛾子似的,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这种人,从他决定往北走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不在乎生死了。他们这么恨蒙古人,怎么会接受你们施舍的粥?”
“不可能。老牛一定不会独自一人来大都报仇的,半仙一定会劝住他的。”我摇头说。
“半仙?这个名字倒是听他提到过。”他微微蹙眉,想了一会儿后,说。
“你和老牛认识?”我问。
“在一起住过几天。他和儿子从南边来大都,路上都得了痢疾,现在也没好,能撑到今天已经不错了。”
痢疾这种病,在古代可是致命的,一定要尽快医治才行。我着急起来,问他:“你们住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他几天前就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我可找不到他。”
“对了,你刚刚说他提到半仙什么?”我又问。
“我记得他说过一句话,是什么来着?”他挠着头,说:“哦,对了:‘如果我当时听半仙的话,就不会害死那么多人了’。”
我立刻担心起来,喃喃说:“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心焦起来,已经到了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吃不下睡不着的地步——难道我还是不得不去向答剌麻八剌问明真相吗?
“你想知道?”他冷不丁地问。
“你知道?”我看着他,像看着救世主一样。
“听他说过一点。”他点头说。看我眼巴巴的样子,他又说:“我在找人。姑娘可否帮我个忙?”
“哦?什么忙?”我问,心想该不会被他敲诈吧?我可没钱。
“可否让我搭一下脉?”
“搭脉?”
他点头说:“通过脉象,我才能知道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又不认识你,怎么可能是你要找的人?”
“我找的人,本就与我不相识。”他答道。
这人也太奇怪了,但想到他能给我提供鬼谷的信息,让我不至于去问答剌麻八剌,我也就忍了,向他伸出了手腕。
他伸手搭在我的脉上,约有一分钟后,拿开了手。
“怎么样?我是你要找的人吗?”我问他。
“日后才能知道。”他这个回答,让我开始怀疑他的大脑是不是正常的。
“姑娘想知道的事,我现在就告诉你。”他接着说:“老牛以前是匪,在一个叫鬼谷的地方做寨主。”
“这个我知道,我想知道最后那天发生的事。”我急切地说。
他点头说:“那天,一对姓程的兄弟带了六七个人来到寨子,说想让老牛他们加入什么组织,老牛轻信了他们,还安排他们住下。”
“那程氏兄弟还带了人?”这和我从他们口中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嘛!
“嗯,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是元兵。”他说:“半仙本在昏迷中。当天晚上,二程执意要见他,老牛只能叫醒他。”
“半仙为什么昏迷?”我又插嘴问。
“这个他没说,估计是身体不适吧?”他接着说:“半仙勉强和二程说了几句后,认为他们不可信,让老牛把他们送走,开动机关。老牛本要照做,结果二程用激将法,说老牛不信任他们就是不信任莫昶,不信任大都的汉人。老牛说不过,就留下了他们,从而埋下了祸根。”
我点头,他又说:“结果第二天上午,就出事了。老牛的老婆生得漂亮,那程氏兄弟一伙人贪恋她的美色,偷偷把她拽到后山□。那女人性子烈,竟撞墙自杀了。他们忙着藏尸体的时候,被寨中的人发现,于是双方起了冲突。寨中人多,本占优势,然而没想到的是,那程氏兄弟一伙且战且退,想方设法拖延时间。即使如此,村民也杀了他们中的两个人。然而时间拖得久了,村民们相继晕倒。后来才知道,那程氏兄弟早就在井水里下了蒙汗药。”
——哦,那是答剌麻八剌给他们的蒙汗药。
“不对。”我说:“既然已经下了药,他们为什么不等所有人都晕倒后再□村中的女子?”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想说。
“那二程又不是傻瓜,抓个活蹦乱跳的女人,可是要承担风险的。”我又说。